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先不韪严重低估了高句丽将士对挑起这场战争并给他们带来深重灾难的中土人的仇恨,也严重低估了高句丽将士对背信弃义落井下石的靺鞨人的仇恨,而上万将士的死亡更是引爆了这种仇恨,结果当靺鞨人和东胡控弦呼啸杀来,高句丽将士爆发了,奋勇向前,舍生忘死,杀声惊天动地,激烈而血腥的厮杀再一次展开。
高句丽将士杀红了眼,少室麟和泉百草也杀红了眼,战局悄然转变,当高句丽人以为他们成功抵挡住了对手的攻击,并与对手打得旗鼓相当的时候,却不知他们已经掉进对手陷阱,正在失败之路上狂奔。
入暮,安东步军团进入战场,包围了少室麟部。少室麟因连日奋战,伤亡较大,战斗力锐减,理所当然成了中土人的猎物。
李风云亲临前线指挥,虎贲、风云、豹骑和北平四个军,四面围攻敌军。
与此同时,阿史那咄尔指挥突厥控弦、雷霆军和龙骑军,佯装主力军团,向泉百草部发动了攻击。而背靠大定河的似先不韪部也遭到了靺鞨人和东胡控弦的四面围攻,惶恐之下,似先不韪果断命令收缩防守,背水一战。
黑夜笼罩下的战场看似一片混乱,实际上安东军已掌控了全局。高句丽三个军不但被分割包围,还同时遭到了安东军团的围攻,不明真相之下,泉百草和似先不韪都以为自己遭到了敌主力军团的攻击,于是竭尽所能结阵自保,固守待援,即便有迅速靠拢互相支援的想法,但在敌军猛烈围攻下,亦不敢轻易冒险,以免阵脚松动,自取败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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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青川城。
乙支文德接到了大定河战报,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师辛部全军覆灭,由此证实己方对敌情的估猜、对战局的判断都是正确的,虽然己方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但看到敌军实力如此之强,敌军攻击意图如此明显,对平壤安全和高句丽存亡影响如此之大,这个代价的付出还是值得的,它为己方制定正确对策提供了真实依据,甚至可能会帮助高句丽打赢这场战场。
然而,高句丽还有多大机会打赢这场战争?
从师辛部的覆灭,可以大略估猜出敌方兵力至少两倍或三倍于己,否则敌方根本不敢动围歼的念头,而敌方兵力如果两倍于己,那就是六万大军,三倍于己那就是十万大军,也就是说,中土的第三次东征,其主力是由间道奔袭平壤,而陈兵于鸭绿水西岸的大军则是名副其实的偏师,但这可能吗?
这不可能。以乙支文德对中土军队的了解,这绝无可能。打仗打的就是钱粮,尤其远征,要有源源不断的粮草辎重的支持,否则必败无疑。主力大军取间道奔袭平壤,首先不能解决的就是粮草,所以只能由偏师行险一搏,但即便是六万大军,那也不能算是偏师了,而更重要的是,六万大军的粮草武器如何解决?退一步说,就算这六万大军里有三万是靺鞨人和东胡诸种控弦,只有三万中土军队,并且由靺鞨人和东胡诸种提供牛羊等食物以缓解自身的粮草不足,但更多的疑问也就接踵而至,三万中土军队就能胁迫靺鞨人和东胡诸种深入高句丽腹地作战?
这显然不可能,唯一解释就是,去年中土撤离高句丽后,派出大量军队征服了契丹等东胡诸种和靺鞨诸部,而这有情报可查,去年底中土的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就曾以巡边为名北上攻打扶余,一度深入到弱洛水下游地区,由此推测,现在大定河战场上的中土军队统帅就是薛世雄,那支中土军队就是去年底薛世雄带着攻打扶余的军队,而这支军队的数量正好在五万到六万之间。
如果这一推测接近事实甚至就是真相的话,那危机远比之前预料的要严重,中土名将薛世雄,六万中土军队,三万靺鞨和东胡诸种控弦,总共九万大军,再加上由靺鞨人和东胡诸种所提供的牛羊等食物,甚至还有他们族人和牛马所组成的庞大的辎重运输队伍,这就是一支实力强劲的主力军,足以摧毁平壤灭亡高句丽的大军。
乙支文德越想越震惊,不祥之感越来越强烈。
清晨这支敌军全歼了师辛部,稍作休息后,今天下午又开始向少室麟、泉百草和似先不韪三部发动了攻击,这事实上已经证实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
乙支文德急召盖宝闻。
再派一军支援大定河?盖宝闻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现在已经有四万大军进入大定河战场了,青川城只剩下自己这个军了,如果自己再率军支援大定河,青川就是空城一座。乙支文德目的何在?空城计?
