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风云的这个要求让韦福嗣稍感错愣,但旋即意识到李子雄果然有问题,他和齐王的猜测十有**是正确的,而由此带来的危机就严重了,一旦当真有兵变,李子雄是兵变策划者或者参与者,那么齐王必受连累。
不会有如此糟糕吧?韦福嗣目含深意地看了李风云一眼,又看看依旧平静的李子雄,果断站了起来。此刻他还是选择了相信李风云,如果李风云是一头狼,李子雄就是一头猛虎,李子雄实力太强,用得好,对齐王帮助很大,但用得不好,对齐王的威胁就太大了,足以致齐王于死地,所以在玄机没有揭开之前,稍作回避给自己留下回旋余地还是上策。
“建昌公意下如何?”韦福嗣礼貌地问道。
李子雄微笑颔首,表示没有意见,他愿意与李风云私下谈谈。
目送韦福嗣离开军帐后,李子雄脸上的笑容更浓了,“现在,你能否给某一个答案?”
李风云笑着点点头,慢条斯理地说道,“越国公、淮南公、新蔡公、葛公、渔阳公、安定公、蒲山公,还有……”李风云看看眼前依旧笑容满面李子雄,“建昌公。”
李子雄的心脏随着从李风云嘴里“吐”出来的一个个熟悉的爵公而越跳越快,渐渐有窒息感,心里更是掀起了惊天波澜,但他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表面上的泰然自若还是维持得很好,根本看不出丝毫异样。
越国公礼部尚书杨玄感,淮南公武贲郎将杨玄纵、新蔡公兵部侍郎斛斯政,葛公司农卿兼领左翊卫将军赵元淑,渔阳公弘化留守元弘嗣,安定公国子博士胡师耽,蒲山公李密,还有他自己建昌公李子雄,正是以摧毁大一统改革为目标的政治同盟里的核心成员,也是阴谋以暴力手段推翻圣主和改革派的主要成员,这是绝对的机密,除了他们这些政治同盟中的核心成员外,没有其他人知道,但是今天,李子雄才突然发现,这个秘密已经泄露了。
李风云不再说话,也不再目光炯炯地盯着李子雄,而是安静地垂首而坐,等待李子雄做出反应。
李子雄也不说话,端坐不动,陷入沉思,良久,他终于说了一句话,“某知道你是谁了。”
这次轮到李风云吃惊了,他设想了无数种李子雄可能做出的反应,就是没想到李子雄竟然一直在脑海中搜寻他的秘密。
两人四目相顾,李子雄神情冷肃,目露恨意,“当年正是因为你的鲁莽和冲动,才害死了渤海公(高颍)。之后你被宇文氏万里追杀,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没想到……”李子雄望着李风云,连连摇头,一脸的不可思议,“李平原,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某本该想到的,能被宇文氏念念不忘的还有谁?除了你这个不知死活的竖子,还有谁o之前你捅破了天,害死了很多人,这次你又在捅破天,你又要害死多少人?”
李风云哑然无语,他被震惊了,如此机密李子雄都能推算出来,可见当年的榆林事件中,做为卫府十二大统帅之一的李子雄应该有份参与,知道一些唯有权力最高层才知道的政治秘密,而且从他的言辞中亦可推测到他与渤海公高颍关系不错。
高颍是先帝朝第一权臣,大一统改革的总设计者和忠实执行者之一,门生弟子无数,受其恩惠者亦是不计其数,李子雄或许就是其中之一,再加上今上登基后,与以高颍为首的一帮先帝遗臣在大一统改革的理念和思路上发生了激烈冲突,遂形成了以高颍为首的新保守派,而李子雄正是这个保守派中的一员,所以他为高颍受害一事痛恨始作俑者李平原,也在情理之中。
“你以为换了一头白发,某就认不出你这个疯狂的竖子了?”
李风云苦笑,他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装疯卖傻,任由李子雄误会。反正误会他的不止李子雄一个,既然大家都要把自己当作另外一个人,百口莫辩,那就让误会继续下去吧。
“告诉老夫,你想于什么?”李子雄厉声质问道,“你举旗谋反,李百药可知道?赵郡李氏可知晓你的存在?还有,齐王和韦福嗣是否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面对李子雄气势汹汹的一连串质问,李风云深陷被动,局势的突然颠覆让他措手不及,不过也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李子雄认出了他,了解他,双方之间有很深的渊源,可以说李风云不费吹灰之力,不需要耗尽心力,就成功赢得了李子雄的信任,这是李风云所知道的也是目前他最为需要的收获,而这个收获来得太意外了。
李风云冲着李子雄深施一礼,“建昌公,能否让某详细道来?”
