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医院。
苏朵朵来到当时被恐袭车辆袭击时生还的那名维和战士所在的病房前, 抬头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名护士。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苏朵朵, 出声问道。
“你是?”
“我是华清社的记者, 想采访一下杨青峰杨班长, 请问现在方便吗?”
苏朵朵跟对方出示了自己的记者证, 开口说明自己的来意。
护士闻言,回头看了看病房,然后转过头来,对着苏朵朵低声说道。
“病人的精神状况不是很好, 希望你能尽量缩短时间 , 不要影响病人休息。”
“我明白。”
苏朵朵点点头, 表示明了。
护士侧了侧身体, 让苏朵朵进来, 然后自己出了病房,把门轻轻合上。
苏朵朵走到病床前,杨青峰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眼睛一直凝视着窗外,眼神看上去有些空洞。
他的腿上打着石膏, 胳膊上也缠着一层层的绷带。
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憔悴,眼眶有些发红,看上去像是刚哭过一样。
“杨班长?”
苏朵朵出声,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
隔了十几秒钟,杨青峰才缓缓转过头来看向对方。
当他看清来人时, 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知道她是丁副营长的女朋友, 同时也是一名战地记者。
“我是华清社的苏朵朵, 能采访你几个问题吗?”
苏朵朵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向对方说明自己的来意。
“不要采访我……我没有什么可值得采访的。”
杨青峰闻言,用力摇了摇头,原本有些灰败黯淡的神情变得激动起来,流露出深深的自责跟懊恼,眼睛里透着不加掩饰的抵触意味。
“杨班长,你先不要激动,我这次来,就是想简单地问你几个问题。”
苏朵朵示意对方冷静下来,尽量用着和缓的语气安抚着他。
“是关于李连长的。”
听到苏朵朵后面那句话,杨青峰整个人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瞬间怔在那里。
然后,他抬起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狠狠地揪扯着被剃得很短的头发。
他的眼眶越发的通红,那张脸皱成一团,看上去充满了痛苦跟无助。
苏朵朵想起之前抢救室里的那一幕,眼睛有些发涩。
她微微抬起下颌,努力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逼退回去。
“杨班长,你能跟我说说,从恐袭车辆冲向你们所在的步战车到爆炸发生时的具体经过吗?”
苏朵朵见对方稍微冷静下来,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拿出纸跟笔,开口问道。
她的声音不似以往的清脆婉转,带着一丝丝的喑哑跟低沉。
“当时,我们接到上级的命令,对袭击难民营的不明车辆开/枪射击,以阻止它闯进难民营。”
杨青峰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脸上流露出一丝悲怆。
“我跟李连长待在步战车里,当那辆车冲向我们的时候,李连长开/枪打中了对方的眉心。”
他说到这里,声音停了下来,仿佛想起当时的场景,神情变得痛苦万分。
苏朵朵一边静静地聆听着,一边在本子上做着记录。
她见杨青峰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出声打断对方。
“李连长的枪法很准,是我们连队里公认的’神枪手’。”
说这句话的时候,杨青峰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豪跟钦佩。
“李连长打中了对方,可是车子的速度太快,直冲冲地朝着我们撞上来。在车子撞过来的那一刻,李连长他……他本来有机会逃出去的。可是……”
他说到这里,脑袋狠狠地埋下,肩膀微微颤抖着。
“他为了救我,却放弃了自己逃生的机会。”
“当时,李连长是怎么做的?”
苏朵朵努力压下自己的情绪,低声问道。
“爆/炸发生的那一刻,他把我那一侧的车门打开,把我用力推了出去,他自己却没能逃出来。 ”
杨青峰想起当时的那一刻,那声爆/炸声似乎现在还响彻在耳边,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怨我!是我害死李连长的!”
他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手背上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再次崩开,鲜血从绷带里渗了出来。
苏朵朵停下笔,把笔记本合上,静静地凝视着对方,缓缓开口。
“杨班长,这不怪你。我想,如果当时换成你处在李连长的位置,你也会那么做的。”
她想起李国栋脸上最后流露出来的那抹安详平和的神情,继续说道。
“能救下自己的战友,李连长肯定非常开心。”
杨青峰闻言,抬起头来,怔怔地看向苏朵朵,喃喃问道。
“是吗?”
“嗯。”
苏朵朵点点头。
“你跟李连长都是英雄,都值得我们尊敬。”
她这般说着,从椅子上起身,凝视着陷入沉思的杨青峰,认真地说道。
“杨班长,我想,李连长他肯定不愿意见到你这样懊恼自责的样子,肯定希望你能振作起来,继续他没有来得及完成的使命。”
从杨青峰的病房里出来,苏朵朵跟丁梓钧在走廊里打了一个照面。
“去哪儿?”
