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一,安州,方。
阳光普照,雪原如画。联盟各路军队陆续返回鬼方,汉虏两姓将士们欢呼雀跃,士气高昂,气氛空前热烈。
这一仗能够成功击败强大的突厥人,能够在不利情况下逆转危局、转败为胜,胜在大联盟内部的团结,胜在风云联盟和奚族诸部联盟的齐心协力,而这至关重要的一点不要说大联盟高层看得一清二楚,普通汉虏两姓将士们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很多矛盾冲突在胜利后的喜悦、分享战利品的激动以及对未来的无限期待中,被刻意掩饰和压制了,呈现在表面的是一派喜庆祥和之局面。
联盟高层却依旧紧张,统帅部甚至都没有庆祝胜利,所有人就全身心投入到北征弱洛水的准备中。
入暮后,韩世谔、慕容知礼、李孟尝风尘仆仆赶至统帅部,参加联盟核心层军议。李风云首先拿出了李子雄、杨恭道的书信,告诉他们圣主和中枢已经同意和支持安州北征弱洛水,并命令辽东镇戍军公开介入东北战场默契配合安州横扫东胡诸种。接着袁安详细解说了统帅部拟制的北征具体攻击计划。
五个人仔细商讨后,很快取得了一致意见,达成了北征决策。
李风云随即下令,立即把这一决策告知方城的大总管府,请留守安州的萧逸、来渊、郑俨、安特尔、简浚、南玉堂等军政官员在确保安州稳定的同时,倾尽全力给北征大军运送粮草辎重。
又告知平地松林的钟信,请其倾力防守桃水一线,确保鬼方安全,确保北征期间后方不失。
又告知白檀城的周仲,请其确保古北口到方城一线粮道畅通。
又告知蟠龙堡的李子雄和杨恭道,大军即刻北征弱洛水,在此期间,请李子雄坐镇方城,代理大总管事,全权负责安州军政事务;请杨恭道坐镇蟠龙堡,全权负责谈判事宜,可临机决策,无需请示。
又请总管郭明、吕明星、徐十三、夏侯哲、曹昆、岳高、海东青、呼延翦、米庸、高虎、井疆六斤蜚、若干大斧、山松子,请奚族辱纥王部酋帅辱纥王云,请奚族诸部都督辱纥王孟坝、处和苏支、莫贺屯河、阿会川、元俟折,请安州军总管冯鸿、李屹,立即赶至统帅部,连夜召开军议,进行北征部署。
深夜,诸将云集,军议开始。
袁安首先宣布,李风云为北征大军统帅;韩世谔为北征副帅;辱纥王云亦为北征副帅,坐镇松山,全权负责粮草中转和运输。
北征期间,李子雄坐镇方城,代理大总管事,全权负责安州军政事务。
北征选锋军由李风云亲自统率指挥,下辖雷霆第一、第二、第四、第五军,奚族辱纥王部、莫贺弗部和室得部控弦。
因为此次北征马军是绝对主力,大联盟统帅李风云又身先士卒亲为选锋,所以统帅部决定组建一支五百精锐的天狼骑军,做为李风云的亲卫骑,其骑士从雷霆诸军、奚族诸部和安州军里抽调精锐组成。斛律霸出任天狼军总管,而高虎则接替他出任雷霆第三军总管,与联盟第一军总管钟信共守平地松林。
北征主力大军由韩世谔统率,下辖虎贲、风云、骠骑和联盟第二、第三、第四军,以及安州军和奚族木昆部控弦。
北征还有一支偏师,由阿会川为帅,带着阿会部徙居少郎河。
接着李风云详细述说了北征的意义,声情并茂的做了一番鼓励,希望将士们齐心协力,共创未来。
然后韩世谔宣布,北征各路大军,于明日陆续开拔,选锋军于初三上午出松山要隘,开始北征大战。
然后就散会了,至于大家所期盼的北征具体怎么打,李风云只字未提,韩世谔也是闭口不谈,这与往日大战前大家围在一起具体商讨多番推演攻击之策的场景完全不一样,所以出身风云联盟的将领们很奇怪,但略一思考也就明白了,原因无他,担心泄密。新近加入联盟的军队清一色来自塞外,尤其奚族诸部贵族,谁敢说这就没有奸细或图谋不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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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二,松山要隘。
天气说变就变,昨天还晴空万里,今天就阴沉沉的,冰寒刺骨。
李风云披着毛氅,站在城楼上,极目远眺皑皑雪山,心情有些激动。
出塞至今,战果丰硕,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但上苍不可能一直眷顾联盟,运气也总有穷竭之时,此刻仓促北征弱洛水,困难重重,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一败涂地,然而联盟上下在自己的坚持下,还是给予了支持,究其原因,无非是突厥人太强大,安州实力不济,而安州弹丸之地,底子太差,短期内根本不足以壮大到对抗突厥,唯一办法就是求助于中土,而若想赢得中土的帮助,安州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就必须横扫弱洛水称霸东北。
眼下时机非常好,可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称霸东北的机会,而这个机会说起来还是中土创造出来的。
东胡诸种之所以在强者夹缝中活得有滋有味,关键就是钻了强者对峙的空子。中土与突厥对峙,又对高句丽鞭长莫及,而强行拿下东北,打破对峙平衡,挑起战争,后果很严重,得不偿失,退一步说,就算中土拿下东北,但在突厥和高句丽的夹击下,也难以发挥东北的战略价值,很鸡肋。所以为了破局,中土西征结束后,调过头来就打高句丽。摧毁高句丽,打破对峙平衡,中土与突厥角逐东北,东胡诸种就必须站队,东北大乱,如此中土即便拿不下东北,也能最大程度发挥东北的战略价值,利用东北来遏制和削弱突厥人。
