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雄人老成精,稍一思考便已估猜到阴世师的目的所在,非就是掌控燕北,而破六韩摩诃这个燕北的“地头蛇”太强势,不把他“搬掉”阴世师就控制不了燕北,但阴世师到了燕北后孤立无援,仅靠他个人力量根本就对付不了破六韩摩诃,正好齐王、二李都到了,外来势力已经超过了本土势力,利益之争很快就会激烈化,必将影响到燕北局势和南北关系的未来走向,这种情形下,阴世师不甘心边缘化做一个看客,不愿意看到燕北局势和南北关系日益恶化,于是主动“出手”,以瓜分燕北之利为条件,联合齐王、二李一起“干掉”破六韩摩诃,给燕北本土势力以重创,就此牢牢掌控大局。
好计。李子雄非常赞赏。将门无犬子,阴世师果然了得,也不怪圣主信任和器重他。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从这个计策里便能看到阴世师为了完成圣主的重托,为了确保北疆局势和南北关系的稳定,当真是不惜代价,不拘泥于规则,无所不用其极,由此可见他对圣主的忠诚,为了国祚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江山代有人才出,某的确老了,不承认都不行了。”李子雄抚须而笑,“但是,某即便老了,也要牢牢掌控自己的命运,而不能被别人所控制。”
阴世师一听就知道李子雄领会了他的意图,而且还不排斥他的想法,这就有了回旋余地。
对于阴世师这个官方代表来说,他在燕北被外来势力和本土势力联手架空了,他应该是乐于看到鹬蚌相争,以便渔翁得利,但现在阴世师却表现出了强烈的掌控燕北的意愿,他不愿放弃自己的权力和利益,更不愿做一个看客任由他人掌控燕北,任由燕北走向失控,于是他果断出击,手段非常犀利,一旦成功,必能一击致命。
而对于齐王和二李来说,必须掌控燕北,那么燕北的“地头蛇”破六韩摩诃和抱成一团的本土势力就是最大阻碍,而解决的办法无非两个,一个是合作,一个是清除,合作优于清除,只是齐王和二李的未来目标太大了,需要庞大的资源支撑,所以燕北这点利益即便全部为他们所用也远远不够,但燕北人岂肯饿死自己养活别人?矛盾和冲突乃是必然,也就是说,虽然齐王和二李现在迫于恶劣形势不得不选择合作,但未来他们必定会被燕北本土势力所掣肘,因此齐王和二李也有打击和吞并燕北本土势力的想法。
双方有共同利益诉求,有合作基础,那么合作成功后燕北岂不还是两虎相争之局面?齐王和二李还不是无法全部掌控燕北?
事实的确如此,但从齐王和二李必须竭尽全力打赢南北战争的目标来说,他们必须与官方合作,赢得圣主的信任和支持,哪怕这种信任和支持是暂时的,也能得到大量的战争资源。相反,如果他们与燕北本土势力合作,削弱甚至架空官方对燕北的控制,置燕北于失控之边缘,做出据燕北而称霸之态势,则必然激怒圣主和中枢,后果十分不利。而这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燕北本土势力毕竟以本土利益至上,又受制于幽燕豪门世家,一旦燕北本土利益严重受损,而幽燕豪门世家迫于东都的压力,又胁迫燕北本土势力在齐王的背后下刀子,那齐王就危险了,极有可能在燕北本土势力的倒戈一击下一败涂地。
所以从齐王和二李的立场来说,与燕北本土势力合作是下策,充满了风险;而与官方合作是中策,但官方肯定不愿与齐王联手打击燕北本土势力,这等同于帮助齐王发展壮大,违背了圣主和中枢遏制齐王的目标;当然上策最好,上策便是与官方合作,双方联手打击燕北本土势力,然后各取其利,其中齐王和二李赢得了发展壮大的机会,而官方则可以利用齐王和二李巩固和加强北疆防御力量,皆大欢喜。
只是,齐王尚未进入燕北,二李也才刚刚踏足飞狐,涿郡留守段达就迫不及待要“借刀杀人”了,其后这一计策又被圣主和中枢所认可,这种局面下,官方的态度已非常明确,那就是铲除二李,遏制齐王,并借机混乱塞外以谋求南北关系的稳定,至于把齐王和二李力量纳入北疆防御,目前形势下圣主和中枢还不会考虑,除非南北战争爆发了,圣主和中枢实在是无计可施了,不得不行险一搏,否则断然不会相信齐王和二李有为打赢南北战争而舍身赴死之精神。由此不难估猜到涿郡留守府的态度,段达和阴世师首要目标是遏制齐王和打击二李,而不是帮助齐王和二李发展壮大,以巩固和加强北疆防御力量。
