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四,上午,高句丽三军齐发,向大定河北岸发起了凶猛攻击。
安东马军亦是全部出动,利用己方优势,半渡而击,竭尽全力击杀敌军。
午时,李风云下令,马军各部佯装力竭,缓缓后撤,以诱敌深入。
下午,高句丽人终于抢占滩涂,登陆大定河北岸。高句丽人连续攻打四天,亦是疲惫不堪,尤其少室麟和泉百草两部,伤亡数千人,战斗力急剧下降,所以渡河之后,已难以为继,唯有昨日支援而来的师辛部,士气旺盛,体力充沛,又一战而定,将士们意气风发,发力猛攻,师辛更是下达命令,乘胜追击,再接再厉,争取天黑前杀到惠城。
几乎在同一时间,在惠城城外十几里外的山岗上,李风云与风尘仆仆而来韩世谔、罗艺会合,正当李风云向韩、罗二人讲述自己的围歼部署时,却看到阿史那咄尔带着一队轻骑飞奔而来。
李风云的脸色顿时阴沉。他已经命令阿史那咄尔率军渡过萨水,深入平壤周边烧杀掳掠,想方设法为大军筹措一些粮草以解燃眉之急,但阿史那咄尔显然拒绝了这一命令,不但没有渡过萨水,反而回到了大定河战场。
阿史那咄尔是中土皇帝册封的可汗,是李风云的盟友,不是李风云的部属,所以他有权拒绝执行李风云的命令,再说李风云的这个命令的确对突厥人不利,一旦李风云战败而逃,阿史那咄尔和他的数千突厥控弦就成了瓮中之鳖,试想阿史那咄尔在局势不明形势不利的情况下,岂敢拿身家性命行险一搏?
阿史那咄尔的借口很简单,大定河一战至关重要,如果打好了,打赢了,不但可以实现以战养战之目标,有效缓解己方的粮草危机,还掌控了整个战局的主动权,甚至可以决定此次东征之胜负,既然如此,他孤军深入平壤周边有何意义?相反,一旦打草惊蛇,把平壤吓倒了,做出误判,命令青川守军全线后撤,岂不严重影响了大定河一战,影响到了全局大计?
事已至此,李风云也无意追究,把矛盾公开了,还当着韩世谔、罗艺的面,势必损害自己的权威,破坏内部团结,倒不如忍气吞声,先把这一仗打完了再说。
临近黄昏时,师辛率军杀到了距离惠城十五里外的山野,与早已等候在此的安东虎贲军迎头相撞。
郭明一声令下,虎贲咆哮而出,仿若擎天之刃,一刀剁下,山崩地裂。
中土大纛凌空飞舞,中土战旗漫山遍野,中土偏师终于在激战数天之后露出了虎口獠牙。
师辛夷然不惧,命令擂动战鼓,号令将士们奋勇向前,浴血厮杀,誓死奋战。
又急报正尾随而来的少室麟和泉百草,与中土军队迎面相撞激烈鏖战,请速速支援而来。
夕阳落入地平线,暮色降临,天空越来越暗。
风云军出现了,在师辛部的左翼杀出;豹骑军出现了,向师辛部的右翼疯狂攻击;北平军出现了,罗艺指挥麾下精锐如下山猛虎,直插敌后方,断绝了敌退路。
天黑了,师辛部被四面包围了,而少室麟、泉百草才刚刚接到师辛的报警和求援,虽然他们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命令麾下将士奋起余勇,奋力向前,不惜代价突破敌人的阻击,与冲在最前面的师辛部会合,但来不及了,安东军早已挖好陷阱,更重要的是,安东兵力数倍于敌,高句丽人寡不敌众,久战之后又疲惫不堪,难以为继了。
这时,似先不韪已率军抵达大定河南岸,正要派人渡河打探军情,却看到少室麟、泉百草的求援书信如飞而至。
听说中土偏师出现,并且包围了师辛部,而少室麟、泉百草两部在靺鞨和东胡控弦的阻击下,难做寸进,无法撕开敌人的防线救援师辛,师辛部岌岌可危,似先不韪非常吃惊,一边命令麾下将士做好渡河准备,一边十万火急报于青川城。
深夜,乙支文德接到了前线急报。他倒是很平静,战局突变在预料之中,前锋部队掉进敌人的陷阱亦属正常,接下来就是纠缠厮杀了,不论是两败俱伤还是高句丽击败对手,对手狼狈而逃,战局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高句丽都能顺利摧毁敌人的两路夹击之计,如此可确保鸭绿水防线坚守到雨季来临,可以给平壤争取到充足的防守时间,给高句丽赢得宝贵的生机。
乙支文德命令似先不韪,天亮后渡河,先与少室麟、泉百草会合,三军齐发,与敌激烈厮杀,首要目标是不惜代价大量击杀敌有生力量,其次才是救援师辛部,若战局许可,可与师辛部里应外合,对敌形成反包围,予敌以重创。
又急报平壤高建武,大战已经开始,战局瞬息万变,值此关键时刻,平壤安全至关重要,请高建武务必提高警惕,竭尽所能守护城池。
又急告鸭绿水防线的姜以微,中土主力大军随时可能渡河攻击,请其务必小心在意,全力备战,不可大意轻敌。
又报奏大王高元,目前战局于我有利,但我要速战速决,一旦拖延时间过长,敌主力大军强渡鸭绿水,我便腹背受敌,后果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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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四,夜,李风云接到急报,青川又有援军抵达大定河南岸,如此一来明日一战,己方六万余将士就要与四万精锐敌军展开厮杀,这对安东军十分不利。