然而中土骄横自大,马失前蹄,一头栽倒在高句丽,摔了个鼻青脸肿,于是恼羞成怒,欲罢不能,陷在高句丽进退两难,不但未能实现预期目标,还引发了一系列恶果。
但是,这场战争重创了高句丽,打破了诸强在东北的对峙平衡。这种状况下,虽然中土的一只脚还陷在高句丽,暂时没办法拔起来踩进东北,却拉开东北大乱的序幕,首先跳出来的就是奚王阿会正,他要乘此良机横扫弱洛水,称霸东北。只是阿会正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世上还有李风云这种恐怖妖孽的存在,还有一只凶狠的恶狼从长城内冲了出来,于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奚族和安州都被李风云一口吞了下去。
阿会正错失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而李风云却紧紧抓住了这个机会,接下来他只要将其转化为累累战果,则未来可期。
一想到未来的美好前景,李风云情难自禁,心潮起伏。问世上,谁能抓住这个机会?谁又能在东北这块地方创造奇迹?唯有自己这个从历史长河中畅游而来的奇人异士。此刻,远在蟠龙堡的李子雄面对辉煌战果,恐怕也已经目瞪口呆了,对当初毅然决定与自己一起北上出塞的英明决定欢呼不止。
李风云想到惬意处,脸上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这时,他才注意到身边几个兄弟的争论声已经越来越大。
呼延翦、米庸、斛律霸、井疆六斤蜚、若干大斧、山松子,六个生死相依的兄弟,历经生死磨难,再次聚首并肩作战,心情之好可想而知。
“首要攻击目标当然是少郎河。”呼延翦很兴奋,挥动着右手,大声说道,“拿下少郎河,我们风驰电挚,渡过冰封的弱洛水,直杀饶乐城,打步利设一个措手不及,然后直杀狼河,直捣霫虏祖地狼城,如此则大局可定。至于契丹虏,之前已与奚族打个两败俱伤,之后又南下报复攻打七金山,早已疲惫不堪,难以为继,看到我们大举进攻,必定畏之如虎,仓惶东逃,根本不敢与我们交战,所以如果我们首先攻打契丹虏,虽然可以势如破竹,挡者披靡,但契丹虏闻风而逃,一避千里,就算我们穷追不舍,疲如奔命,也难以取得较大战果,最终不但未能重创契丹虏,反而给弱洛水北岸的突厥人和霫虏赢得了充足时间,这对我们北征大大不利。”
“此言差矣。此次北征,可不是我联盟一支军队,还有辽东镇戍军。”米庸神情冰冷,但眉宇间却难掩激动之色,“正如你所言,东进打契丹虏,可能一追千里,而北上打突厥人和霫虏,同样面临这一难题。塞外诸虏面对强敌,通常都采用避敌锋芒、诱敌深入、伺机反击之策,轻易不会正面决战,所以在我看来,不论是东进还是北上,我们最大弱点就是不敢也不能深入千里,毕竟我们实力有限,时间更有限,最好的办法就是速战速决,一战而定,一旦掉进敌人陷阱,北征久拖不决,久战无功,则战机必失,功亏一篑。”
“中枢显然看到这一点,所以命令辽东镇戍军公开介入东北战场,以配合我们横扫弱洛水,其目的正是要断绝契丹虏的退路,迫使契丹虏投降。只要契丹虏投降,我们实力大增,三路大军同时越过弱洛水,直杀狼河,则突厥人不堪一击,只有逃亡,而霫虏必然分裂,霫虏诸部看到大势已去,也唯有以投降来换取生存。如此北征目标实现,东北唾手可得。”
“剑兄,你太乐观了。”山松子不假思索地反驳道,“东胡诸种是大漠的有力别部,它们的主人是突厥人,而更重要的是,突厥人对东北尤其是弱洛水两岸的控制力要远远大于中土,所以在南北大战没有爆发、南北双方没有分出胜负之前,东胡诸种是否敢于冒着身死族灭的危险背叛突厥?奚族就在安州,毗邻长城,打不过突厥人还有一条退路,而契丹虏和霫虏就不行了,一旦突厥人大兵压境,疯狂屠戮,它们就完了,所以我认为,以契丹虏的狡诈,即便陷入我们和辽东镇戍军的夹击,也不会轻易投降,最大的可能是北渡弱洛水,与突厥人、霫虏携手结盟。”
米庸冷笑,质问道,“如此说来,你与小枪意见一致,目标狼河,先打突厥人和霫虏?你就不怕深入千里,陷在狼河难以自拔?”
山松子摇摇手,从容说道,“有句话剑兄说对了,北征若想实现预期目标,必须速战速决,一战而定,如果久拖决,久战无功,则必然功亏一篑,所以我们的攻击之策必须建立在‘速战速决、一战而定”上,也就是说,我们不能追着敌人打,而是把敌人诱出来打,让敌人追着我们打,化被动为主动,然后……”山松子张开五指,用力一捏,“一网打尽,毕其功于一役。”
此言一出,争论声霎时停止,六个兄弟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苦笑连连。计是好计,但实际上执行难度非常大,因为塞外诸虏毕竟实力有限,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输不起啊,所以向来以游击为主,非常狡猾,联盟大军想把它们诱出来一战而定,实在比登天还难。
“你做梦去吧。”若干大斧毫不留情地冲着山松子一摆手,“让敌人追着我们打,你当敌人是眼睛朝天的痴儿啊?”
于是群起而攻之,山松子很快就被一帮兄弟的唾沫星子淹没了。
李风云笑而不语,只是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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