正因为对幽燕形势的未来走向有如此预测,导致齐王和二李根本就不敢奢望与官方合作联手打击燕北本土势力,只能借助官方的借刀杀人计,一边与段达虚与委蛇,斗智斗勇,一边积极寻求燕北本土势力的合作以联手架空官方对燕北的控制,谋求一线发展机会。
哪知道燕北的风云刚刚变幻,形势的发展就完全出乎了二李的预料,刚刚临危受命,肩负圣主重托,日夜兼程赶来燕北的阴世师就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阴世师果断试探,“可惜,你正在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或者说得更确切一切,你的脖子即将被人卡住,生死皆由他人。”
李子雄斜睨了他一眼,笑道,“可惜,你的命运已经被别人控制,你若想兑现承诺,就必须把自己的生死交给别人。”
阴世师冷笑,“现在,应该考虑生死的是你,而不是某。”
李子雄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为了生存,某需要燕北人的合作,所以还是那句话,你必须请来赵十住和破六韩摩诃,大家坐在一起共商大计。”
阴世师望着李子雄,目露玩味之色,稍许,说道,“某刚才已经说了,破六韩摩诃里通外国,有叛敌之罪,即便如此,你还要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他?”
“破六韩摩诃卫戍燕北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凭什么说人家里通外国?”
“斛斯政久居中枢,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结果如何?”阴世师厉声叫道,“萨水一战,二十万将士尸骨无存,你?某凭什么不能说他里通外国?难道你非要全军覆没于塞外,用数万将士的性命证明破六韩摩诃是叛国之贼吗?”
李子雄无言以对。良久,李子雄苦叹,“但事实是,某和李风云必须出塞,而你初来乍到,赵十住亦是立足未稳,你们能够兑现的承诺实在太少,所以破六韩摩诃是一道绕不过的坎,我们绕不过去,你们同样绕不过去。”
阴世师再难忍耐,杀机毕露,“既然如此,那就把这道坎挖掉,一劳永逸。”
李子雄连连摇手,“不可鲁莽。目下形势迫切需要燕北的稳定,而破六韩摩诃是维持燕北稳定的关键人物,如果他突然出事,燕北必乱,燕北人必然同仇敌忾一致反击外来者,结果可想而知,风险太大,代价太大。”
“挖掉这道坎,难道一定要我们亲自动手?就不能借刀杀人?”阴世师冷笑道,“退一步说,即便我们亲自动手了,也可以嫁祸北虏。北虏连圣主都敢行刺,难道还不敢行刺一位镇将?目前形势下,燕北越乱,对北虏就越有利,所以北虏理所当然用尽一切手段混乱燕北,而你们出塞作战,同样也是为了混乱塞外局势,这种情形下,你阴谋行刺我圣主,我就出塞烧杀掳掠,你再杀我一个镇将,我就屠你一个部落,实属平常不过之事。而燕北人也必定深信不疑,毕竟我们是同气连枝的兄弟,在北虏虎视眈眈南北关系紧张之刻,自相残杀的可能性几近于无。”
李子雄沉思良久,点点头,表示认同,“又是一个借刀杀人,计中有计,善!”接着他神色郑重地问道,“你已决断?”
“某已决断。”阴世师毫不犹豫地说道,“正如你所说,如果我们绕不过这道坎,某的诸多承诺都难以兑现,而齐王也将在燕北倍受掣肘,难有作为,如此导致的直接后果是,北疆镇戍危机并不能因为齐王的到来而有所缓解,相反,甚至还会有所加重,会危及到中土在南北大战中的胜算,因此,我们必须未雨绸缪,必须防患于未然,必须挖掉这道坎,这是我们合作的重要内容之一。”
李子雄想了片刻,说道,“某现在不能承诺。此计源于你,执行者却是我们,所以某必须告之并说服李风云,如果李风云拒绝,坚持与破六韩摩诃合作,那么此事就不仅是无果而终这么简单了,还有可能危及到你的性命,因为某并不能保证李风云严守秘密。”
阴世师不假思索地一挥手,“无妨!何时再谈?”
“今天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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