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雄看到阴世师有“暴走”的迹象,当即“迎头一?”,“现在你孤身一人,孤立无援,拿什么保证你的承诺?燕北卫戍主力都在长城一线,他们都是破六韩摩诃的部下,听从的都是破六韩摩诃的命令,而赵十住已是某的囊中之物,如果不是为了大局,为了顾及燕北安全,某早已砍了他的头颅。”李子雄目光如剑,轻蔑地斜睨着阴世师,冷森森地威胁道,“如果你非要鱼死网破,某就奉陪到底,大不了玉石俱焚。”
李子雄发飙了,不惜以“玉石俱焚”胁迫对手。
阴世师面色冷峻,佯作镇定,实际上心中怒火已被李子雄这盆冷水兜头浇熄,全身发寒,甚为气颓。他也是一个叱诧彪悍之人,如今却被人卡住脖子恶声恶气地威胁,还不得不低头屈从,心情之郁愤可想而知。
“这需要时间。”阴世师答复道,“某要联系和说服他们,还要与他们商讨一些具体细节。另外,你要做出承诺,立即停止攻击,以免局势恶化甚至失控。”
“缓兵之计有何意义?对你解决燕北危机有何作用?”李子雄质问道,“当日段达说得很清楚,圣主和中枢的态度很明确,白发贼不灭,北疆局势未稳,他们就不回东都,而且还限定了一个月的时间。现在你还有多少时间处置燕北危机?还有多少时间驱赶我们出塞?某警告你,我们拖得起,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但你是否也有同样的优势?”
阴世师毫不畏惧,厉声反问,“既然如此,某有何理由行缓兵之计?要行缓兵之计的正是你,你和白发贼倾巢而出祸乱桑干两岸,蓄意恶化燕北局势,既没有合作的诚意,也没有北上出塞的意图,目的何在?当真要鹬蚌相争,让塞外北虏从中渔利?”
李子雄冷笑,“某若没有诚意,某会应邀相谈?”
“既然你有诚意,你就让开一条路,让赵十住撤回下落或者广宁。”
李子雄嗤之以鼻,“你当老夫是黄口小儿,可以肆意欺辱?老夫愿意出塞,不代表老夫甘心死在塞外,所以老夫信守承诺的前提是,老夫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必须活着回来,必须拿到你们所兑现的承诺,否则老夫行将就木了为何还要出塞厮杀?为此老夫必须掌控全局,不但要让齐王北上怀荒给老夫以支援,还要捏住你们的脖子捆住你们的手脚,杜绝你们背后下黑刀,防止你们借北虏的手砍了老夫这颗头颅。说句实话,今天若不是老夫包围了赵十住,随时可以取他的性命,可以给你们燕北镇戍军以重创,你会急匆匆跑来主动要求谈判?你会忍气吞声答应老夫的要求做出妥协和让步?”
阴世师恼羞不已,但没办法,他太被动了,处处受制,几乎没有反击的手段,而面对强大的李子雄,他更是无计可施,一筹莫展,只能妥协妥协再妥协。
“据某所知,破六韩摩诃因为燕北形势危急,前些日子便从怀荒赶到了怀戎,现在他应该与你在一起。”李子雄懒得与一个自以为是的晚辈斗智斗勇了,直言不讳地说道,“你初到燕北一无所有,能用的手段实在太少,藏着掖着吞吞吐吐的于事无补,倒不如拿出气魄来,摊开来说,先完成双方的共同目标,先互利互惠,然后再各凭本事去算计对手,如果你能砍了老夫的头颅,那是你的本事,老夫甘拜下风,输得心服口服。”
阴世师被李子雄这句话直接“挤兑”到了墙角,虽然十分不甘,但自身实力不够、劣势明显,继续虚张声势算计对手实在于事无补,自取其辱。
阴世师斟酌再三,自知不是李子雄的“对手”,斗智斗勇都不行,干脆“低头”算了,再说李子雄的话也很务实,当务之急是完成迅速稳定燕北的任务,是在最短时间见把白发贼驱赶出塞,而现在距离圣主规定的一个月时限只剩下一半多了,阴世师必须在半个月内实现这一目标,而要实现这一目标,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阴世师不但要赢得李子雄承诺,与李子雄密切合作,还的确要拿出大气魄来,在权力范围内用尽全部手段,甚至不惜越权做一些违?的事,否则后果太严重了,因为他败不起,一旦任务失败,燕北危机必然加重,北疆镇戍形势必然恶化,南北关系的未来走向必然不利于中土,如此严重罪责他根本担当不起,多少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思路变了,想法变了,心态也就不一样了。阴世师很果断,毅然接受不利事实,先诚心诚意谋求合作,先完成当前最为急迫的目标,先把李子雄和白发贼驱赶出塞,混乱塞外局势,如此便有利于维持目前的南北关系,同时也能迅速稳定燕北局势,算是圆满完成了圣主和中枢的重托,至于接下来燕北局势如何走向,实际上决定权已不在阴世师手上,而在齐王的掌控之中,未来即便燕北局势失控,阴世师承担的最多也就是连带责任。
“破六韩摩诃不在怀戎。”阴世师说道,“他现在在鹿角驿。”
李子雄略感惊讶,没想到昨天半夜跑到鹿角驿的那根“刺”竟然就是破六韩摩诃,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谁的主意?谁命令他兵进鹿角驿?某有数万大军正在攻打下落和广宁,而祁夷水方向还有军队正在渡河而来,此刻他带着一个鹰扬府的人马跑到鹿角驿去做‘眼中刺’,岂不是自寻死路?”