盖宝闻实在忍不住了,虽然乙支文德在他心目中就是战神一般的存在,但这个命令实在超乎常理,于是迟疑少许,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将军,我率军支援大定河,青川就是一座空城了。”
乙支文德点点头,“平壤援军明天就到,而敌人尚在大定河北岸,只要你们守住大定河,青川就高枕无忧。”
乙支文德初四凌晨向平壤要援军,足以说明青川战局非常紧张,平壤的高建武肯定无条件支持,只是平壤防务因次要做出一些调整,所以援军拖延到明天才能抵达青川,然而形势不由人,乙支文德没想到战局变化如此之快,他亦是措手不及,只能行此下策。
盖宝闻立即从乙支文德的话里听出了异常。只要守住大定河?五万大军进入大定河战场,都不能击败敌军?敌军实力如此强劲?
“大将军,战局是否有变?”盖宝闻试探着问道。
乙支文德神情凝重的点点头,“师辛部已于今日清晨全军覆没。”
盖宝闻霍然变色,难以置信。师辛部全军覆没?四万大军征战大定河,竟然被敌军硬生生吃掉了一万人,这怎么可能?
看到盖宝闻一脸震惊,乙支文德不禁苦笑摇头,“这是我的错,低估了对手,对战局做出了错误判断,虽然连日激战后我们已探明对手虚实,但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这是我的错。”
“大将军,大定河北岸到底有多少敌军?”
“目前并无具体数目,但从战局变化来推测,应该在六万到九万之间。”乙支文德把自己的推测简要说了一下,“薛世雄是中土名将,不容小觑,而靺鞨和东胡诸种控弦又为其所用,更是如虎添翼,所以大定河一战非常重要,直接影响乃至决定了今年战争之胜负,甚至决定了我高句丽之生死存亡,因次必须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价击败对手。”
盖宝闻听懂了,心情沉重,如山重压让他窒息难当,这一仗只能赢不能输,哪怕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敌军攻势凶猛,白天打,晚上也打,利用他们兵力众多之优势,试图在大定河北岸最大程度消灭我们有生力量,一旦让他们得逞,整个战局就对我们非常不利,好在他们长途跋涉,粮草短缺,必须速战速决,而我们若想击败他们,唯有利用他们的这个要害,反其道而行之,倾尽全力拖住他们,与他们僵持对峙,最终把他们拖垮拖死。”乙支文德说道,“我们若想实现这一目标,仅靠青川这五个军远远不够,当然,青川五个军如果抱着玉石俱焚之决心,还是能够把敌军挡在大定河一线,但这不够,距离我们击败这支敌军的目标差距甚远,所以我们必须向平壤求援,向鸭绿水求援,持续向大定河增兵,直到我们彻底击败敌人。”
盖宝闻心领神会,“大将军要全歼敌军?”
“敌军长途跋涉而来,行险一搏,孤军深入,只能赢不能输,如果输了,因为撤退路程太远,又没有粮草武器的补充,难逃全军覆没之厄运。”乙支文德冷笑道,“但既然来了,打到我家门口了,打死打伤我这么多兄弟,我岂能放过他们?再说这场战争已经进入第三年,我们国小力弱,已难以为继,若让中土把这场战争拖到第四年,结果可想而知,所以这是个天赐良机,只要我们全歼了这支敌军,再次给中土以重创,中土就难以为继了,我们也就能胜利结束这场战争。”
盖宝闻豁然省悟,“大将军要以牺牲青川军队来拖住敌军,消耗敌军,等到敌军粮草断绝、难以为继之时,我们再集中平壤和鸭绿水的全部援军,来个四面包围,一战而定?”
乙支文德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现在形势对我十分不利,鸭绿水防线随时都有可能遭到敌人的猛烈攻击,而平壤内部矛盾激烈,图谋不轨者蠢蠢欲动,随时都有可能发动暴乱,这种内忧外患之下,我们若想击败中土,保家卫国,困难重重。”
盖宝闻暗自苦叹,一言不发。不论是中土军队攻打鸭绿水防线,还是平壤爆发叛乱,正在战场厮杀的高句丽将士都是腹背受敌,而形势一旦恶化到这种地步,就算乙支文德不惜代价把大定河北岸敌军击败了,也难以力挽狂澜了。
盖宝闻领命而去,连夜率军支援大定河。
乙支文德则书告大王高元、平壤高建武和鸭绿水防线的姜以微,把青川战局的剧烈变化、对敌情的最新判断以及力挽狂澜之对策,详细告知,并再次请求高建武和姜以微在确保平壤安全、鸭绿水防线稳固的前提下,增援青川。
然而,让乙支文德预料不到的是,就在他谋划着如何全歼大定河北岸敌军之时,这支军队再度给了他沉重一击。
五月初六,凌晨,少室麟部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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