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随风走,倾盆大雨之后,天空一片瓦蓝,散发着清新的草木泥土香。
白君倚靠在窗口,目光深邃,穿透了遥远的长空,一贯线条优雅的脸庞僵硬成了一块岩石,没有一丝表情,看起来有些可怕。
小孩蹭着步子走来,莫名的觉得危险,又弓着腰转身。
白君回头,嘴角勾起的弧度似讥似讽,那一瞬间,俊美绝伦,总是显得贵气逼人的脸上,无端的渗透出几丝邪气。
——
精致的小楼凝着一股阴霾。
那天荒唐的一段,实际上说不出是谁与谁的错,因为乔笙的体质是纯阴之体,而白君阳气勃发,又因他曾在乔笙身上下过精神烙印,两人的精神气场极其的契合,本来就会相互吸引,更不用说白君对乔笙抱着难以言喻的心思,主动出击,就像孔雀一般肆意的展示自己的雄性魅力,化诱惑为反蛊惑,试图将乔笙标记,然后将他掌控。
乔笙的识海生变,猝不及防之下,散发的波动,让毫无准备的白君当即就受到了迷惑。
那是一种隐秘的信号。
事情不由控制的发生,乔笙心头冰凉,他和白君关系发生的变化让他不安,他的性向正常,并且思想传统,在他的想象中,一夫一妻,生儿孕女才是正常的生活步骤。
然而现在全部都乱了。
——若是能粉饰太平,将昨日的事情当做没有发生过,那么他们还能相安无事的过一阵,若是不能……
笛音霎时弱了一个气,乔笙无奈的拍了拍头,不允许自己再想,将手里的竹笛挽了一个竹花,他将心神沉浸到虚空之中。
自那夜之后,他的修为迅速上升,一举上窜到练气大圆满,他的识海与常人早先一步,真正的开拓成型,里面有野花嫩草,雪白的云朵和蓝天,空气干净清新,风一拂过,就好似吹去了所有的污垢,只留下一片纯白。
乔笙的识海无疑是一片净土,干净得能洗刷人的灵魂。所以乔笙才能极快的清醒过来,眼神澄澈,不畏惧心魔。
因为修炼万物生的缘故,他的神识比普通筑基期的神识还要凝练,感知也要强得多,若是和他同等级的修士,根本无法用神识来探测他。
乔笙进入虚空时,器灵正盘坐于莲花之上,无数的光点将他围绕起来,它手指掐出玄妙的手诀,光点就如卷风一般被吸入体内。
与此同时,在它的眉心处,绯红晕染,就像种子破土而出一般,抽枝发芽,一瓣花瓣颤巍巍的生长,眉心的印记十分明显,身体也凝实了一些。
乔笙站在下方看他,等他睁开眼睛才开口道:“小一,助我。”
虚空之中,陨石之外酝酿着恐怖的情绪风暴,喜、怒、哀、惧、爱、恶、欲等等情绪杂乱无章。
乔笙退出了虚空,他平静的在窗边坐下,闭了闭眼睛,才用竹笛吹起一曲轻快的曲子。
笛音起始,神识与音相融,喜与爱这两种感情比较热烈的情绪从乔笙的身上蔓延而出,随着那轻快的音符跳跃。
微风从大开的窗户吹拂进来,碧青的窗纱摇曳,乔笙坐在窗户边,神情是说不出的宁静,柔和的光线打在他的身上,发丝飘动,那容颜宛若天人。
在他的身前,透明的水缸里,红鲤游动,它们摇首摆尾,过了一会儿,随着那乐音传来,本来迟钝,只做观赏性的鱼儿好似接受了什么信号一般,欢快的游动着尾巴,全部都游到面对着乔笙的那一面来,鱼嘴一张一合,极其热烈而喜爱的情绪传来,似乎还带着臣服的味道。
笛音轻荡着飘远,从屋内传到小楼之外,攀爬在墙上的绿藤舒展,河道边的柳树摇摆着枝条相呼应,便是连路过的行人都不由驻足,不曾反抗的听着那笛音,内心生出欢快的情绪来。
有一些无形的,看不见的光点悄然凝聚,然后又悄无声息的散了。
无人知晓。
一曲罢,乔笙收了竹笛,缓缓的睁开眼睛,他向着那鱼缸走去,伸手轻轻的敲动鱼缸,里面的几条红鲤鱼睁着呆呆的眼睛看他,不躲不避,反而更凑近了几分,透着一股亲切之意。
乔笙轻轻的笑。
喜与爱两种情绪是所有情绪中最美好的,它们代表着源源不断的正能量,感受到它,没有一刻不让人觉得愉悦、开心,能洗涤、净化一切反面能量。
而这两种情绪也是最好控制的。
乔笙记得每次他弹琴的时候,他身边的动物及植物都会展现出最好的状态来,就好似从他的乐音中吸取了蓬勃的能量,洗刷去了一时的沉坠,变得生机勃□□来。便是连心思复杂的人类也能平声静气。
长久以来,他的气质也将会变得愈发通体无暇,干净纯然。
而这次,有一些些的不同
乔笙打开门,一人正站在他的门口,光影黯淡间,好似站了许久,高大的男人缓慢的侧过下巴,用一双似是过于抑制而显得浓郁深邃的眼睛盯着他,声音暗哑道:“小乔,我们需要谈谈。”
乔笙被那双眼睛逼视得有些狼狈,他转过视线,让开一步。
两个人坐在房间里面,互相隔得远远的,气氛晦涩而冷凝,白君看着乔笙面容冷淡沉默的样子,下颌绷得越来越紧,最终他率先开口,“乔笙,你在躲避我。”
乔笙睫毛一颤,他偏头看向窗外,淡淡说道:“你知道的,我们还是保持一点距离较好。”
听了这话,白君忍不住冷笑一声,“怎么保持距离,躲避我,然后互相疏远,是这样吗,你要的不就是这样吗?”
