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惨了。”喜眉跺跺脚,“我跟你说过什么,现在该信了吧。傻兮兮的,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单纯。”

“翠西姐姐伺候大小姐这么多年,最后居然......”喜丫说不下去了,最后大小姐都不稀罕问一声,这就是大小姐身边曾经最风光的丫头的最后结局?

“关心一下你自己吧。”喜丫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有闲心在那里替别人操心?”

“我...我真的会被辞退?”喜丫这才反应过来。下午的时候没有丝毫动静,她还以为这场风暴已经过去了。

“看样子不是说笑的。”喜眉一屁股在喜丫身边坐下,“我就担心呀,就是你走也走得没那么容易。”

翠北什么表情,她在远处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想安然脱身,怕是难了。

“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还想让我把卖身契的银子还回来?”喜丫更是慌张的不得了,她的卖身银子家里早就用了,她拿什么还?本来就是以工抵债了,结果现在还被人辞退......

“哎呦,小姑奶奶,你就尽情的傻吧。”喜眉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丫头就是少根筋,翠北的杀气都那么明目张胆了,她还一点感觉都没有。傻人有傻福,若喜丫这次能安然脱身倒是有福气的嘞,就是怕临走之前也要被翠北揭一层皮下来。

喜丫抹了一把眼泪,“我不懂,真的不懂。”

“你不懂的东西可多了。”喜眉叹了一口气,“叫你听我的话吧,怎么样,现在...哎。”虽然两人的关系摆在那里,但她始终没能力劝大小姐收回成命啊。

“我,我去求求大小姐。”

不能这样坐着什么都不动,喜丫站了起来。

“那样死的更快。”喜眉拉了喜丫一把。“算了,多做一天是一天的工钱。咱们就祈祷他们这辈子都记不起今天的事情吧。”

***

哼,借别人的手想让大小姐睹物思人,你也要是先掂量你的分量够不够。落到泥底里的丫头而已。不杀你是仁慈,你还想翻身?看来那天的拳头还是太轻了,根本就让你长不了记性。翠北把竹笛一收,熄了灯睡下了。明天,明天我就先把你所谓的爪牙给你剁掉。

杜氏难受的从床上支起身子,虚弱的唤道:“翠北,翠北...”

外间很快燃起了亮光,然后二等丫头彩喜就拿着一只蜡烛走了进来,“大小姐你有什么吩咐?”

杜氏这才记起翠北现在管的事务很多,不可能夜夜守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 “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快些去把大夫给我找来。”

“啊,是是。”彩喜赶紧往后跑两步,这才蹲下身子把鞋穿好,打开门跑出去叫人。

果然是没经过事的小丫头。咋咋呼呼的,也不知道先帮她在背后垫一床被子。费力的把床上的另一床被子折起来,垫在身后,杜氏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小姐,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翠北走了进来,慌忙的问道。

看来小丫头临走之前还是没忘记把管事的翠北叫醒。也是。何氏现在怀着身子,要是出了丁点儿大的事情都会怪罪在她头上。她担不起,翠北也担不起。

“不知道,就是很不舒服,感觉肚子一阵一阵的疼。”杜氏才发觉这片刻的功夫,她的脸上已经满是汗水。

翠北的心也是咯噔一跳。大夫下午才来诊过平安脉,不过一顿晚饭的功夫,小姐居然脸色苍白成这样,这是不是..翠北不敢往下想,只是紧紧抓着杜氏的手不敢松开。赶紧叫人去喊了就近的稳婆来,一边轻声安慰杜氏。

等待的时间仿佛变得很慢长,杜氏的喘气声越来越大,让翠北的心也悬得高高的,这还了得,大小姐没有一丁点的预兆就要流失掉肚子里的孩子。外面廊下的灯笼全部点燃,整个杜家的忙碌起来,大家都屏声静气的待在自己岗位上,除了必要的交流之外,偶尔的眼神交流也传达出浓浓的害怕无措。夏天的夜里总不会太安静,但杜家的下人却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喜丫和喜眉两人也起了身,凑在一起,垂手站立着,微低着头。

看着那边灶间熊熊燃起的大火,喜眉的眼里闪过一丝忧郁,大小姐会不会是白日里被气到了?杜家现在就这么一个正经主子,下人还会下黑手?

杜氏感觉呼吸都很困难,肚子拼命的往下坠,偏偏还有人用手在她肚子上按。对手紧咬着唇,被翠北握住的那只手攥得翠北的手掌生疼。

稳婆松了手,翠北赶紧眼神询问,稳婆缓缓摇了摇头。

“怎么样了?”杜氏现在说一句话都疼,却还是有意识的问了一句。

她撩起眼皮,正巧看到稳婆摇头的动作,翠北想要瞒都瞒不住。

“没事的,稳婆又不是大夫,她说了不算。”翠北勉强挤出个笑脸,又转头向外吼, “大夫呢,大夫来了没有?”

连手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

铺红的龙凤呈祥的被子被杜氏狠狠揪住,腹部如刀割一般狠狠向下坠,就算没有经验,杜氏也明白这个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整整六年,整整五个月,她重新做回了母亲,找到了原本慈爱的母亲心态,甚至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它留下来的时候对孩子的出生充满了期待。然而现在,她正亲身体会着那分秒之间逐渐消失的生命,希望渐渐落空。

“把...我脚那头垫高。”

不,还有机会,只要孩子还在她肚子里,她就不允许它有一点闪失。除非她说不要,就没人可以把它从她身体里拿走。她在尽力,所以孩子你也别让母亲失望。

大夫刚刚抬手整了整帽子,就被着急的丫头拽住了胳膊肘,这么一拐,帽子又歪了。刚要出口的训斥,就被小丫头着急的声音堵了回来。罢罢罢,人命关天,谁叫他是救人性命的呢?不过今天下午他去给杜家大小姐诊脉的时候都没有什么问题,这才多会儿功夫就感觉要丧命?杜氏又不是第一次做母亲,还不懂怎么自我照料?

“请您再快一些。”小丫头紧张又不失礼数,拽着大夫的胳膊肘小跑起来,晃动的灯笼把前路也照的忽明忽暗。老大夫暗自捶了一下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却也不得不点点头,努力跟上。白日里这条路也走过,还不觉得怎么,晚上就感觉路途那么长呢?

紧赶慢赶,两人刚踏进杜家大门就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啊——”

丫头和大夫都面面相觑,然后丫头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糟糕,还是晚了一步,小姐叫得那么大声,怕是......

大夫却大步跑了起来,任何时候他都不能忘记自己的本职。

内室的窗户全都大开着,好方便把屋里的血腥味散去。

杜氏跟一个破碎的洋娃娃似的,斜躺在床上,脸色雪白,满头大汗,眼睛睁开一条缝。一动不动的,任由下人帮着擦拭干净身上的汗,换了衣裳。

门打开一道仅容侧身而过的门缝,然后稳婆悄悄的把一个染血的襁褓拿了出去。

翠北把一碗鸡汤端到杜氏面前,轻轻唤了一声:“小姐......”

她想说,大小姐你还年轻,孩子还会再有的,然而在杜氏说话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不需要了。

“给我查,一命换一命。”杜氏说道。

声音细细软软的,随时可能断线一样,可是翠北却从这里面听出了刺骨般的寒意和杀气。

她的大小姐从来不需要无谓的安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