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尽杀绝!
鹰扬郎将费淮站在夏亭的长街上,望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怒火在熊熊燃烧。
贼子凶残,屠杀了夏亭五十名鹰扬卫士,斩下了他们的首级,剥去了他们的戎装,可谓极尽羞辱之能事。这实际上是对永城鹰扬府的羞辱,是对鹰扬郎将费淮的羞辱,而这种羞辱深深地激怒了费淮和他麾下两团府兵。一定要抓到贼子,一定要斩尽杀绝。
夏亭已毁,城堡内的建筑只剩下了断壁残垣,而码头和两岸建筑亦被焚毁,至于渠道上的船只早已沉入水底,航道就此中断。夏亭毁于贼子之手尚不算严重,真正严重的是大运河航道中断,这必将影响到东征大计,而影响到东征大计的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一件大案,震惊东都的大案,就算剿杀了贼子,铲除了罪魁祸首,也无法让谯郡的军政官员免于罪责。
上个月的白马劫狱大案同样震惊了东都,结果因此案而受累的官员多达数百人之多。由此推及,夏亭大案,受累者恐怕不止谯郡官员,如果迟迟抓不到元凶,剿灭不了这帮祸乱通济渠的恶贼,恐怕整个通济渠两岸郡县的军政官员都要受累。
鹰扬府司马韩曜一路小跑而来。
“明公,查到了,查到贼子逃亡方向了,他们向东而去,向睢水方向逃跑了。”
睢水?睢水距离夏亭不过三十多里,假若贼子有船接应,上船之后扬帆而下,到哪追去?费淮脸色阴沉,眉头紧皱,两眼盯着韩曜一言不发。
韩曜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明公,据逃到对岸的船夫水手说,夜袭夏亭的是一群白衣贼人,他们放火烧了渠上船只,然后乘乱攻占了关口,大肆洗劫后,于寅时六刻前后裹挟着数百人逃离了夏亭。”
现在是上午巳时正之后,距离贼人逃离夏亭大约三个多时辰了,如果贼人经睢水而逃,永城鹰扬府的两团军队是望尘莫及,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但形势摆在这里,追不上也得追。
费淮再不犹豫,断然下令,向睢水方向展开追击,又命令府中斥候,打马扬鞭,疾驰睢水河畔,探查贼人踪迹。
“急报使君,夏亭被贼人焚毁,运河航道中断,事态危急,请其火速处置。”
“再报彭城左骁卫府,告之董将军夏亭一案,某率永城鹰扬正在追剿之中,请董将军相机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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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淮是鲜卑人,原为鲜卑拓拔部费连氏族,北魏汉化时改为费氏。其祖上在北魏分裂时期,拥戴孝武帝西行入关,就此成为关陇汉虏两姓贵族中的一员。费淮少时随父从军,追随父亲武贲郎将费青奴在边塞战场上屡建功勋,三十岁不到便官至鹰扬郎将,是卫府军中颇负盛名的少壮派将领。
费淮的人生理想是官至卫府大将军,而要实现这个理想,最基本的条件便是建下无数功勋。如今中土一统,内战平息,唯一能建立功勋的地方便是在对外征伐的战场上,但中土的贵族子弟太多了,想在对外征伐的战场上建立功勋的将领们也是数不胜数,结果竞争越来越激烈,最终不得不拼“爹”。
费淮的老爹叫费青奴,是卫府军的武贲郎将,绝对的高级将领,但十二卫府里,大将军就有十二个,将军有二十四个,武贲郎将则有四十八个,再加上同品秩的中枢大员,如此算下来,费青奴的权势就一般般了。费淮拼“爹”拼得很吃力,结果可想而知,他未能参加西征,丧失了一次建立功勋、加官进爵的绝佳机会。这次东征在即,又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费淮决意不能错过了。
然而,命运弄人,值此关键时刻,祸从天降,一伙恶贼一把火焚毁了夏亭,烧断了运河航道,直接把费淮从天堂打进了地狱。
此案报到东都,东都震惊,皇帝震怒,谯郡的军政官员首当其冲,统统都要承担罪责,轻则罢官,重则除名为民甚至流放杀头,所以费淮唯有自救,而自救的唯一办法就是以最快速度剿杀恶贼,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免除牢狱之灾。
费淮的愤怒就在于此,一伙恶贼摧毁了他的人生,击碎了他的理想,现在不论其付出多大努力,都已经不可能回到原点。某做错了什么要遭到如此惩罚?上苍待某为何如此不公?但怨天尤人已毫无意义,费淮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带着冲天的怒火去剿贼,去把摧毁他人生的恶贼们斩尽杀绝。
就在费淮咬牙切齿之际,斥候回报,在睢水河畔发现了贼人踪迹。
