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无虑出国时,孙安恬还是个蛮正常的小女孩,青春活泼,娇憨可爱,虽然有点小骄纵、小任性,但完全无伤大雅,毕竟谁家老小都是最受宠的那个。

孙无虑回国后,直到兄长的丧事办完,她也都还算正常。

忽然有一天,她戴了个红帽子回家,孙太太好奇她啥时候喜欢戴帽子了。仔细一看,好家伙,这哪里是红帽子,这分明是全部头发染得火红!

孙太太看不过眼,说女学生染这样的头发,太妹一样,流里流气,让她立刻把红颜色褪掉。

孙安恬很听话,第二天就去美发厅把红色漂白,然后,染上了一头绿色。

孙太太气得大骂,扬言说再不染回黑的,再敢染彩虹里乱七八糟的颜色,就把她剃成光头。

孙安恬依旧很听话,第二天就自己去美发厅剃了个光头。耳朵上还扎了七八个耳洞,挂着两排大大小小的耳环耳坠,一走路一动脑袋就撞得叮咚作响。大冷的天,羽绒服里面穿着清凉的吊带和超短裙,回家把羽绒一脱,扔上沙发,露出两条白生生的大长腿,满脸的无所谓和漠然。

孙太太差点晕过去。那几天她才被推下旋梯,大病初愈,又伤心大儿子去世,担心小儿子公司运转,还唯恐亲家母再上门寻衅,整天整夜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见女儿这么胡闹,没有任何跟她沟通的心情,劈头盖脸一顿骂,孙安恬发了脾气,就此离家出走,住去了同学家。

孙无虑得知这件事后,觉得孙安恬现在的形象虽然糟心,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完全可以进行审美诱导,便打电话让她住到自己家来,顺便可以深入了解一下,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然而孙安恬不愿意搬过来,原因是,他这里没有她能穿的衣服。

孙无虑说道,你把自己的衣服带过来,不就行了?

孙安恬说,她的衣服都长着脚,会自己跑,带不过来。

孙无虑心想,不就是敲诈我吗?小事一桩,于是,按照她之前的穿衣风格,买了几套活泼可爱的新衣服备着。

孙安恬还是不愿意,说他这里黑白的装修太冷淡,没有梦幻感,住进来睡不着觉。

于是,孙无虑在百忙之中,亲自做了个简易设计,把那个房间弄成淡雅又浪漫的天蓝色,觉得这回算是比较梦幻了。

然而,孙安恬说她不喜欢天蓝,喜欢粉红。

于是,百忙之中的孙无虑,又按照她的意思,把房间弄成粉红色。

然而,孙安恬又说,此粉红非彼粉红,我要的是迪奥魅惑的橘粉,你那是纪梵希小羊皮的玫粉。

……

孙无虑算是明白过来了,敢情是拿他开涮呢。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他回别墅把她之前命一样宝贝的手办都搬了过来,威胁说,再不回家,就把这些手办砸碎,揉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孙安恬说,砸吧,揉吧,正好我要和过去说再见。

从此再不接电话,只是每周末发“我没死”三个字的短信给他,算作报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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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瓜实在太有滋味,白天蓝下巴都快惊掉了。果然,你们兄妹仨都是传奇,我们平凡人惹不起。

“我觉得,她可能是大脑神经网络的走线出了问题……也有可能是进了水……当然也可能是鬼上身。”

白天蓝脸上的生无可恋,终于转移到了孙无虑脸上,他懊恼地揉着脑袋,万里挑一的逻辑思维能力,竟然无法做出一个简明扼要的总结。

白天蓝仔细回忆他的话,问道:“我说实话,你不要难过。会不会是因为大哥突然出事,她过于悲痛?”

孙无虑苦笑摇头:“我哥突然出事,我妈和恬恬都是完全崩溃,大概只有我还算正常吧。不过,时间是治愈伤痛的最好良药,慢慢地,大家都接受了现实,她们两个的情绪也逐渐平复,没有道理忽然又因此发作。”

白天蓝默然,她知道,孙无忧的死,对孙家就意味着顶梁柱的倒塌,而孙无虑能够强撑着精神打理各项事务,并非因为他不爱哥哥,而是因为那片倾塌的天,急需有人再撑起来。

“我实在想不明白,到底哪个关键节点出了问题,让她性情大变。本来以为是自己工作太忙,忽视了她,但我妈和她住一起,天天见,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征兆。我私下还找过她学校老师和几个好朋友,都跟我们一样满头雾水。”

白天蓝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失恋了?女孩子正是花雨季节,这方面最敏感。”

孙无虑仔细一想:“之前没听说她有什么男朋友,每天就是沉浸于二次元动漫,买手办,看展览,偶尔自己也装扮着玩。不过,你说的也有可能,她这个年纪啊,满脑子都是小秘密,喜欢哪个男孩子的话,也不会告诉我们。”

白天蓝笑道:“现在的小女孩,都是玲珑心,要好好呵护,还不敢追得太紧。”

孙无虑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她还不止这个问题,主要是太天真、太幼稚。我读高中的时候,我哥让我住公司旁边,旁听例会,研究报表,学习管理经营,去美国读了大学,又让我课余学投资。所以,我才能比较顺利地接管公司。恬恬如今也读高中,想让她到公司学习,八抬大轿都请不来。现在,海婴还小,我没孩子,她又这副模样,万一哪天我死了,摊子都不知要丢给谁,偏偏我家男人还有早死的优良传统。”

白天蓝忙道:“呸呸呸,说什么呢?你明明可以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孙无虑笑道:“坏的事情,说出来就不会应验了。而且,我也就是打个比方,万一哪天我想提前退休撂挑子,也没个接班人。”

白天蓝打趣道:“干着急有什么用,赶紧娶老婆生孩子呗。”

孙无虑借鉴她的名言,郑重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现阶段只有公事,没有私事,只有工作,没有生活。”

白天蓝哈哈大笑:“就怕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呢。”

孙无虑饶有兴致:“你相信缘分?”

白天蓝笑道:“也不算信缘分吧,只是觉得生活中很多东西,太过巧合。比如,我回公司加个班,没想到泼你一身咖啡,你要考核基层经理,而我恰好就是。当然,这是老板与员工之间的缘分,男女缘分,只会比这个更加玄妙。”

孙无虑含笑看她,眸中清波流光溢彩,与月色相映成趣:“真是巧合吗?我一直以为,你是故意泼我的。”

白天蓝忙道:“哪能呢?我这么善良纯粹的人,怎么可能做那么坏的事?”

孙无虑笑道:“坏倒不坏,就是有点笨,而且……也土。”

白天蓝又变得尴尬:“是啊是啊,这么笨这么土,我当然更不会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