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二十四,燕北,怀荒镇,齐王行营。
飞狐秘使澹台舞阳日夜兼程赶至怀荒,代表飞狐留守军团觐见齐王,就目前瞬息万变的形势以及两大势力在目前形势下如何发展壮大,具体征询齐王的意见,试探齐王是否有决心拿下燕北。
齐王没有第一时间召见澹台舞阳,这让澹台舞阳有了不祥之感,对此行结果亦不乐观。
负责接待澹台舞阳的是李百药和李安期父子。
李百药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鲁郡的临泗府步兵校尉,而是在齐王的运作下,调任怀荒镇府参军事,成了怀荒镇将破六韩摩诃的部下。李安期现在亦不是白身,而是被齐王征辟为王府卫军的行参军,宿卫齐王左右,算是齐王的近侍。
齐王委托李百药、李安期父子秘密会晤飞狐秘使,显然不是出自谨慎小心,而是因为“一家人”好说话,即便立场对策有所不同,双方产生了利益冲突,也便于交流沟通,不至于反目成仇。而在澹台舞阳的眼里,“一家人”固然好说话,但齐王的这种“疏离”,实际上就是对飞狐的态度。不久之前,齐王还派人秘密赶赴飞狐,要求留守军团坚守飞狐,但转眼间,态度就迥然不同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双方见面,“一家人”果然亲近,寒暄之辞充满了真诚,大冷天都让人倍感温暖。
坐定后,李百药开门见山,直接表达了自己的疑惑?“为何你亲自赶赴怀荒?飞狐那边是不是发生了重大变化?”
澹台舞阳是联盟大总管府右司马,是联盟文官中仅次于陈瑞、韩曜和袁安的第四号人物,长期主掌内政,坐镇大后方,算是李风云的股肱心腹了。之前李百药、李安期父子对他久闻其名,却从未谋面,这还是第一次见面,但李百药并无太大顾忌,直接打探飞狐机密。
澹台舞阳犹豫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委婉说道,“你也知道明公在安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打得很顺手,但国内形势却每况愈下,尤其江南刘元进据吴郡而称帝,直接恶化了飞狐的生存环境,导致我们岌岌可危,迫使我们不得不竭尽全力寻找出路。”
李百药表示理解,连连点头,“之前就听说飞狐那边意见不一,争论激烈,大王十分担心,还特意派人传达了坚守之意,不知你们后来可达成了一致意见,形成了坚守决策?”
“形势恶化太快,我们从各个渠道接到的消息都十分不利。”澹台舞阳说道,“直到明公从塞外传来命令,我们才达成了一致,形成了最后决策。”
李安期适时插言道,“他的态度是什么?是守还是撤?”
“明公希望我们坚守飞狐,但前提是,必然赢得齐王的支持,并与齐王联手拿下燕北,否则飞狐困守一隅,必死无疑。”澹台舞阳也不隐瞒,直接表明了来意,“如果齐王优柔寡断,既不敢夺取燕北的控制权,又不敢与我们结盟合作,与塞外的明公形成三方呼应之势,公开与圣主和中枢对抗,那么为了生存,明公也明确建议我们,果断出关,撤进安州。”
“既然如此,飞狐的最后决策是什么?”李安期追问道,“是守还是撤?”
“依明公建议,守是上策,撤则是下策。”澹台舞阳抚须笑道,“所以某日夜兼程赶来怀荒觐见齐王,就是想知道齐王的态度,毕竟我们能否坚守到底,关键还在齐王。”
李百药、李安期父子四目相顾,会心一笑。
李风云及时妥协,同意飞狐留守军团迫不得已之下撤出关外,而飞狐留守军团亦做出不能守就果断撤的决策,恰好解决了齐王的为难之处。
“昨天晚上从行宫传来一个最新消息。”李百药说道,“十一月初九,右骁卫将军冯孝慈在剿杀河北贼张金称的战斗中不幸阵亡。”
此言一出,澹台舞阳顿时了然,知道自己这趟路白跑了。
前有江南刘元进据吴郡而称帝,后有河北张金称死右骁卫将军冯孝慈,可见各地贼势之猖獗,国内形势之恶化,由此不难看到飞狐叛军理所当然成为圣主、中枢和北疆军政两府的“眼中钉肉中刺”,势必拔而除之,绝无任何姑息容忍之可能,而值此“波涛汹涌”之刻,处在“风口浪尖”上的齐王,亦是众矢之的,无论如何也不敢做“出头鸟”了。
澹台舞阳的不祥之感应验了,不过这对飞狐留守军团来说不算坏消息,毕竟自李风云攻占安州,击败碛东南牙旗的突厥大军,成功在塞外立足后,留守飞狐的各路豪帅们已经在出塞态度上一边倒了,后来又加上王薄所描绘的割据东北疆而称霸的美好前景,出关会合李风云基本已成为豪帅们的共识,这也是飞狐留守军团派出李珉亲赴安州说服李风云的原因所在,只不过李风云坚持认为联合齐王坚守燕北、以三方呼应之势来夺取北疆霸权乃是上上之策,再加上不少豪帅对齐王亦抱有一丝幻想,这才有了澹台舞阳的秘密出使。
现在澹台舞阳的使命结束了,已无必要觐见齐王弄得彼此尴尬,所以他也露出会心笑容,冲着李百药、李安期父子拱手为礼,打算说几句客气话,告辞走人了。
“稍安勿躁。”李百药笑了起来,连连摇手,“某这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消息,也是昨夜从行宫一起送过来的,你且听听,保证不虚此行。”
“洗耳恭听。”澹台舞阳暗自惊凛,郑重说道。
“十一月十二,圣主诏令,建安东都尉府,以李平原为首任安东都尉,全权经略安州和东北。”李百药看到澹台舞阳目露疑惑之色,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李平原就是秘兵刀,而行宫最近有谣言甚嚣尘上,说秘兵刀就是白发贼。”
“李平原就是某家小叔。”李安期再次适时插了一句,“他是渤海公高颎的门生,闻喜公裴世矩的弟子,齐国公长孙晟的部下,少时从军,征战大漠,曾出任西域都尉府参军事,追随闻喜公经略西域,功勋卓著。”
澹台舞阳面色顿变,豁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行宫竟然“波澜突起”,发生了此等大事。这对联盟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李风云身具秘兵刀和白发贼两重身份,又该如何处置才能化险为夷,才能利益最大化?
