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什锦的目光认真至极,如同在千帆绿树中只看到一抹飘红的枫叶那般,整个漆黑的眸子里像是平静的湖泊水面一样只映着她微慍的脸庞。
“我赵晟这半生,皇宫十三年,沙场十年,历经无数刀光血影,阴谋诡计,除此之外,从不沾花惹草,并非是我赵晟有多洁身自好,而是我知道,我赵晟想要的是什么。”
什锦呆愣愣的看着他,这是在表白吗?
赵晟认真的看着什锦,那墨色的眸子中就差写上了一个大写的你字。
“你想要什么与我何干。”什锦眉间的愠气散去,白嫩的面颊渗上撩人的红。
“我说过,这一次的谢礼,我会亲自向你索取。”赵晟的眸光落在什锦娇艳欲滴的粉唇上,强势的压过她的后脑勺,覆了上去。
有过肌肤之亲,也曾近乎坦诚相待,这小女子还想逃了不成。
什锦的手一紧,原本有机会推开,看着赵晟缓缓闭上的眸子终究还是松开了手,赵晟却只是轻酌了一口,像是浅浅的盖了个印章,动作温柔至极。
无人看到,对什锦的名声也造不成损伤。
但想着什锦应当自己知道,他想要她,并且如今她当算是他的人了,毕竟她没有拒绝是吗。
离开什锦的唇瓣时,赵晟是带着笑的,比他打了声张还要高兴。
“你要的礼物也收到了,那么我们两清吧。”什锦说的淡然,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笑脸一瞬间冷下,眯着眼睛望着平淡无波的什锦,“什么意思。”
明明那双眼睛里有掩不住的很多情绪,她却偏偏要压下去,否认之前的所有碰触与心动。
什锦推开他,将面罩拉了起来,朝门外走去,“你救了我两次,谢礼我也送了,但到底来说其实我并不欠你。过几日安排我出宫吧,我会离开大业,此后虽然山高水远,但我们,还算朋友。”
还算朋友?
赵晟拉住什锦的手腕,“你不喜欢我?”语气充满了质疑。
“对我一丝好感也无?”显然是不信。
什锦回过头,是啊,她是有些好感,可是他们之间还没到那种爱的死去活来的地步呢,朝着赵晟笑了笑,“我承认有好感,可是如果是两个人是事情,适合比喜欢要更重要,我们不适合。”
虽然什锦觉得他可能听不懂。
“我的好感还可以悬崖勒马,还好我现在知道了你的身份,我们兴许可以抱着这份好感当朋友,以后兴许会更好呢。”什锦冷静的分析,赵晟的身份不适合她,她虽然会,但不代表她以后想一直都活在勾心斗角当中。
这是什么理论?
赵晟不懂,喜欢为什么要克制,既然双方都有好感哪里来的不适合。
他能护着她,保她安康,日后也会奉上锦衣玉食,只要她不背叛他,他会宠她入骨。
“若是我不愿意呢。”
“我想,我应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顿了一顿,回头看着赵晟,勾唇一笑,笑的坦然而又畅快,“我想你不会用你的权利禁锢我。”
赵晟沉眸:“为什么。”他们甚至没有开始,现在这个小妮子就说要结束。
“七皇子的身份表明迟早会万人之上,坐拥大业江山,后宫佳丽三千。而草民最了不起的身份也不过是宁江子的徒弟,说到底也不过是师傅从苍茫山脚捡来的孤女。”还是那种被人掐死丢弃又活过来的那种,不过什锦也不难过,她得师傅师兄如此一世,已是极为幸运,何况还有玉笙欢水他们。
“七皇子有七皇子想要的,什锦也有什锦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没有,那么什锦不如一人一马剑走江湖。”什锦最后一句话,说的决绝至极,看着赵晟此刻一脸不悦,却无话可说的样子,不由得笑的得意。
人,一定要认清自己的位置。
怅然去获得不是此刻自己能拥有的东西,不一定好,她这一世,要活的像自己,不管别人爽不爽,自己爽了再说,所有可能让她受尽折磨的根源,都应该扼杀在摇篮里。
“你又怎知我做不到。”赵晟不甘心。
“当有一日敌国大军来犯屠杀大业百姓,大业迫不得已求助友国,换兵的代价是和亲,这公主,你娶是不娶;当有一日朝中重权之臣蠢蠢欲动,仅育有一女,你若不收她入宫压制则权臣不稳,这臣女你娶是不娶;藩王不安,私自敛兵蠢蠢欲动,子嗣为女,你若不娶……”
“别说了。”赵晟声音低哑。
什锦举的例子,都是历代皇室必然会出现的事,并且有些是现今已经初见倪端的事,作为皇上永远无法控制人心,后宫收人是稳定前朝的必要手段,他兴许能保证坚持三年五年,但随着坐上皇位越久,他无法保证……
见他听进去了这些话,什锦心中也不由得有些高兴,好歹赵晟会是个好皇上不是吗?
