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送了匡家两箱蜜蜂的事情传到锦安侯府, 郁云慈都弄不清那位殿下是怎么想的,怎么会送别人蜜蜂?

她这边还没想透,左三就出现在院子门口,说是侯爷有请。

一听到侯爷相请,她心里就嘀咕开了。自己最近几日大门不出, 二门不迈的, 将军府那边也消停,没听到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而且郁亮真的说到做到, 派人送了过去十年铺子的红利过来,足有四万两。

她不知道十年赚四万两是多还是少, 但对于她来讲,四万两那可是笔天大的巨款, 瞬间就让她腰杆挺得笔直。

暗自思量着, 什么事都没有,他找自己做什么?

想了一路,进了院子,再到书房。

景修玄长身玉立, 临窗站着。墨色的绣金锦袍, 束着同样绣金的腰带。他的手背在身后, 两手交握, 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

“侯爷, 您找我?”

“贤王送庭生两箱蜜蜂的事情, 是你出的主意?”

她点了点头, “是也不是, 那日贤王殿下来寻我。说是送给庭生的生辰礼,庭生似乎不太喜欢。他倒是问过我,我也不知如何回答,只说投其所好,庭生喜欢什么就送什么,殿下许是想到那日在庄子上看过蜜蜂,庭生颇感兴趣,所以才会有此举动。”

听完她的话,他转过身来。

脸色凝重,目光深沉。

“他是皇子,帝意难测,将来的事情谁都难以预料。若是他言行举止受他人影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心里一寒,自己从未想过这么多。古代人的心思复杂,尤其是皇室中人。若是被有心人告到陛下安妃那里,自己恐怕小命都难保。

之前,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些。经他如此一提,只觉后背发凉,暗骂自己太过随意。

“侯爷…”若真是触怒天威,侯爷恐怕也保不了她。

景修玄并非危言耸听,事情虽然没有到那个地步。倘若再任其发展,恐怕不仅是安妃,就是陛下亦会多想。

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递到她的手中。

此书名为《宦道》,一听就是官场的教科书。

“书中第三十页,你可以看一看。另外此书你留着读一读,世间立身之本,无非兵计与谋略。你若能熟读,便是不能行兵问策,也能在后宅之中游刃有余。女子常居内宅,偶尔出门做客。京中夫人们,大多深谙圆滑世故之理,你若看不透,迟早会吃亏。”

这话说得极为在理,且是真正站在她的角度考虑的。

她一个外来人,不清楚古代的生存法则,若是不经意中触犯了别人,恐怕会招来祸事。

“多谢侯爷,我必铭记在心,好好读书。”

以前还想着应付他,听他今日一席话,她打算认真的读书。就是字,也要加紧练起来,以免用时恨少。

她态度端正,语气真诚,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你能如此想,甚好。切记多看多思,少说少做。”

“是,侯爷,我都记在心里了。”

他走到桌子后面,坐在椅子上,神色有些疲惫。她不知道他平时都做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忙些什么。

虽说在她看来,他的情商极低。但是不可否认,这是一个十分优秀的男人,除了对女色淡然外,其它的事情都令她很是折服。

对于她这样的来历不明的人,他都能忠言相告,时时相帮。若是做朋友,这样的人是最可靠的。

在这个时代,姨娘通房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他能做到严于律己,不乱搞男女关系,真是难得。

她现在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如果他不赶她走,她倒是很愿意在侯府里面混吃混喝。至于离开侯府闯一番天地的事情她从来没有想过。

自己本就不是精英人物,岁月安稳就是她毕生所求。

他颀长的身体往后一靠,淡淡地道:“你退下吧。”

她依言告辞,出了书房,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她迫不及待地翻开他新送的书,翻到他所说的三十页。

