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吟风又道:“没想到郭姑娘那样刚烈,眼里容不得一粒沙。我还痴心想着,要和她一块伺候相公,帮相公把江家壮大,谁知却……这个结果。想起来我就愧疚,若没有我,相公和郭姑娘就不会……”

江明辉想起清哑的决绝,觉得刺心,心中滴血。

他痛苦地喘息道:“我说了,不怪你。是我对不起你!”

说着,将脸转向床里,显然不想再谈下去。

谢吟风审视了他一会,握了他一只手,轻声道:“你不怪我,那是你重情重义,我心里总是愧疚的。这些话,多说无益。总之,这辈子我都要用心伺候你,方才对得起你今日为我做的。”

这辈子?

江明辉转过脸,怔怔地看着她。

她是那样娇贵美丽,多少富家公子等着与她联姻。

可是,他只想过跟清哑过这辈子,从来没将这念头按在其他女子身上过。如今一日之间改变了,他很是茫然。

谢吟风咬了咬红唇,轻声问:“你,真向郭姑娘发誓:若对她……就不得好死?”

江明辉便怔住了。回想去年的情形,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数不清的柔情蜜意。每晚每晚,他都是含笑入睡的。越想越心疼,不可遏制。

那件事,他不想跟任何人说。

别人,不会懂他的心思。

况且,这才一天的工夫,当着谢吟风这个“新人”,若无其事地说他和郭清哑这个“旧人”的过往,他实在说不出口。

“不过是随口说的。”

他轻描淡写道,不愿多谈。

谢吟风仔细打量他神色,一面娇嗔道:“可把我吓死了。我好担心你呢。往后记住了,这些誓言什么的,不能随便说。过几天我去法华寺帮你上一炷香。这事不能怪你,你不是成心的,要报应,也该报应到我头上。我希望你平平安安的,长命百岁。”

江明辉默默地看着她,心思复杂。

任谁听了这样温柔体贴的话,也不能不动心吧。

谢吟风拿了一颗蜜饯让他含了。

一面轻轻帮他摇扇,一面柔声和他说话。

温馨的场景,冲淡了他心头的疼痛。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仿佛忘了前事。

谢吟风见他平静了,遂洗漱宽衣歇息。

今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江明辉难受了。

面对娇柔如水的谢二姑娘,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曾无数次遐想和清哑亲密的情形,想得脸红心跳,却又那么自然。仿佛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她就是他这一生的良人,他期待、等待她归属于他的那一刻。就算没有成亲,他也喜欢拉她的手;嫌弃郭大贵和郭勤他们在跟前碍眼,奢望能抱一抱她。

可是,对于谢吟风,他敬爱她,却丝毫不曾起过任何亵渎之意。甚至,他不敢直视她,被她瞅一眼就会脸红。

如今倒好,谢吟风成了他的妻子。

名分可以说变就变,心意却不是说改就改的。

就算谢吟风是万中无一的美丽女子,他一时半会也难打开心防迎纳她,更别提对她像对清哑那样自然亲密了。

谢吟风不知他心思,安心要在今夜收服他。

江明辉道,他头晕,便佯作不支睡过去。

谢吟风心里泛起一汪酸水。

她咬住红唇,越不服输,越要达成此事。

因此,伸出柔软的手臂环住他腰,依偎在他胸前,一面低泣道:“我知你还在生气。都是我不好……”

这样屈就,便是铁打的汉子也要软化。何况,若江明辉自承没有生气,便不得不来安慰她;既安慰,便要抚慰;既抚慰,便会进一步……

江明辉心中苦涩,如她所愿回抱她,说“我没生气。”

却再没进一步了,只是长叹。

这样的时候,他无法不想到清哑。

这样的时刻,本该属于他和清哑的才对。

不禁又想起清哑亲笔书写退亲文书的样子,心中绞痛难耐,一把扣紧了谢吟风,让力气有个发泄处,口中喃喃道:“清哑,清哑……”

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又不是他成心要来接绣球的!

谢吟风惊呆,这才知道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她满心屈辱,却忍气吞声任他抱着,稀里糊涂脱光了衣裳后,方才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不是清哑。我是谢吟风!我是谢吟风!郭清哑不要你了,别怕,我陪你!我陪你一辈子!我陪你一辈子……”

温柔的,一遍又一遍重复。

她要在他心上刻上“谢吟风”三个字。

还要抹去“郭清哑”三个字。

痛苦无助的江明辉仿佛找到了依靠……

谢家织锦工坊南面,是下人和雇工们住的地方。

低矮拥挤的房屋成片连在一处,谁家喊一声,四邻全都能听见。

其中一所小院内,李红枣正和刚回来的张福田说话。

“你真听清了,江家和郭家退亲了?”她惊异地问。

“怎么没听清!是大少爷身边的刘四说的。”张福田有些兴奋道,“我听说二姑娘招了江明辉做夫婿,我就奇怪,我就问刘四。我说,听说江明辉在家定了亲的。刘四就悄悄跟我说:‘谁说不是呢。谢家先也不知道,是二小姐的绣球撞上他了。可咱谢家是什么人家?谢家姑娘的绣球砸中谁了,那谁就是谢家女婿,除非姑娘自己看不上。所以,江家就跟原来定亲的那家退亲了。哎呦,那家闹得可凶了,她嫂子在地上打滚撒泼地哭闹不依呢。’你听,这不是真的是什么?这事就郭笑脸媳妇能干的出来。我还纳闷呢,绿湾村那么远,怎么郭家人说到就到了?莫不是江明辉早就想退亲了,算准了今儿这回事,所以特地叫他们来的?”

李红枣道:“只怕是。唉,清哑再好,还能比得过二姑娘。”

张福田就不吭声了。

半响闷闷道:“清哑这下可难嫁人了。”

李红枣心一紧,错愕地看向他。

难道他还惦记郭清哑?

哼,男人都是一个样子!

静了一会,她轻声道:“郭家愿陪二十亩田,总有人要她。”

张福田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烦躁。

红枣心中冷笑,不再理会他,自顾睡去了。

上了床,却睡不着。

兴奋的。

睡着了也笑醒了。

郭家报应的这样快,看来老天爷对她真是好。

明天要不要抽个空去法华寺还原呢?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