李风云急召韩世谔、罗艺和阿史那咄尔具体商讨。
“敌人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缠住我们,拖住我们,而我们粮草不继,武器短缺,一旦陷入胶着僵持,最终败北的必定是我们。”李风云神情严峻,连连摇头,“必须速战速决,否则这一仗必败无疑。”
李风云看看韩世谔,又看看罗艺和阿史那咄尔,用力一挥手,“让将士们吃饱喝足,午夜后,虎贲、风云、豹骑,还有襄阳公(罗艺)的军队,全部投进战场,连夜展开围歼,等到天亮,敌人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再由马军四面冲锋,一战而定。唯有如此,我们才能腾出手来,对抗敌之主力,否则战局极有可能失控,而一旦失控,我们前期努力将付之东流。”
韩世谔点点头,同意李风云的建议,“齐王和李子雄正率军日夜兼程而来,若以最快速度推算,初八应该可以赶到战场,即便所有延迟,初十肯定可以到达,如此一来我们就能得到四万余生力军,我们的总兵力可以超过十万。十万大军倾力一战,这一仗就算打得两败俱伤,最后胜利也是我们的,平壤指日可下。”
此言一出,气氛骤然一冷。罗艺面无表情,只要打赢,不要说两败俱伤,就算他的人马打完了他也愿意,但关键是,李风云愿意吗?突厥人、靺鞨人和东胡诸种愿意吗?韩世谔此刻说出这种话,不知用意何在,到底是警告李风云,还是别有企图?
阿史那咄尔一脸寒霜,在他看来这一仗可以打,但最怕的就是敌人做出误判,一旦乙支文德认定这是中土偏师,是中土两路夹击之策,于是在大定河战场上投入重兵,不惜代价击败这支中土偏师,竭尽全力破坏中土两路夹击之策,那最后结果就糟糕了,两败俱伤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李风云和安东军可能因此而衰落,甚至被中土皇帝一口吃掉了。
李风云的眼里掠过挣扎之色。他明白韩世谔的心思,韩世谔对这一仗的结果很不乐观,但韩世谔既不能公开反对李风云,打击李风云的权威,又迫于粮草武器严重短缺不得不打这一仗,于是心里很矛盾,很忐忑,无奈之下委婉警告。
对手太厉害了,将计就计,先以一万军吸引住安东军,接着又投入一万军诱惑安东军,等到安东军下定决心打了,掉进他的陷阱了,他马上又投入一万军,这个添油战术看上去很低级,却足以把安东军推入进退维谷之困境。
打还是不打?实际上现在打也好,不打也好,主动权都在对手那边。安东军不打,主动撤退,对手不战而胜,反之,双方打个两败俱伤,虽然安东军这边占据了兵多将广的优势,可以赢得最后的胜利,但安东军损失惨重,实力剧减,最后得不偿失,李风云、李子雄、韩世谔乃至齐王都必将因为这一仗的胜利而付出难以估量的乃至生命的代价。
就在这时,罗艺打破了沉默,“我们的粮草武器还能维持几天?”
“粮草还能维持五天,而武器可以缴获。”李风云答复道。
“三天后齐王和李子雄抵达战场后,他们带来的粮草武器能否有效缓解这一危机?”罗艺追问。
李风云摇摇头,“危机会更严重。”
罗艺苦笑,“如此说来,我们若要缓解这一危机,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崔大将军突破鸭绿水防线,与我们会合于青川,给我们带来大量粮草武器,一个是我们击败敌人,缴获敌人的粮草武器来缓解自身危机。”
阿史那咄尔当即问道,“崔大将军接到我们与敌激战于大定河的消息,是否会立即渡河攻击?”
罗艺冲着他翻了个白眼,嗤之以鼻,“做梦去吧。”
“为什么?”阿史那咄尔忍不住厉声质问,“天赐战机,为何不攻?我们两路夹攻,敌人腹背受敌,战局于我有利,为何不攻?”
罗艺冷笑,手指阿史那咄尔,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你不是宇文述。”
阿史那咄尔哑口无言。宇文述是东征大军的最高统帅,没有宇文述的命令,崔弘升不能渡河攻击,而宇文述与李平原的之间的仇怨,罗艺或许不知,但阿史那咄尔是当事人之一,他可是一清二楚。如今以李平原为首的安东势力异军突起,严重影响乃至威胁到了东都政治集团的利益,圣主和宇文述寝食不安,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打击和削弱安东势力的机会,他们焉能错过?
李风云伸手拍拍阿史那咄尔,“所以我们只有倾力一战,别无他途。”
韩世谔摇摇头,叹道,“战局发展至此,我们唯有一战,但要努力争取最好结果。或许,我们眼前的敌人,就是青川可以投入战场的全部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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