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漠北蹙了蹙眉,自然而然地走到她身边。“你的腿怎么样?”
陆楠身上的风衣还留着大片脏黑的印记,膝盖淤青了大片,颜色刺目。
他问完便蹲到她面前,将手中那盒没开封的白药喷雾包装拆开放到一旁,跟着拿出手帕,仔细帮她把淤青地方擦干净,喷上喷雾。
他的动作很轻,修长干净的指徐徐抚过她的腿,细致的像似在呵护一件宝贝。
陆楠垂眸,能清楚看到他密实的睫毛,看到他眉宇间的担忧。耳边听到他异常不悦的声音。“跟我去医院。”
陆楠脸上的笑容不变,平静的挪了下位置,避开他的触碰。“一点小伤,不至于伤筋动骨。”
话落,余光看到叶子到了门外,旋即出声招呼她进来。
拿到衣服,陆楠歉意的冲他点了点头,拉着叶子往洗手间走。
厉漠北被晾在了接待室里,独自坐了许久不见陆楠回来,有些烦躁的先行离开。
展览进行到下午六点,几件非常精美的明制家具卖出,另有两扇金丝楠木的屏风也找到了买主。
自助餐时间,厉漠北找了一圈,没能找到陆楠,反倒看到肖楠跟康茹馨凑在一块窃窃私语,脸色瞬间沉了沉。
他应该想得到的,肖楠突然给他打电话又突然回来,全然忘了她当初是怎么离开的。而以她目前的身份,也没资格能拿到邀请函。
想到陆楠腿上的伤,厉漠北一分钟都待不下去,出了临时改作餐厅的展会现场,给陆楠打电话。
竟然关机?厉漠北郁闷莫名,只好给她发短信,让她有时间回电话。
站了一会,鼻尖依稀闻到一丝淡淡的香水味,旋即不悦回头。
“你很在意陆楠?”肖楠微微仰着头,眼底满是讽刺。“那你想不想知道……”
厉漠北瞟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深沉的如同雕塑的许承洲,不等她说完话便毫不犹豫的抬脚走人。
肖楠脸上的表情僵住,冷不丁看到许承洲从暗处走出来,头皮隐隐发麻。“承……洲。”
“好久不见,我以为你会死在外面。”许承洲双手抄在裤兜里,微微低着头,掩在镜片后的目光里交织着爱恨。“我得不到的,他也永远别想得到,而你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语毕,他多一眼都不愿意看她,扭头回了内场。
肖楠双腿发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站稳不让自己倒下去。
许承洲是真的恨她,他放弃了他最喜欢的金融转而报考本科专业硕士,别人不知道原因,她却是清楚的。
因为她,他处处想要证明他不比厉漠北差……肖楠闭了闭眼,悔意丛生。他曾经那么的爱她,爱到即使被她利用被她骗,也不曾苛责半句。
可他变了,变得让她感到陌生和恐惧!
跌跌撞撞的回了内场,肖楠知会康茹馨一声,狼狈的落荒而逃。她是真的不该回来,不该听到厉漠北结婚的消息就又动了心思。
不该天真的以为厉漠北永远遇不到陆楠,不该在许承洲没放下心结之前,贸贸然回来。
康茹馨是好意,可她不知道,她的好意却让她如坠地狱。
——
陆楠的腿喷了药还是很疼,被叶子硬拉着去了医院拍片,出来天都黑了。
两人都饿的不行,索性在附近找了家小饭馆进去对付晚饭。
“签证拿到了,30号的飞机,寒暑假有时间我就回来看你。”叶子的情绪不是很高,显然还没从失恋的打击里走出来。
“我到时候去送你。”陆楠呲着牙把腿伸直,又疼出一身冷汗。“家里那边安排好了么?”
“正想找机会跟你谈这事。”叶子低头把自己的包打开,拿了张卡给她。
陆楠听完她话爽快答应帮忙,反正也不费事。
“楠哥,我爱你。”叶子肉麻的凑过去,狠狠亲了她的脸。
陆楠好笑的推开她,忽然而然的想起中午在设计院的停车场,厉漠北亲她的样子,脸上的笑容转瞬变得讽刺。
肖楠回来了,不知道厉漠北打算什么时候跟她离婚,半年还是一个月?
