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三十,下午,李风云率选锋军到达长城,兵临大宁城。
大宁戍军猝不及防,急切间只能紧闭关门,坚守要隘,并点燃烽火,向长城一线所有戍军报警,同时十万火急报于怀戎卫府,报于涿郡留守府广宁行署。
之前武贲郎将赵十住和武牙郎将、怀荒镇将破六韩摩诃先后南下桑干剿贼,长城戍军自信满满,认为两大统帅联手戡乱必能手到擒来,谁知突然间叛贼就杀到了长城,严重威胁镇戍安全,长城戍军一时间腹背受敌,压力倍增,更麻烦的是,两大统帅都不在,诸鹰扬群龙无首,没有统一指挥,只能各自为战,形势十分危急。
李风云传令三军将士,保持高度戒备,保持行军速度,沿着长城继续北上,同时严肃军纪,令行禁止,不要主动攻击长城戍军,不要在长城一线烧杀掳掠,更不要危及长城安全给塞外北虏以可乘之机。
八月三十,总管岳高率联盟第三军日夜兼程赶至广宁城外,与李子雄及主力大军会合。
李子雄命令岳高带着联盟第三军进城补充粮草武器,休整一天,明天继续北上。
同一时间,总管夏侯哲率联盟第一、第二和第五军,由鸡鸣津渡河北上,急速赶赴长城,与李风云的选锋军形成前后呼应之势。
同日下午,武贲郎将阴世师主动邀约李子雄密谈。当夜,桑干水畔,李子雄与阴世师开始了第三轮谈判。
这一轮谈判,李子雄占据了绝对优势。现在他已攻占了广宁劫掠了库藏,李风云也已到了长城,而齐王距离燕北腹地已近在咫尺,外来势力已席卷燕北,与此同时燕北本土势力也选择了合作,以破六韩摩诃为首的燕北人为保全自身利益,不得不与联盟达成默契,接下来他们还将与齐王默契合作,燕北局势的发展对外来势力一方已非常有利。
阴世师表现得很平静,好像根本就没有挨过李子雄的“巴掌”,坦然处之,见面之后,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某已兑现承诺,给了你广宁库藏,并为此承担了恶劣后果,接下来就轮到你了,你是否应该兑现承诺?是否应该马上说服白发贼,立即出塞作战?”
李子雄抚须而笑。他早就料到阴世师要打落牙齿和血吞,面对既成事实不得不忍气吞声,不得不以广宁库藏来换取联盟的出塞作战。只要联盟出塞了,燕北危机便能有效缓解,如此便可挽救阴世师的仕途,否则阴世师在颜面无存之下,失去的不仅仅是燕北的控制权,还有其本人的政治生命。而这是李子雄所不愿看到的。彻底打倒阴世师,与段达反目成仇,必然会激怒圣主和中枢,严重影响北疆局势乃至南北关系的未来走向,所以从大局考虑,阴世师还是留在燕北为好,毕竟经此一役后,阴世师威信扫地,短期内已难有作为,这对齐王和联盟来说非常有利,可以在不受官方掣肘和打击的情况下立足发展。后期段达如果不给其强有力的支援,任由阴世师陷入齐王和燕北本土势力的夹击之中,则阴世师也就成了一个摆设,根本影响不了燕北局势的走向,这对齐王和联盟来说亦是非常有利。
段达会不会任由阴世师陷入齐王和燕北本土势力的夹击中而无动于衷?会不会眼睁睁看着阴世师失去燕北的控制权而置之不理?显然不可能,涿郡留守府承担了戍边重责,段达和阴世师还承担了圣主和中枢所托付的重任,为此他们不仅要牢牢控制燕北,要遏制齐王和打击叛军,还要缓解南北紧张关系,稳定整个北疆局势,为圣主和中枢发动第三东征做好万全准备,因此不难预见到,打击阴世师必须控制在一个许可的范围内,超出这个范围,不论是超越了顶线还是逾越了底线,都必将遭到涿郡留守府乃至圣主和中枢的疯狂反扑。
所以李子雄也只能适可而止,达到目的就行了,不能乘胜追击,也不要“痛打落水狗”,这种落井下石的事还是交给破六韩摩诃和燕北本土势力最好。至于破六韩摩诃是否中计,那就不是李子雄所能控制的了,毕竟破六韩摩诃虽然优先考虑本身利益,但必须兼顾燕北本土利益,另外破六韩摩诃始终是虏姓低等贵族,始终依附于幽燕豪门世家,幽燕豪门世家既然能扶植他,当然也能摧毁他,因此破六韩摩诃在没有征得幽燕豪门同意的情况下,绝无可能痛打落水狗置阴世师于死地,最多也就是乘火打劫,落井下石,甚至在阴世师的背后狠狠捅上几刀,迫使阴世师不得不妥协忍让,不得不维持燕北原有的利益分配格局。
当然,李子雄的离间计即便没有成功,即便没有挑起以阴世师为首的官方力量与以破六韩摩诃为首的燕北本土势力之间的厮杀,未能实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局面,无法帮助齐王以最快速度控制燕北,但他却在阴世师和破六韩摩诃的心里各自钉下了一根针,在两人之间悄无声息地竖起了一道墙,两人彼此仇视,没有信任,即便合作也是毫无信任基础的合作,本质上还是对抗,还是鹬蚌相争,还是有利于齐王在打击官方力量的同时拉拢结盟本土势力,以创造最好的扶植环境。
“你兑现了承诺?”李子雄一脸鄙视地望着阴世师,“你兑现了什么承诺?你何时答应给老夫库藏?如果老夫不攻城,不拿下广宁,你会给老夫库藏?老夫以武力攻陷城池,付出了巨大代价,才劫掠了库藏,尔今你竟然说你兑现了承诺?”