苏朵朵看着男人那张平静中透着几许沉痛的脸庞,轻声问道。
“给李连长他开死亡证明。”
丁梓钧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已经从之前的伤感中走出来。
可是苏朵朵知道,他只是把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都深深地埋藏了起来。
“我陪你一起去吧。”
苏朵朵伸手握着男人宽厚的掌心,柔声说道。
虽然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可是他手上的灼伤因为没有得到处理,伤口仍然没有愈合,有缕缕血痕从里面渗出来。
丁梓钧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李国栋所在的停尸处。
医护人员打开一个集装箱,李国栋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里面,一动不动,没有生命气息,全然看不出之前的他是多么的生气勃勃。
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片灰白,那是只有死人才会有的颜色。
略显羸弱的身体上散发出阵阵寒气,整个人冷冰冰、硬邦邦的。
可是,他面上的神情是那么的安然、祥和,如果不是身处在这样一个令人窒息的地方,还以为他只是因为太困了,在打个小盹儿一样。
医护人员很快开好了死亡证明。
丁梓钧看着手中薄薄的一张纸,这就代表了一条生命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消失了。
而他,永远失去了一个最亲密的战友。
从停尸房里出来,丁梓钧一言不发地走到旁边的长凳上,缓缓地坐了下来。
他的手里还紧紧地攥着李国栋的死亡证明,目光凝视着上面的字迹,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
苏朵朵在男人身边坐下,抬手覆上男人的手背,用着最轻柔的声音安抚着。
“如果心里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
男人抬首,怔怔地看向女孩儿,那双漆黑的瞳眸里仿佛没有波澜的一潭死水一般,透着一股死寂。
“我没有保护好他。我把他带过来,却不能带他一起回去。”
“梓钧,不怪你。我想,李连长他也不会怪你的。他走的时候,神态是那么的安详,这就说明他的心里是没有怨恨的。”
苏朵朵抬起另一只手,抚上男人的脸庞,如水般澄澈通透的目光凝视着男人的眼睛。
“你是人,不是神,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听到女孩儿的这番话,丁梓钧似乎心里一直压抑着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他把女孩儿搂到怀里,紧紧地抱着她,仿佛找到了最坚实的依托。
苏朵朵抱着男人,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
翌日。
李国栋的遗体搭乘专机返回阔别许久的祖国。
在临行前,维和步兵营的全体战士为他举行了简单而又庄严的送别仪式。
所有的战士摘下贝雷帽,对着棺椁行军礼。
“国栋,我们会继承你的遗志,努力完成任务。”
战争是那么的猝不及防,又是那么的残酷无情。
它可以把人们最珍惜的东西轻而易举地残忍夺走。
战士的殉亡并没有阻止战争的步伐,而且战火越来越迅猛。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在这个年轻的国家,几乎看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每一寸土地都残留着战火燃烧过的痕迹。
弹壳的碎片,没了引信的炮/弹,巨大的弹坑……
鉴于当前的形势变得越发的严峻,很多的企业员工跟相关部门全都在着手准备撤离工作。
这一天,苏朵朵他们听到有人说在一户居民家里发现了大量的武器跟弹/药。
得到这一消息,他们迅速赶往那户居民家中。
在一间只有三、四平米的棚屋里,竟然堆积着大量的危险物品。
有枪/支弹/药、尖刀和匕首、□□、对讲机甚至卫星电话。
明明看似不起眼的地方,却充斥着巨大的危险。
突然,“嗖”的一声,不知哪一方的狙击手突然放了冷枪。
“不好!注意隐蔽!”
人群中有人喊道。
苏朵朵心头一紧,连忙拽着站在身边的林舒雅跳进旁边的废墟里,卧倒在里面。
她把所有能够得着的、可以用来遮身的东西扯过来,盖在两人身上,以躲避狙击手的视线,不让自己成为对方的靶子。
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林舒雅回过神来,她瞅了瞅身边,只看见苏朵朵正趴在地上,拿着相机拍下面前正在发生的这一幕。
可是却不见陈子翔的身影。
“子翔呢?”
她急切地问道,将身上覆盖着的东西扒拉开,想要起身去寻找。
“林老师,趴下!”
苏朵朵见状,连忙按住对方的身体。
只听“嗖”的一声,子/弹从她们头顶飞过,打在一旁的废墟上。
林舒雅的脸色被吓得一片惨白,却仍旧不忘寻找陈子翔的身影。
突然,她的眼睛猛地定住,见陈子翔正躲在一处掩体后面,除此之外,身边没有任何的遮挡物,心脏不由得提了起来。
“子翔!”
她冲着对方高声喊道,然后不顾危险,快速朝着对方跑去。
“林老师,危险!”
苏朵朵想要拦住她,已经来不及了。
“别过来!”
陈子翔看见林舒雅朝着他这边踉踉跄跄地奔过来,完全将自己暴露在狙击手的视线之下,神情倏地一紧,冲着她大声喊道。
林舒雅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来不及多想自己此时的举动是有多么的危险,快速朝着对方奔去。
突然,她似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眼睛倏地睁大,在距离陈子翔大约两米远的时候,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对方扑去。
随即,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他们身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