姨父进房间取了一个大信封出来,厚厚的一大叠,里面是当时借陆蔓君的钱,双倍还回去了:“给你的。”

陆蔓君也不推辞。她和弟弟读书也要钱嘛!她心安理得收下了。隔天把金条赎回来,还多买了一条,全放空间里。

租店铺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陈家现在住的房子太小,平时都是男女各睡一间。陆蔓君重生前一直自己住,和别人睡一屋多少有点不舒服。现在家里手头充裕,姨父便干脆把对门的房子也租下来。把两个屋子的墙打通了,增加了两个房间。这样一来,陆蔓君和弟弟一间,表哥一间。

陆蔓君有了自己的房间,心情特好,一连几天都哼歌。还拉着弟弟去隔壁花鸟店买回两只黄绿鹦鹉,在新房间里挂着。

不知道谁教它们说话,一只成天喊:“吶!做人!”另一只就接上:“最紧要开心!”

特别逗。陆蔓君望着那叽叽喳喳喊着的鹦鹉,觉得也该是时候计划一下未来了。

她目前两个收入,一个是作业摊子,一个是李爸爸给的补习费。李恬恬的英语学得差不多,明年申请出国,估计不需要她来补习。所以这个收入自然没有了。

说到投资途径,不外乎是几个。

炒股么?在她未来的印象里,六十年代发生过股灾,具体是哪一年她也不太记得。何况她不擅长炒股,只能放弃。

炒房么?现在的楼价似乎还没涨起来,一万块就能买下一层。她游说了姨父很久,他也不肯花钱买。他说:“租不是挺好的吗?何必把钱压在一栋房子上。”要买房,最好还是买中心地段,豪宅区,抗跌。

她倒是不缺钱,只是要怎么跟姨父姨妈解释,这一大笔不明来历的资金,真是头疼。总不能说帮人写作业,写出了一栋豪宅吧?只好先放一放。

看来看去,最实际的还是存金条,等升值。

六十年代的香港,什么职业最吃香?

公务员呗!陆蔓君也听说,一个消防员的职位,几千人排队应聘。跟当今考公务员大军有的一拼。如果她一路读名校,履历好看,考上一个文职公务员,日子就会过得很轻松。不过七十年代开始,公务员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到了六七十年代末,电子行业蓬勃发展,所以设厂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与此同时,娱乐圈也不错。起码到了二十一世纪,港剧才开始走下坡路。

比较起来,她对娱乐圈更感兴趣。演戏本身很有意思。正想得入神,听见鹦鹉又开始喊:“呐!做人!”

看鹦鹉一本正经昂着脖子叫嚷,她被逗笑了:“傻鹦鹉。”

六月底,酷暑来临。

学校已经结束了期末考试。这阵子发生了很多事情,李恬恬脱胎换骨变成女神,回学校直接亮瞎所有人的眼。期末考试前,因为陆蔓君给她恶补了一番,李恬恬的期末成绩大幅提高。卷子发下来一看,她直接进了年级排行榜第五十名。老师们都看傻了。

明年就是升中试。不少家长都想在暑假给孩子恶补。这天台小学考进名校的人数屈指可数。所以家长们都很发愁。不说考一流名校吧,起码得考个二流的中学。想补习的人特别多。

一看陆蔓君这补习效果,其他人都动心了。就李恬恬那智商!居然能挤进年级前五十,还有什么不可能!

所以来找陆蔓君补习的人一下子多了。一开始是自己班上的几个人,后来发展到其他班也找上门来了。

陆蔓君都留了他们的号码,准备暑假再说。她边写号码,边忍不住乐,几天前还在烦恼学费呢,今天就多了一个赚钱机会!

放学后,全班留下来做大扫除。陆蔓君跟许静擦完窗户,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下楼去买鱼蛋吃。楼下经常有流动车子卖咖喱鱼蛋。

许静拿竹签戳着鱼蛋,有点心不在焉:“蔓君……”她犹豫了很久,脸都红了,才吞吞吐吐冒出一句:“要不你帮帮陶江呗。”

这天气热得很,两人钻到树底下聊天。

看许静一脸绝望的表情,她还以为陶江怎么了呢。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陶江成绩太差,估计十有八,九是去扬华或者荣兴书院。而许静爸妈不可能同意。

之前陶江也找过她,让她帮忙补习。陆蔓君对陶江没什么好感,直接拒绝了。看许静这么上心,陆蔓君心头一动,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不会吧!”

许静手指抵唇,焦急地左右看了两眼:“小点声!”

陆蔓君吃惊地问:“你跟他在一起了啊?”

许静没了声,噎住了,拼命咳嗽。显然是被说中了,半响才点点头。

平时也没见他们在一起,玩地下情,藏得这么深!陆蔓君问:“什么时候开始的啊,居然不告诉我!”

许静有点不好意思:“你不是讨厌他嘛,我不敢提啦。”顿了顿,又忍不住要为陶江辩解两句:“其实他人很好的,长得也好看。”

陶江长得好看?他满脸青春痘哎。许静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瞎。爱情就是自带ps柔光去痘痘功能的。

陆蔓君叹服。“随便你。反正我不帮他补习,你去帮他补呗。我一看见他就烦。”

许静说:“我也想啊!但是我不能去他家,他也不能来我家啊。被爸妈抓到了就完蛋了。求求你啦……”

陆蔓君被她求了半天,只好说:“好啦!到时候我开补习班,让他过来吧。你来管着他,闹点什么事情我立刻轰他走!”

六月底,阳光炙热。

一大早,陆蔓君睁开眼时,听见客厅时钟在慢吞吞地响着,屋里的鹦鹉中气十足地嚷:“呐!做人!”