“我什锦做事,喜欢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样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落。”一点一点掰开手腕上的五指,这一次,轻而易举。
最后什锦笑着,眼角弯成月牙,轻轻的开口。
“江山社稷,儿女私情,孰轻孰重?”
一模一样的十二个字,轰然在赵晟的脑子里炸开。
有因才有果,什锦记得他说的话,才会在知道他身份的时候避之不及,是吗?
这小女子,是在报复他是吗,从他阻止她告诉苏清怡,为保她安全让苏清怡挡刀时,她还是决定告诉苏清怡真相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了。
什锦走的洒脱,出了门,眨巴了眼睛,眼泪花就跟着掉下来了。
她就是自私,江山对她来说就是个屁,她就是在乎儿女私情,要不怎么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呢,谁要成就大业就去,只要碍不着她的小小心思,她虽然要的简单,但是谁也不能破坏。
亲手把自己的心动给抹杀,对什锦来说也并非好受,只是长痛不如短痛。
擦干眼泪,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在什锦走后,赵晟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最后竟也忍不住轻笑出声,他该称赞她聪明理智吗?当真的希望,她应该蠢笨一些才好。
世上少有人,能在感情面前理智的告诉自己要或者不要,她说的他无从解释,也无从保证,即便是他说的信誓旦旦,她也不会相信,这个身份让她无法相信,唯有诚意。
手抚上胸口,心因为什锦的这番话,跳的更快了。
…
在房里的赵皐都睡着了,被人硬生生的摇醒了,擦着眼起来才想起来要警惕,一个翻身却被人一巴掌拍在脑袋上。
“臭小子警惕性这么差,被人悄无声息的弄死都不知道。”
“宁姐姐!”
语气熟悉,赵皐连忙上灯,转头一看,果然是宁姐姐,惊喜道,“宁姐姐,你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
什锦毫不客气的坐下,“现在认出我了?”
赵皐盯着什锦微红的眼眶,没注意她说什么,而是惊呼,“宁姐姐,你哭过啊,谁欺负你了,我去帮你欺负回来。”说着就拿起墙上的剑,被什锦连忙摁住。
“你傻啊,你家外面树草那么多,我翻进来的时候没注意,眼睛进了沙子,我来是跟你有正事要说的。”
赵皐这回听见了,怔怔的看着什锦,不知道这半夜什锦有什么正事要告诉他。
没有直说宫女咬定苏清怡和谁偷情,只说了自己身份,而后是太后根据太医的诊断,怀疑苏清怡紊乱宫闱,并且生下野种,混淆皇室。
赵皐的神情从平淡到惊讶,再从惊讶到皱眉,最后红着眼睛怒气冲冲的冲出去,“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我母妃。”
什锦拦都拦不住。
赵晟出门转角,却装上了赵皐的胸膛。
“你若是想害死你的母妃,那么你就去。”
赵晟说话,比什锦要有威严的多,赵皐止住脚步抬头看着赵晟,“七哥,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太后下令此消息内宫之人不可私下交谈,你若是此刻去,就证明苏贵妃私通宫外,传递消息。”赵晟冷冷道。
赵皐红了眼眶,来回看着什锦赵晟,“可,可……”
“在走之前,你可以进宫请安。”
“母妃如此受人欺凌,我怎能在此时离开!”赵皐赌气,转身就回房,砰的将门关上。
现在门外就剩什锦与赵晟二人,赵晟转身往自己房间,什锦颇有些尴尬,但直觉赵晟有话要说,下意识的就跟在他的身后。
和田不知何时进来了,正立在前头。
“你走吧。”赵晟这才开口,转身进入门内将门关上。
什锦撇撇嘴,小气,大家当朋友和平共处不是很好吗?没说过一定要做恋人才能交流啊。
赵晟听到二人的离开的声音,才准备熄灯,却看到桌上多了一张纸条。
玉笙从和田口中已经知道七皇子便是她曾救治过的一人,瞒着什锦私自让和田给赵晟带消息,言明了赵昂此次来找什锦,并且什锦脖子上有红痕,因为主子不在大业,未免小人作祟,还请七皇子代为关照。
赵昂此人奸猾狡诈,缠上什锦定然是因为上一回的事,可是他对什锦动手是为何?
怀疑他和什锦的关系?难不成他知道了什么?