“你说,老夫洗耳恭听。”李子雄看到李风云承认了真实身份,且态度恭敬,心中郁积的怒气也渐渐消散,毕竟“榆林风暴”过去很多年了,其中的是是非非也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再说李平原虽然是当年的关键人物,是“风暴”的始作俑者,但假若没有李平原,这场风暴是不是就不会爆发?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李风云执子侄之礼,把自己举旗造反的目的,以及与齐王的秘密约定,详细告之,至于自己与李百药、与赵郡李氏的关系,却绝口不提,这等于委婉告诉李子雄,目前他实力尚弱,不想累及家族。
李风云与齐王的秘密约定,实际上就是李风云未来谋划的一部分,构想很庞大,如果齐王如愿以偿割据一方,称霸北疆,则李风云就能利用齐王这杆“大旗”,以更好的方式和更便捷的手段,在最短时间内结束分裂和战乱,重新统一天下,反之,李风云就要靠自己的努力来称霸北疆,如此一来群雄逐鹿,若想天下一统时间就长了,就无法拯救千千万万的无辜苍生了。
李子雄对这一谋划非常震惊,他直指要害,“南北战争何时爆发?”
李子雄知道李平原是直接受命于高颍和裴世矩的秘兵,榆林事件后,以高颍为首的一大批先帝遗臣都遭到了清洗,但时为吏部侍郎的裴世矩却审时度势,向圣主敬献了《西域图纪》,以经略西北之策略重新赢得圣主的信任,不但没有被这场政治风暴打倒,反而高升黄门侍郎进入了中枢核心,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李平原如果逃过了宇文氏和突厥人的追杀,就必然与经略西北的裴世矩重新取得了联系,重新为裴世矩所用,以此类推,南北战争即将爆发的消息可信度非常大。
“去年第一次东征大败,今年第二次东征必将因东都兵变而功亏一篑,可以预见,本来就十分紧张的南北关系必将因此而急骤恶化,而让人无奈的是,迫于东都政局之混乱和国内局势之动荡,以及国力的连续损耗,圣主已无力挽救和逆转日益恶化的南北关系,为此他只好孤注一掷,发动第三次东征,先从战略上摧毁高句丽,从而避免南北大战爆发后,卫府军不得不面对北虏东、北、西三路夹击之困局。”
以李子雄的超人谋略和丰富的军事经验,当然知道李风云的分析非常精辟,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才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大漠上的北虏竟然再度崛起,突厥人竟然再度称霸大漠,竟然再度拥有了发动南北战争的惊人实力。
“如此说来,距离南北大战只剩下两年左右的时间?”
“甚至更早。”李风云严肃地说道,“圣主发动西征,发动东征,其本意是遏制北虏的发展,打掉北虏的两翼,延缓南北战争的爆发,但事违人愿,西征是成功了,摧毁了吐谷浑,东征却失败了,不但未能摧毁高句丽,未能以空前实力威慑到北虏,反而暴露了自身之不足,给了北虏以可乘之机。”
李子雄神情凝重,眉头紧锁,稍加沉吟后,问道,“若南北大战爆发,北虏能有多少控弦南下?”
“至少四十万。”李风云的回答斩钉截铁。
李子雄吃惊地望着李风云,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不论是过去的拓跋氏大魏朝,还是周、齐两国东西对峙之际,乃至于先帝朝,南北战争爆发了很多次,双方你来我往战事不断,但北虏一方从未有过一次性可以动用四十万控弦的强大实力。太不可思议了,这才十几年的时间,大漠上的北虏实力竟然发展到了如此惊人的地步。
李子雄没有怀疑这个消息的准确性,他知道李平原的实力,过去高颍、裴世矩就引为心腹,对其大胆任用,而李平原也不负众望,屡建功勋,是中土秘军里的王者,秘兵中的秘兵。
“老夫曾对越国公(杨素)和闻喜公(裴世矩)说过,阿史那咄吉世就是一头喂不饱的恶狼,必欲杀之而后快,否则必为我中土大患。”李子雄吃惊过后便是愤怒,一掌拍在案几上,“你在大漠上杀人如屠狗,为何就没有砍下他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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