左手挡着刺眼阳光,她掀开被子,发现弟弟被她挤到床右边上去了,差点没掉下床去,吓得赶紧一把捞回来。

弟弟一无所觉,翻了个身往她怀里钻。怎么叫也叫不醒。

陆蔓君起床后,顺手拿下校服,这才想起已经放暑假了。她顿时心情美得冒泡,久违的假期!

最近店铺生意忙,姨父和姨妈又请了不少人过来帮忙。陆蔓君看了下时间,才七点钟,两个人都没了影。桌上放着一个大海碗,盛着冒热气的白粥。油条炸得香脆金黄,走近一点立刻闻到香味。鸡蛋瘦肉肠粉细腻轻薄,浇了酱油,入口顺滑鲜香。

她坐下来喝白粥,看见陈珂打着哈欠出来,揉着一头乱发。显然还没睡醒,他光着上身就出来了。她单手撑下巴,看他一眼:“你就这么出来啊?”

陈珂低头一看,瞬间脸又烧起来了,一头扎回房间里,半天也不出来。

陆蔓君吃过早餐,看时间还早,就跑到空置的房间里收拾。她准备把这房间当做补习室用。她花了半天时间,清理杂物,腾位置来放桌椅。这是附近二手店买的。

正拿着抹布擦桌子,门外陈珂路过往里看一眼:“哎,你干嘛?”

她忙得一头汗,回头看陈珂咬着吸管喝牛奶,“我准备开补习班呢。这房子空着也没用,拿来赚点钱。”

陈珂一听赚钱立刻来劲,他存了很久也没存够买吉他的钱。“帮小学生补习啊?我也来。”

陆蔓君把抹布往桶里扔,没好气地瞥他一眼:“你那个成绩,还想帮谁补习?”

居然被一个小学生鄙视!陈珂特别不开心:“小学生的功课有什么难的。”

陆蔓君亲眼见识过他把“”写成了“stupid”,她坚决不信陈珂的鬼话。把陈珂赶跑了,她又爬上爬下,把蜘蛛网扫掉。

忙完了,她洗了个澡,吹着凉爽的风扇,拿着电话号码纸打电话。一共是二十多个人,一开始肯定要摸底测试,以便按水平分班。但是小房间只能坐十个人,所以考试还得分批来。

打完电话,已经快中午十二点。大概是一早上都是体力活,她感觉特别饿。她正要帮姨妈买菜做饭,就听见有人在楼下喊:“陆蔓君!”

她探头出去看,见陈珂和姨父姨妈都在,“怎么了?”

陈珂说:“下来!我们榕树头那边吃饭,我妈要听粤曲!”

粤曲!

陆蔓君看过《霸王别姬》,特喜欢张国荣演的虞姬,却对粤剧文化本身没多大了解。她感觉自己有点叶公好龙,一问起来,甚至连粤剧和粤曲的分别都闹不明白。大概就是歌剧和主题曲的区别?

说到粤曲,她只会想起那可怕的女高音,调子拖得老长,让人昏昏欲睡,感觉像是老年人的爱好。

在五六十年代,粤剧很流行。进棚看戏,还是一种上流社会的享受。知名剧团经常公演,类似巡回演出的舞台剧。但是平民老百姓嘛,只能靠听电台和听粤曲,解解闷。到了后来,不少制片公司便把一些经典粤剧拍成电影。买便宜的戏票,就可以看到传统粤剧。

陆蔓君一行人去到榕树头那边,发现榕树边临时搭了一个小台子。底下摆了不少椅子,坐满了人。榕树底下好遮阴,不少人坐得舒舒服服的,摇一把葵扇,嗑着瓜子等看戏。

“今天唱什么啊肥叔?”

陆蔓君看见台上已经站了两个人,一个居然是肥叔。另一个女人没见过,不认识。

陈珂介绍说,那女人是肥叔的老婆,叫杜鹃。

杜鹃说:“今天唱《帝女花》。”说完还清了清喉咙。

众人卖力鼓掌。

一开头,念台词似的。

杜鹃念:“倚殿阴森奇树双。”

肥叔念:“明珠万颗映花黄。”

陆蔓君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姨妈说:“我们坐那边去。”带着陆蔓君去大排档,离台子也就几米远。隔得不远,能听见他们在唱。

大排档的伙计走来,拿着本子准备记:“吃什么啊?今天烧鹅很靓,来个例牌吧?”

大热天,吃烧鹅有点腻。他们就点了一份葱油鸡,卤水拼盘,再来一份白灼菜心。陈珂还跑去买了几杯凉茶回来,清热润肺。

陆蔓君以前不喝凉茶。陈珂拿回来时,她抱着尝尝的心态拿了。她拿的是五花茶,用一次性纸杯装着,闻着像草药味。喝了一口,不苦,但也不像加多宝甜甜的。

但这凉茶可真管用,她本来满心烦躁,喝完感觉清凉舒爽多了。大概有点去暑气的功效。

正喝着,听见一把女声清唱:“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

众人叫:“好!”

她忙回头去看,杜鹃一托衣袖,兰花指,伸向远处。那嗓音清丽低回,缱绻如云卷云舒。其实还挺好听的,陆蔓君不由得又多看两眼。可惜杜鹃那脸长得不好看,还缺了一颗牙,一笑起来更难看。

她回过头来,看见姨父和姨妈听得入了神,闭着眼摇头晃脑。

陈珂在边上打哈欠说:“每次都唱这一段!还不如让我上台去唱英文歌呢!”

这时大排档的伙计端菜过来,往陈珂看了两眼,“咦?”他左看右看,从白长衫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报纸:“这报纸上的人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