赵晟不能掉以轻心,赵昂心狠手辣,若是他真的盯上了什锦那就不好了,赵昂此人,若是想要拉拢的人不能为他所用,必会除之而后快,后宫的高墙也阻挡不了他的手段。
过了好几日,孝惠帝身体好了些,赵晟才告诉他十七准备去疆场历练之事。
对苏清怡两母子,孝惠帝心怀有愧,当年让苏清怡进宫,何尝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放心苏家,若不是防备萧阁,他完全可以就着苏清怡与傅空远有婚约一事直接订婚,这十几年他也真心把赵皐当亲生儿子对待。
孝惠帝默许了,临走之前赵皐才能进宫探望苏清怡。
这几日什锦来的勤,自苏清怡撞墙一事后,她心有余悸。
苏清怡额头上的疤浅淡了些,赵皐看的心疼,跪在塌前,“母妃,儿臣不走了。”
苏清怡摇摇头,握着赵皐的手,笑的温柔,“你也看到了,母妃会被人欺辱至此是因为你,你若没有本事,他们会更加的肆无忌惮。”
“我……”赵皐愣愣的看着苏清怡,说不出话,母妃原先不喜他去军营历练,现在已经被太后他们逼迫至此了吗?
“皐儿,去了军营之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母妃担心。”苏清怡细细的理了理赵皐的衣襟,“明日什么时候走。”
“午…午时…”
“好,路上小心。”
没有一点挽留,甚至带着一些迫切。
出怡安宫的时候,什锦千叮咛万嘱咐,让赵皐的神情万不可露出马脚,一路让人跟着唯恐他去找太后,才胆战心惊的把他送出宫。
翌日,风气,天色有些阴沉。
午后孝惠帝身子舒坦了些,让赵晟扶着,什锦也瞧着赵伯伯身子好些了来专门陪同。
在御花园走了许久,望了望天色觉着这气氛有些沉闷,刚想回去来着,就看见太后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的前来。
以萧贵妃为首的齐妃、淑妃、怡贵人挨个给皇上请安。
“看来皇上身子已经大好了。”太后笑道。
“比起前些天是好多了。”孝惠帝回。
“既然如此,那哀家想对皇上说些事儿。”孝惠帝早听闻太后将苏清怡逼的撞墙的事儿,怎的,今日是还不罢休?
孝惠帝眯着眼睛看着太后。
太后让出身子,后头果然跟着的便是那宫女与太监,二人又将当天所述之事重复了一道。
孝惠帝神色自若,开口道,“此事朕早已听说,苏贵妃愿以死证清白,朕信她。”
“皇家子嗣血脉之重要,绝不可轻易紊乱,从太医所说的时间上推算,苏贵妃可是大有问题。”今日她有备而来,如何能让苏清怡走。
“太后多心了,这混乱子嗣可是重罪,苏家一门忠士,情怡更不会做出有损皇家之事,朕信她。”
“会不会,一试便知,今儿个十七跟着卞副将走了,哀家暗地里命人去取了他点儿血,想必待会儿,人就该来了。”太后冷笑。
赵晟心中一沉,想不到太后竟有如此手段。
说来也巧,今日什锦邀苏清怡出去走走,十七要走了,苏清怡不能送他,心头沉闷的很,二人带着丫鬟走到御花园便发现了一大群人在呢。
“臣妾参见皇上太后。”什锦连忙柔柔的开口,太后这才发现他们来了。
眼神盯着苏清怡,“刚好苏贵妃来了,巧的很。”
苏清怡死死的看着她,身后的萧贵妃上前一步扶着太后,“太后,妹妹既已到场,这是否不太好。”
“今日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狡辩,安着心,福喜马上就那东西送来了。”
赵晟看到什锦来,动了动唇,对墨风传音了几句。
墨风听到了吩咐,不着痕迹的后退,趁人多寻到了和田身边,对和田交语了几句,和田转而拉扯玉笙。
玉笙心头一惊,连忙从什锦耳侧告诉她。
太后命人去取了赵皐的血!
什锦蓦然抬头,正好看到太后眼里“慈爱”的望着她,开口道,“锦妃似乎有些吃惊,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儿吗?”