他的音量越来越低,压抑得甚至于咄咄逼人,乔笙的情绪也开始不稳,他猛然回头,瞳孔颤抖,“你明白的。难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还要对你称兄道弟,亲密无间不成?”
白君被他话中透出的疏离冷得心脏收缩,他拳心收缩,冰紫的瞳孔带着压抑和不解,冷然道:“为什么要保持距离,我们之前不是一直好好的吗,你和我结合那么契合,你为什么要排斥我……”
乔笙站起来,强行打断他的话,“不行!”,他也不再一味粉饰太平,直接把说清楚,“白君,我和你除了朋友之外不会再有其他关系……”
他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不喜欢男人。”
气氛在这一瞬间凝滞。
白君倏然抬眸,那双本是尊贵无双的紫眸此时深邃得奇异,就像有魔力一样的吸附着乔笙的视线,他缓缓向他走近,低声道:“即使是你和我精神契合,相处融洽,这也不行?”
他伸手揽过乔笙的腰,一双眼睛幽暗,却是安抚般的抚摸他的头发,低声蛊惑道:“小乔,你的心被世俗所羁绊,别这样,我们的精神频率完美契合,身体也互相吸引,简直是天作之合,你会喜欢的,做我的伴侣,不要拒绝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沙哑而引诱,一双冰紫的眸子情潮涌动,蛊惑得几乎要让人溺闭,白君逐渐的低头——
乔笙一把将他推开,后退几步,细细的喘着气,警惕的瞪着他。
白君的目的落空,他僵硬着身体,内心的失落感几乎让他的心脏突地疼痛起来,只拿一双仿佛要破裂的冰眸直直的看着乔笙。
乔笙怒极而笑,“你当你这是在做什么,嗯?蛊惑我,让我的思维完全不受控制,然后臣服于你,是吧?”,他气怒之极,又冷笑道:“我是蠢够了才会相信你,我早该在你第一次袭击我的时候就警惕的,可笑我还当你什么都不懂,那次只是意外。”
说罢,又忍不住连连冷笑几声,“呵,倒是看不出你是如此的深藏不露。”
他姿容美极,红唇弯出嘲讽的弧度,说出的话就像尖刀,挖骨噬心,语气露出极其厌恶之态。
白君便是连他一个抗拒的眼神都受不了,这几句话直接引爆了他压制的情绪。
那话语中的绝意让白君还来不及反驳他的话,就已经丢盔弃甲,眸中的自制破碎,涌出骇人的冷戾来,他一手捏住乔笙的下巴,逼他仰起脑袋,声音低沉又危险,“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乔笙冷笑着看他,“我说,你想要控制我的行为让我极其恶心。”
手指倏然紧握,乔笙吃痛一声,却是冰冷道:“怎么,你还要暴力相向吗?”
白君踉跄着后退几步,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从来没有人让他这样难堪过,怒火在心头膨胀,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湮灭。
他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甚至使出自己不屑为之的手段,而这人却如此嫌弃他。
然而胸腔里面涌动的委屈和饱满的爱意无处可发,让他想要决然转身,脚却死死的定在原地,连倨傲的头颅都低了下来,压抑着控诉道:“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乔笙,你便是连一丝机会也不给我?”
乔笙闭了闭眼睛,偏头,语气冰冷又坚决,“我不会和男性结为伴侣,也不喜别人妄图用别的手段控制我。”
他就站在支起的窗户前,晃眼的白光打进来,他就好像站在光影之间,气质缥缈,容颜绝世,整个人显得遥远而不真实,只有下巴上的一圈青痕十分明显。
就像仙人,遥不可及。
白君睁着一双冰晶般尊魅的紫眸,里面好像有什么被打碎,化做一片片消失,他无法承受地闭了闭眼。
以他的骄傲,这般纠缠已超越了他的底线。
乔笙看着他,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白君轻笑一声,眼角突然落下一滴泪来,心口的闷痛就像生了触角一般,穿透他的四肢五骸脑部神经,他唇角却弯起了优雅的弧度,恢复到初见时漫不经心的傲然。
他风度优雅的道:“对不起,那我就不打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