不待他有所思考,李百药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再度给他以强烈冲击。
“十一月十八,圣主诏令,以右骁卫将军、郕国公李浑为安东都尉府副都尉,即刻赶赴涿郡筹建安东都尉府。”
李百药意味深长地看了震惊不已的澹台舞阳一眼,语含双关地说道,“郕国公何许人也,你应该知道吧?”
郕国公李浑出自陇西成纪李氏。成纪李氏是关陇贵族集团以军功崛起的新兴豪门之一,权势倾天,在十二卫府尤其是西北军里,势力更为强大,但这对澹台舞阳来说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知道当初李风云参加杨玄感兵变,率军征战东都的时候,就与这位齐王的坚定支持者、郕国公李浑有过秘密来往,双方配合默契,而李风云正是得益于这份默契,成功攻克了东都外郭。
现在圣主诏令郕国公李浑为安东副都尉,实际负责开疆安州和东北,其目的显而易见,就是公开把齐王、陇西成纪李氏和以李风云、李子雄为首的反叛势力“绑架”到一条船上,形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生死与共的政治联盟关系,为遏制、打击和消灭这个政治联盟做好铺垫。你服从我,对我言听计从,我们还能好好相处,反之就对不起了,即便不是立即反目成仇,痛下杀手,将来也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一锅端了。
正因为秘密公开化了,斗争关系明确了,其他政治势力就必须做出选择,是支持齐王,还是坚决追随圣主,抑或静观其变、待价而沽,总之一句话,圣主公开警告其他政治势力,不要成为我的敌人,否则就为齐王陪葬吧。
齐王怎么办?李风云、李子雄和李浑怎么办?是乘机割据称霸,与圣主大打出手,还是妥协忍让,卧薪尝胆,蓄积实力,等待时机?
如果是前一个选择,以齐王和三李现在的实力,转眼间灰飞烟灭,必定败亡,并且祸及中土,所以只能是后一个选择,齐王只能忍耐蛰伏,而三李也只能献出开疆拓土的武功,以期赢得圣主的暂时合作,利用这个宝贵时间发展壮大。
看到澹台舞阳连连点头,李百药叹道,“现在,齐王不重要,齐王的态度更不重要,而飞狐那边实际上没有选择,只能以最快速度出关,迅速与李风云会合,在最短时间内让联盟实力再上一个台阶,帮助李风云拿下安州和东北,唯有如此,齐王和三李才能争取到圣主的合作,才能争取到宝贵的发展时间。”
澹台舞阳思考良久,问道,“我们走了,齐王在关内独木难支,一旦圣主……”
“左骁卫将军、顺政公董纯,已卸任彭城留守,转任雁门太守,正在赴任途中。”李百药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地说道,“右骁卫将军、郕国公李浑虽然出任安东副都尉,却被变相剥夺军权,这显然是圣主对齐王的严厉警告。由此不难看出,短期内,尤其在安州和东北回归中土,南北关系空前紧张乃至濒临破裂,南北大战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不利局面下,圣主还需要齐王镇戍长城、威慑北虏,暂时还不会对齐王痛下杀手。”
澹台舞阳又问道,“出关是大事,即便明公已经给了明确指令,但未经他的首肯,安州亦没有与长城内达成一致的情况下,我们贸然出关,是否有安全上的保障?”
实际上这一担心不仅李百药有,齐王亦有,只是圣主拿李浑来警告齐王,杀鸡儆猴,把齐王吓倒了,心惊胆战不敢出手相助了,而澹台舞阳亲赴怀荒,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希望得到齐王的帮助,确保留守军团转战出关的安全。
李安期第三次适时插话,“某将即刻赶赴安州,代表大王,劝说小叔同意你们撤进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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