费淮喜出望外,下令两团卫士加快速度,急速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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睢水河畔,李风云负手而立,白袍翻飞,白发狂舞,气宇轩昂。
因为有充足的时间,有芒砀山中穷苦山民的帮助,再加上被裹挟而来的商贾船夫水手们的“默契”配合,义军的撤离非常顺利,并且把所有劫掠而来的物资都运过了河。此刻,撤离的队伍正沿着原野上的羊肠小道,向芒砀山而去。
首战大捷,杀敌数十,缴获无数,而义军却无一人死伤,这大大鼓舞了士气,不但白发帅的威望在一夜间攀上了一个新高峰,也让昔日的小蟊贼们充分体会到了军队的威力。
携手合作的好处小蟊贼们不是不知道,但因为没有组织纪律,一盘散沙,各顾其利,常常以内讧而告终,还不如个人干个人的,所以始终成不了气候。这次芒砀山聚义,大家本不抱希望,哪知白发刑徒从天而降,以血腥手段镇慑了众贼,组建了义军,并且在第一仗中就取得了惊人战果。不难想象,这一仗对义军将士们的冲击有多大,而这种冲击对义军的未来发展必将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
在李风云的背后,陈三先生、徐十三、韩寿和吕明星围在一起,低声交谈,神色很凝重。
之前去永城打探军情的斥候回报,永城鹰扬府出动了两个团的军队飞奔夏亭支援。大家都很吃惊,谁也没想到永城援军出动的速度如此之快,是谁把夏亭出事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递到永城?义军在纵火焚烧渠上船只的同时,就已经控制了驿站,并无任何消息送出去,所以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夏亭在渠道对岸也安置了传递消息的快马。
刚才留在夏亭外围探查敌情的斥候亦回报,永城援军已经到了夏亭,估计很快就要向睢水方向追来。义军没有选择,唯有阻击,虽然在原定计策中已经商定要在睢水阻击,但假若永城援军迟迟不至,义军便有充足时间撤回芒砀山,根本没必要与追兵在睢水河畔打一仗。
“永城鹰扬府出动了两个团,四百人,四百鹰扬卫,太多了,这一仗没办法打。”韩寿忐忑不安,一边用力揪着颌下短须,一边冲着陈三先生叫嚷道,“先生,逃吧,快逃吧,这仗不能打,我们打不过他们。”
陈三先生大为羞恼,恨不得一个巴掌扇过去,让他闭上那张臭嘴。
吕明星眯着眼睛望着短小精悍的韩寿,目露鄙夷之色。一个小山贼,井底之蛙,什么世面也没见过,胆小如鼠之辈。
韩寿却容不下吕明星,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敢打?你敢打那你就留下。俺在张飞寨摆酒相候……”蓦然他感觉一道寒芒从背后扫来,当即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吕明星正待反唇相讥,却看到李风云猛地转身望向他们,轻轻招了一下手。
徐十三率先走向李风云。陈三先生、韩寿和吕明星匆忙跟上。远处正躺在草地上休息的队副郭明和岳高一跃而起,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如果我们暂时不回芒砀山,芒砀山会不会出事?”李风云目视陈三先生,问道。
众人疑惑不解,面面相觑。陈三先生想了片刻,摇摇头,“一两天应该没事,山里人还是蛮听话的,如今得到了好处,更是言听计从。至于裹挟之人,只要进了张飞寨,关上寨门,便插翅难飞。不过……”陈三先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建议道,“此次缴获甚多,为防万一,还是遣些兄弟回寨,确保安全。”
“善!”李风云一口应承,“待此仗结束,先生便带上两火兄弟,火速赶回寨中。”
“旅帅打算去哪?”韩寿迫不及待地问道,“为甚不回山?”
李风云摇摇手,“稍安勿躁,打完这一仗再说。”
接着他手指对岸尚在忙碌装船的一些义军兄弟,“岳队副,你马上过河,告诉兄弟们,剩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要了,充做诱敌之物。”
岳高是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本是山中猎户,一手箭术出神入化,做贼之后,桀骜不驯,杀戮甚重,直到遇上陈三先生才有所改变。如今山中来了李风云,而李风云的彪悍狂放同样令其折服,尤其经过昨夜一战,他对李风云的本事更为信服。
“官贼来了俺就跑?”岳高问道。
李风云点点头,“跑快一点,要做出惊慌失措之态,并且丢下两条船。”接着抬手指向郭明,“带一些水性好的兄弟潜伏河中,待某等围杀上岸敌军之时,你们便在河中凿沉船只,将渡河敌兵溺死水中。”
郭明躬身领命。
“四百鹰扬卫算得了甚?土鸡瓦狗尔。”李风云豪迈挥手,“半渡击之,予敌重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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