什锦冷静的回笑道,“是臣妾养了只小宠物,贪吃的很,臣妾出来许久只怕它又饿的打滚儿,在地上四处啃呢。”说着正大光明的吩咐玉笙道,“玉笙,去吧肚肥抱出来吧,今儿个我是忘了带它,长那么胖,合该出来走走。”
“是。”
玉笙转头离开,和田一并跟着,也未曾有人多心。
只有淑妃幽幽的开口,“听说锦妃养了只肥老鼠,这个爱好倒是特别呢。”
什锦没有过多解释。
苏清怡扶额摸了摸头上的疤,过了好一会儿,大风起,孝惠帝轻咳道,“天有些凉,似乎要下大雨,咱们进屋再谈吧。”
“臣妾身子不适,现行告退。”苏清怡准备先走,却被太后制止。
“哀家记得苏贵妃的伤势并无大碍,应当不会那么娇弱。”
苏清怡垂着眸子,像是被太后压制的无可反驳,便是皇上也是叹了口气,道,“苏将军为国立功,不看僧面也看佛面。”
“意图混淆皇室血脉,就是有天大的功劳也是死罪,何况苏家,不止这一个女儿。”
太后说了这话,苏清怡哪里还不知道这群人沉默的,便是有着什么在等她。
什锦也懂了,看来太后是准备把苏家的赌注全押在苏清颜身上了
看苏清怡皱了皱眉头,什锦拉了拉她做了个口型,叫她放心。
一行人便前往乾清宫。
好不容易,延禧宫的太监首领“福喜”低着头,提着一个食盒进来放到桌上。
“太后,东西到了。”
这个时候玉笙也到了,却没有抱着肚肥,而是提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食盒一同放到桌上。
“娘娘,肚肥果然饿慌了,所以奴婢让和田抱着它去了湖边。”
什锦点点头,众人都没兴趣看什锦的宠物,无视了这个插曲。
“把东西拿出来吧。”
太后一声吩咐,“福喜”连忙转过身,把食盒里的玉碗端出来,清透的水中渗着红黄的血丝。
“十七走之前,哀家叫人取的,他没有发现端倪。哀家想,若是结果当真不如人意,那他也走得好,这一路凶险未知,不知不觉去了,也省的传出去教人笑话。”太后说的这话分明是笃定了苏清怡混淆皇室血脉。
苏清怡坦荡苦笑,“臣妾以为以死证明已经足以,想不到太后娘娘还是不相信臣妾。”
淑妃阴阳怪气的接了一句,“这不是没死吗?”
孝惠帝顿时怒道,“以下犯上,掌嘴。”
“淑妃说的也没错,谁也不知道这是真是假,若当真一心求死,也不会休息了两天又能活泼乱跳。”太后袒护。
什锦撇撇嘴,这老太后是狗急跳墙了吧,这么急着干掉苏清怡。
“福喜”递出刀子,太后朝着孝惠帝颔首,“皇上请吧,哀家作为太后,有责任保证这皇室血脉正统,无论是真是假,但凡有一点可疑都不可放过。”
孝惠帝只得拿刀伸手,对准玉碗,用力一划。
苏清怡见什锦一脸镇定,心中百般信赖,也以为绝无问题。
大家清清楚楚的看着玉碗中的血,瞬时相交,几乎不可变,但又一会儿,却逐渐逐渐的分离,两两相隔!
“苏贵妃!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太后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一拍桌子,厉声呵斥。
“不可能!”苏清怡不可执行的看着两团分开的血色,惊愕的看着什锦。
什锦咬唇轻轻摇了摇头,赵晟却似早有预知,并未惊慌。
孝惠帝只觉得这次保不住苏清怡了,难为她在后宫多年,与萧贵妃分庭抗势。
太后喜不自胜,“来人,把苏贵妃给我拉下去,关进宗人府,必得吐出奸夫是谁。”
苏清怡绝望的闭眼,普通下跪朝着孝惠帝重重磕头,“臣妾发誓,绝对没有瞒着皇上做对不起您的事,请皇上明察秋毫,臣妾是被冤枉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十七他若真的认下这身份,他难逃一死。
一下又一下,前些天才掉落的浅疤又上新伤。
孝惠帝沉重的闭眼似一脸失望,侍卫只等着皇上开口便拿下苏贵妃。
“皇上,还等什么!人证物证俱在,如何狡辩。”
“传……”孝惠帝正欲开口。
玉笙怯生生的上前,再众人面前,越了规矩的端详那玉碗半刻,担忧道,“福喜公公,您该不会是拿错了吧。”
峰回路转。
玉笙将另一个食盒打开,里面也是一杯带血的玉碗,与那一个一模一样。
“奴婢回宫的时候,御膳房刚好送来今日例行的雪梨汤,奴婢准备端来的时候发现碗破了个口子,奴婢手都被划破了血,娘娘好歹也是个妃,虽说皇上最近没有来锦瑟宫,但也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所以奴婢准备端着这碗去找御膳房的。”玉笙伸手指着桌上那茶盅的边缘,果然有个小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