这一页说的是前朝的一位太子伴读,因与太子的关系极好,太子对他言听计从,从而招来他人恶意揣测,上折弹劾。

攻击他的人用的是谗言惑主一词,令当时的皇帝疑心四起,不光是把他贬到北方荒凉之地当个小官,而且他的整个家族中为官的人也跟着陆续外放。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她心惊了又惊,发誓若是那贤王再来寻她,她就闭门不见。

反正男女七岁不同席,她一介妇人,不见外男,也是常理。

她合上书,揉着眉心。觉得自己改变了与人私奔客死异乡的命运后,隐约有些大意,觉得古代不过如此。

可是若不是他提醒,她都不知道,身处这个时代,处处是坑。必须得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舅母…”

一道软糯的童音将她从思绪中唤醒,她忙带着笑意,朝檀锦招手。

看到他清澈的黑瞳,好像所有的黑暗都开始散去。纵使古代生存不易,但她还有人相伴,其实已是极为幸运。

“锦儿睡得可好?”

“嗯,锦儿还梦到舅母了…”

人小儿说着,乌溜溜的眼珠子定在她手中的书上。

她心中一动,忽然想到像他这样大的孩子,应该要开蒙了。锦儿以前被忽视,恐怕没人想过他上学的事情。

“锦儿,想读书吗?”

她轻声地问着,含笑看着小人儿。

檀锦乌黑清澈的瞳仁一亮,略有些羞赧地点头,眼神带着渴望还有一丝怯意。

“那舅母替你找个夫子怎么样?”

采青在一旁听着,小声地提醒,“夫人,侯府有族学。”

郁云慈一听,恍然明白。古代的世家,都以族论之,皆设有族学。族中子弟,到了年纪都会送进族学。

“族学设在哪里?”

这么问也不奇怪,她才嫁进来没多久,当然不会知道族中族学的位置。

采青没有半分怀疑,答道:“族学就设在原来的老侯府东院边上,就是现在的二房住处的西侧。”

提到二房,郁云慈就觉得不太好。锦儿本就是内向的性子,若是把他送到族学,那些族中子弟欺负他怎么办?

“如此,择日带我去看看。”

先去看看,若是不喜欢,她就请一个夫子进府坐堂。想来以侯爷那万事漠不关心的性子,应该不会在乎她花钱请夫子吧。

再说,她现在有的是钱!

隔日她牵着小人儿,带上采青及高氏喜乐等一起前去学堂。

侯府很大,走了一段路,都没有怎么看到下人。空院子较多,偶尔有人在打扫。他们经过了一道月洞门,听采青说到了二房的地界,明显感觉人多了起来。

二房主子多,下人自然就多。倒是不用穿过二房的院子,而是沿着一条边上的独径直通学堂。

未走近,便听到读书声。咬字拗口,古风古韵。郁云慈心里泛起异样的情绪,仿佛在此刻,她才能真实地感觉到自己处在的是不一样的时空。

隔着花窗,很容易看到学堂内的情形。

与她想象中的不一样,教学的夫子是个约三十来岁的男子,长相略儒雅,身着青色长衫。学堂内的孩子看着明显年纪有大有小,所学却是相同。

这样的教育,小锦儿跟得上吗?

里面的夫子终于看到她,先是一愣。

她索性带着锦儿转到门口,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

夫子看到她的穿着,或许猜出她的身份,于是放下书,走了出来。

采青忙道:“夫子,这位是我们的侯夫人,今日是带表少爷来看族学的。”

夫子立马行礼,“见过夫人,鄙人姓林。”

“林夫子。”

“这位想必就是表少爷吧。”林夫子问着,眼睛看向檀锦。

檀锦有些紧张,但仍然有模有样地行了一个礼,“见过林夫子。”

郁云慈露出赞赏的笑意,锦儿的规矩倒是有模有样的。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做出大人般的动作,那反差的萌态令人忍不住想把他抱在怀中,好好亲一亲。

当然,她不可能这么做。

古代不比现代,最重要的是矜持得体。

“表少爷可识过字?”