阴世师厚颜无耻,拿既成事实来讹诈李子雄,李子雄岂肯接受?一口拒绝,不过也没有把话说死,而是提出了新的条件,我攻城付出了巨大代价,你若想让我兑现承诺,便要给我补偿。
“你敢背弃承诺,出尔反尔?”阴世师干脆无耻到底,反正我已经被你打得颜面无存,旦夕不保,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某警告你,圣主和行宫就在几百里外的临朔宫,骁果军主力正从辽东日夜兼程而回,同时辽西、北平的诸鹰扬也正在向涿郡集结,代北、太原诸鹰扬则在向燕北急速而来,很快你和白发贼就会陷入重重包围,到那时前有齐王阻截,后有各路追兵,你们插翅难飞。”
李子雄当即摇手,不以为然地说道,“不劳你费心,老夫自有保命之策,老夫留在燕北肯定会好过出塞作战,所以你想让老夫兑现承诺,首先就必须兑现你的承诺。”
“襄垣公(段达)已经给了你承诺,圣主已经诏令齐王北上巡边,齐王也即将到达燕北。”阴世师冷笑道,“依照你和襄垣公的约定,只要齐王北上怀荒,你们就出塞作战,某可说错?”
“你没有说错。”李子雄笑道,“但齐王在哪?你拿什么证明圣主已经诏令齐王巡边,齐王正奉诏北上?”
阴世师怒极而笑,“证明?这还要某证明?齐王接到圣主诏令后,决定抄近路,由飞狐陉火速北上,而飞狐陉现在就控制在你们手上,你竟敢大言不惭地说,你不知道齐王在哪?”
阴世师之所以不顾颜面匆忙约见李子雄,胁迫李子雄兑现承诺,不仅是因为破六韩摩诃看穿了李子雄的离间计,因为燕北本土势力不想被齐王所连累,因为破六韩摩诃和燕北本土势力积极主动寻求阴世师合作,愿意给阴世师以有力支持,还因为段达传来了最新的消息,齐王接到圣主的巡边诏令后,竟然决定由飞狐陉北上怀荒,公开了自己与联盟之间的默契,试图以这种“默契”来要挟圣主和中枢以便从燕北或者幽燕获得更多的发展资源。
齐王这一举措显得非常冲动,必然会引来圣主和中枢的不满,继而加大对齐王的遏制和削弱力度,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齐王既然要发展壮大,就必然要用尽一切手段,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策略就是不能与圣主闹翻,不能与中枢对抗,所以目前形势下,齐王肯定要求李风云、李子雄兑现承诺,出塞作战,以避免与官方直接对抗,与圣主和中枢产生直接冲突,同时二李出塞作战不但可以有效缓解北虏对长城的威胁,迅速稳定燕北的局势,给齐王立足燕北赢得更多时间和更好环境,还能帮助齐王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从涿郡留守府获得大量粮草武器的支援,继而加快自己发展壮大的速度。
阴世师经过一番详尽分析和推演后,得出结论,此次二李突然杀进燕北腹地,虽然前期目标是混乱燕北局势,挟长城安危以胁圣主,给齐王北上创造机会,但现在齐王既然已经北上了,二李的前期目标已经实现了,那么接下来二李的目标必然是出塞作战。
如果这一推断是正确的,那么阴世师现在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被动地静观其变,最后也能完成圣主和中枢的重托,但为预防万一,阴世师还是选择了主动出击,强硬要求李子雄兑现出塞承诺。
李子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阴世师已经知道齐王由飞狐陉北上而来,已经从中估猜到了燕北局势的未来发展方向,所以这才不顾“鼻青脸肿”非要无耻地认定是他故意弃城而逃,是他给了李子雄广宁库藏,试图抢在齐王到达广宁“击败”李子雄,“逼迫”李子雄北上长城之前,先把驱赶二李出塞作战的功劳抢到手,以此来挽救他的仕途和脸面。
李子雄当然不会遂其所愿,厉声说道,“现在与老夫谈判的是你,而不是段达,所以你必须给老夫满意的补偿,否则老夫坚守广宁,誓死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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