“这是某的命令。”阴世师说道,“某必须迟滞你们的攻击速度,以便赢得密谈的时间,而你需要我们的承诺,不会痛下杀手自绝生路,所以你对赵十住围而不杀,对破六韩摩诃亦会如此,即便他陷入你们的包围,也不会有覆灭之危。”
李子雄抚须而笑,“看来破六韩摩诃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以他的骄横,断然不会听从你的命令,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赶去鹿角驿。”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落在阴世师的耳中,突然让他产生了一个念头,而这个念头早就有了,是段达强加给他的,但他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昨夜与破六韩摩诃正面接触后,他才感觉到段达的愤怒和暴戾是有道理的,这个破六韩摩诃骄横跋扈恣意妄为,的确是燕北镇戍的一个巨大隐患。
“你了解破六韩摩诃?”阴世师不露声色地问了一句。
李子雄摇摇手,“不了解,但早有耳闻。当年汉王杨谅谋反,某奉旨坐镇幽州,联合燕北军队一起西进平叛,当时破六韩摩诃便是燕北军队里的一员猛将,一路冲锋陷阵,攻城拔寨,骁勇善战。”说到这里他看了阴世师一眼,语含双关地说道,“破六韩摩诃生于燕北,长于燕北,征战于燕北,镇戍于燕北,一直都在燕北,苦心经营几十年,其势力之大可想而知,所以不论是我们此次出塞作战,还是齐王北上巡边,还是你镇戍燕北,这个人都非常关键。”
阴世师立刻意识到李子雄话中有话。李子雄久居中枢,又是关陇权贵,的确不会对一个燕北的边陲镇将有详细了解,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李子雄要出塞作战,要在塞外坚持下去,而齐王又要“巡边”怀荒,要在怀荒建立行营,那么破六韩摩诃这个怀荒镇将就非常重要了,首要选择必然是拉拢,是合作,而破六韩摩诃这个燕北“地头蛇”一旦与齐王、李子雄、李风云这三股外来势力全面合作,共谋利益,那自己这个负责燕北镇戍的涿郡副留守就被彻底架空了,基本上就是一个边缘人,不要说掌控燕北了,就连影响燕北都难以做到。这个后果就严重了,这等于涿郡失去了对燕北的控制,圣主和中枢所制定的与燕北镇戍有关的决策也无法得到忠实而有效的执行,这必将对北疆镇戍安全构成重大威胁。
阴世师的使命中,首要之务就是以保障燕北稳定来确保北疆安全,其次就是遏制齐王的发展壮大,把齐王的实力控制在可接受范围内,而这两者是相辅相成互为关联的,任何一个出现危机都将导致整个北疆镇戍形势的恶化,所以圣主和中枢会密切关注齐王,关注燕北,而相关决策都要由段达和阴世师去执行,由此不难想像主要负责镇戍燕北的阴世师将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阴世师心中的那个念头突然不可遏止地疯狂增长,迅速占据了阴世师的全部心神。他必须影响甚至控制燕北局势的未来走向,为此他必须掌控齐王的命脉,必须掌控李子雄和李风云的生死,如此一来他就必须掌控燕北,而要掌控燕北,把燕北地方势力收入囊中,就必须杀了破六韩摩诃。
怎样才能杀掉破六韩摩诃?只有借刀杀人,但齐王要夺取皇统,李子雄要以功勋换取赦免,李风云也要逆天改命,他们诛杀一个边陲镇将必然会激怒圣主和中枢,此举得不偿失,太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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