“回夫子,家父曾教过学生《千字文》《三字经》”

檀锦的回答令郁云慈有些吃惊,她没有想到这么小的人居然是学过字的。对于他的父母,她有种莫名的好奇,那样的一对父母,必然是十分疼爱他们的孩子。

从他的名字上就可见一斑,父姓檀,母姓景。此名结合父母之姓,若不是真心相爱的两人,不可能会取这样的名字。

林夫子简单考校过,有些满意,“夫人,请问几时送表少爷过来?”

此时,学堂里的学子们不时地望向他们。从那些望过来的眼神中,郁云慈能分辩出好奇和鄙视。一个班中,有大有小,难免会有欺凌的事情发生。

其中有一个约六七岁的男孩子,是所有学生中穿戴最好的。他的眼神最为不善,眼露挑衅,看向锦儿。

她眉色一冷,抬着下巴,“林夫子,敢问那穿缥色衣服的是哪家的少爷?”

林夫子不用回头,也知道她指的是谁,恭敬地答着,“回夫人的话,那是二老太爷的长孙,景齐少爷。”

“哦…”她把尾音拖得很长,原来是二房的长孙,怪不得架子最大。

二房最近倒是没出来蹦跶,她都差点忘记那位好二婶了。

“夫子,我们侯爷极疼爱自己的外甥。虽然这是族学,收录的都是景氏族人的子弟。但你应知道,我们侯府这一脉,现在唯有锦儿一个孩子。我与侯爷是百般不舍,也最是放心不下,所以我今日才会亲自来查看。若是我们锦儿在学堂里受人欺负,或是受了什么委屈,不光是我,便是侯爷,都会一究到底。”

郁云慈这样说,林夫子哪能不明白她的言之下意。说白了,景氏族学,本意是造福族中子弟,但真正出资和付束脩的却是侯府。

林夫子原本还不经心着,他是听过侯府的这位表少爷,好像并不受重视。如今听侯夫人这么一说,立马对这个寄居在侯府的表少爷上心起来。

侯夫人不仅亲自送人来,还与他交待这么一番话,明显就是护表少爷护得紧。他立刻就有了底,心知以后对于这位表少爷,要特别的照顾。

檀锦眼巴巴地望向屋内,有些害怕又有些向往。

她弯身替他理了理衣襟,“锦儿莫怕,你先在这里上几天,若是不喜欢,舅母另给你请夫子。”

林夫子眼神闪了一下,侯夫人这话的意思是若是表少爷不满意学堂,她就要把表少爷带走另请夫子。

那可不行!

要真是那样,他的名声就没了!所以他必须得十分上心,不允许表少爷在学堂里受半点委屈!

“夫人您放心,晚生一定用心教导表少爷,不负夫人的厚望。”

“如此甚好!”郁云慈满意地点头,这夫子听懂了自己的话,那就好办了。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可不想听到锦儿受人欺负的消息。

“我与侯爷对锦儿的学业都很重视,以后少不得来打扰夫子,还请夫子莫怪。”

林夫子心里的态度在这一会儿的功夫,是从不在意到重视,再到上心。现在听到侯爷都会亲自来过问,已经是上升到视檀锦为自己的第一弟子,一定要用心再用心,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说定送来进学的日子,郁云慈便带着檀锦回去。

一路上,檀锦很兴奋,还在她的要求下背了一篇三字经。咬字清楚,并无停顿,看来记得十分牢固。她看着明显活泼一些的小人儿,很是欣慰。

回到院子,传画拿出一张帖子。

帖子是成国公府送来的,说是她的小姨归家,请她过府一叙。

她的小姨,那不是宫里的安妃娘娘吗?

宫妃省亲,应该早有风声的,怎么如此突然?她把帖子翻来覆去地看着,猛然看到行七二字,瞳孔一缩。

上次她去国公府,可是把国公府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安妃在娘家行六,是成国公夫妇二人的幼女。

那么,这位行七的小姨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