吃完送走了叶子,陆楠赶回艺术区,展览也进入了尾声。
盛教授最珍爱的几件家具,全部卖出,剩下的一些精美构件开始打包装车。
陆楠知道婺源那边的房子已经准备妥当,当下也没什么好说的,安静的跟着同学们一块陪他,看工人把那些东西小心装入车厢。
夜色一点点变深,有风吹过来,寒意渐重。
“报税的事这次就不麻烦你了,承洲跟税务局的人很熟,东西卖完税也交完了。”盛教授亲手把车厢的门关上,苍老的面容掩在车厢投下的阴影中,模糊一片。
他的嗓音异常疲惫,再也没有上课时那种意气风发的状态。
陆楠胸口堵的难受,迟疑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我有时间会跟沈澈他们一起去看望老师,老师不必如此伤感。”
松开手后退,身边的许承洲也过来沉默着抱了抱盛教授,跟着是沈澈和窦晗,还有过来帮忙的同学。
盛教授单薄的身影立在夜色中,如松如竹,即使背驼了,那一身风骨依旧不减分毫。
“都回去吧,明天不用送。”盛教授摆摆手,弯身登上车。
陆楠揽着窦晗的肩膀,目送载着盛教授的车子走远,眼眶莫名发红。大家在原地沉默着站了许久,直到盛教授的车看不到了才陆续离开。
陆楠去拦车的时候,许承洲正好把车开了出来,降下车窗提出送她。
“不用了,我今晚住我未婚夫那边。”陆楠从容拒绝,摆手让他先走。
许承洲笑笑,眼底多了几分微讽的冷意,慢慢把车开出去。
陆楠感觉头有点不太舒服,拦了车直接报上江滨路别墅的地址。
厉漠北还没睡,陆楠洗了澡躺下,他检查了下她的膝盖,习惯性的将她抱住,含糊的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是她自己大意摔倒,跟谁都没有关系。
大概是晚上吹了风,陆楠醒来就发现自己感冒了,情况还有点严重,头晕乎乎的,自然没赶得及去送盛教授。
其他人都知道盛教授的脾气,谁也没去。反倒是厉漠北去了,并亲自开车将盛教授夫妇俩送到机场。
陆楠不知道这些,发现手机没电,找到充电器充上电,再次倒床里。
昏昏沉沉的睡了许久,醒来发现自己似乎在谁怀里,陆楠恍惚以为是叶子,眼睛都没睁开就嘀咕道:“亲爱的,辛苦你了。”
“不辛苦。”厉漠北脸色微变,摸了摸她的额头,扶着她躺到枕头上,嗓音发冷。“感觉怎么样?”
这个声音?陆楠眯了眯眼,确定跟自己说话的人是厉漠北,太阳穴一阵抽疼。“你怎么不去陪着许爷爷。”
“刚回来。”厉漠北起身活动了下僵麻的四肢,眉头深深皱起。“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我睡一觉就好。”陆楠撑着床垫,慢慢坐起来,有气无力的靠着床头,眯起眼窥他。“我也不喜欢当替身,而我们之间只有协议,希望你记住。”
厉漠北偏头,不疾不徐的对上她的目光,黑黢黢的眼底布满了深沉厚重的无力情绪。
他很不喜欢她跟自己划清界限的样子,很不喜欢她难受的时候,喊的是别的男人。
“我想睡了。”陆楠避开他的目光,身心俱疲的滑进被子里。“当然,如果你需要解决生理需求,我也不会觉得勉强。”
“陆楠。”厉漠北揉了揉额角,意味不明的盯着她看了许久,迟疑转身。“你好好休息。”
陆楠闭着眼,听着他把房门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他们原本就该这样。
晚上厉漠北父亲生日,陆楠没去,只是按照他的要求,打了个电话过去祝寿。
周一的时候感冒已经好了许多,但还有些轻微的咳嗽。
陆楠一进办公室就被设计部那边的人拉走,跟她讨论设计上的问题。陆楠知无不言,结束后回到自己的格子间,脑袋又开始晕起来。
勉强撑着把厉漠北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完毕,发现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趴桌子上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听到胡松喊她的声音,听到厉漠北的声音,跟着便感觉自己飘起来,摇摇晃晃不知到了何处。
等她再次睁开眼,发现竟然是在医院里,好半天回不过神。
“醒了?”厉漠北开门进去,正好见她睁着眼在发呆,眉头下意识蹙起。“给你批了假,为什么还要去上班。”
陆楠闭了闭眼,勉强扬起笑脸。“我没事,谢谢厉总关心。”
陌生疏离的语气。
厉漠北敛眉,脸上涌动着山雨欲来的怒气,只一瞬便刻意收起。“肚子饿不饿,我让胡松给你带吃的过来。”
陆楠定定的看着他,从善如流的笑出声。“好啊,正好谢谢他送我来医院。”
“确实应该感谢。”厉漠北压了压熊熊燃烧的怒火,迅速起身开门出去。
陆楠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到嘴边,她知道是厉漠北送她,也知道是他抱着她下楼。那样温暖坚实的怀抱,只有他给过她。
然而一辈子蠢一次就够了,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再次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