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车里聊了些闲话就到了公司。刚刚上到办公室叶展和江行就被谌蔚叫了过去,谌蔚问了叶展的伤势,得知不严重也放了心:“之前开车撞了你,来了公司又被行车撞了……”

“我今年可能跟车有仇。”叶展笑着说。

谌蔚随即扭头和江行说话:“兰主任说你让车间停工了。跑来说了你一堆的不是。”

“然后呢?”江行问。

“还能有什么然后,我给他说,按你说的做。不过为什么要停工呢?”谌蔚当然是偏袒江行的。

叶展觉得没自己什么事,就出来了。人家姐妹说话自己卡在中间也不合适。

江行和谌蔚的谈话没持续多长时间,毫无悬念总经理最后放出的话就是让江总工对车间进行全面整顿。

随后谌蔚又叫了叶展去。

谌蔚抬手示意叶展在沙发上坐了,然后她端起杯子,饶过宽大的办公桌接了杯水暖着手,然后坐到叶展的身边:“你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叶展笑笑:“出院一阵了,医生说手术效果还可以,就是身体比较弱。得养。最近一直卧床,我回去的时候就扶着她出来走走。”

“那就好。你们家,你是顶梁柱。真是不容易。今天叫你来,是想给你说一下,你在这已经工作三个月了,成绩大家都是看得到的,我准备给你涨涨工资,每个月先给你加两千。”

叶展一脸错愕,研发助理并不是多了不得的职位,公司为这个职位配有相应的工资体系,一涨就两千,确实让人难以置信:“合同都签了,十年死合同,五年不涨工资。我都卖身了,不会跑的,放心。”

谌蔚看她一脸认真的模样,温和的笑起来:“不是跟你开玩笑,你妈妈那个病要花些钱,两个人的生活还有开销,以你现在每月拿到手的工资,明显是不够用的,我天合的员工,再怎么样也要有生活保障才行。”

“你这样的老板可真少。”叶展心理很感激她,如果不是遇到谌蔚,自己现在一定还在为钱的事情焦头烂额。

“很多时候,我确实没把你当我的员工看待。你和他们不一样。你认真,努力,谦逊。”谌蔚很认真的看着叶展。

叶展觉得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必然是要为这个“不一样”三个字而鞠躬尽瘁的。她不喜欢别人占自己便宜,但绝对知恩图报。

谌蔚笑着拍了拍江行放在腿上上的手,因为握着装了热水的杯子,她的手暖暖的,就显得叶展的手有些凉:“冬天了,穿多点儿,别一出门就感冒。”

叶展点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话还没谈完,叶展的手机就响了,她有些抱歉的笑笑,正准备挂了待会儿再打过去,可一看上面的号码,又犹豫了,是妈妈的主治医生的。

谌蔚给了个随意的眼神,叶展也顾不得那么多,接了电话。

主治医生说前两天叶妈妈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状态不太好,癌细胞又开始扩散,并且速度很快,希望能立刻安排住院。

叶展挂了电话,努力平静心情,直接跟谌蔚请假。

等叶展说明缘由之后,谌蔚也跟着起身:“我跟你去吧,你没车不方便。”

叶展没有推辞,母女俩现在住在公司附近,属于工业园区的范围,并不太好打车。

接到叶妈妈之后谌蔚开车直奔肿瘤医院,等办完了住院手续,叶展又单独和主治医生交流了很长时间。

“癌细胞开始扩散了,这个也在上一次手术的预测范围内。只是你妈妈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我们院方经过讨论,认为应该采用保守治疗的方法,但一样需要配合化疗。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建议她长期住院。”主治医生最后告诉叶展。

“医生,能不能告诉我治愈的希望有多大?”叶展急切的想要的到一个好的结果。

医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是什么结果,你应该知道的。”

谢过医生,叶展仓皇走出医生办公室,只觉得心疼和疲惫压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靠着墙,叶展闭上眼睛,鼻孔里是医院里特有的味道,自妈妈生病后这个味道变得如此熟悉,又如此让人不安。医生说自己应该知道结果,可那个结果却如此残忍。

在走廊上等叶展的谌蔚看到她一脸疲惫伤心,忍不住暗暗叹息了一声,走到叶展身边伸手将她搂住。

那股擦肩而过的时候淡淡的香味侵入鼻孔,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叶展伏在谌蔚的肩膀上忍不住抽泣起来。

谌蔚抱着她,心里生出心疼来,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只能拍拍她的背:“没事的,会好的。”

叶展在谌蔚的肩膀上重重点头,眼泪却来得更加汹涌。动过一次手术之后,癌细胞一旦扩散会更加迅速,而且妈妈现在身体很差,接受化疗是别人难以体会的痛苦。

我会给阿姨安排好陪护,你不用担心。”

叶展终于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不要意思,弄脏你衣服了。”

“能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一个肩膀,本身就是我的幸运。”谌蔚说。

“谢谢你。”叶展说完,和谌蔚一起去了妈妈的病房。

叶妈妈躺在病床上,精神不太好,她呆惯了医院,知道手术后又被医生召回来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妈”叶展笑着坐到妈妈病床前。:“医生说,你最近的情况还好,就是身体有点差,觉得在家休养可能在各方面的调养上不是很合理,所以建议你到医院来,过一阵应该就会好了。”

叶妈妈看着女儿还有些红肿的眼睛,不想戳破女儿的谎言,前一阵,叶展才伤了腿,杵了好长时间的拐杖,今天又伤了手,让叶妈妈很是心疼:“小展,上次你朱阿姨给你介绍那个,那个从外国回来那个,后来一直就没有往来了吗?”

“妈你看你,怎么操心起这个事情来了。你现在应该好好养好身体才是正经事。”

叶妈妈叹息了一声:“妈这个病你是知道的,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别人不知道,但我清楚,不容易。妈没别的想法,就是希望有个人在你身边,病了有人照顾,回家了有人说话,人是不能一个人活着的。”

“妈!我不是还有你吗?等你病好了回家陪我说话。”叶展强忍住泪水,心里却堵得难受。

叶妈妈摇了摇头:“我是知道自己的。前两天,以前的一个同事给我打了电话,问了你的事情,还提起一个男孩子,比你年龄大一岁。人老实本分,是个公务员,现在这样的人也不好找了,要不,你们约着见个面。”

“好。”叶展连忙答应下来。

“要求不要太高,能疼人就好。”叶妈妈说了这么多话有些累。

叶展连忙点头:“我知道的,妈你别说了,好好休息。”

谈完话,叶展连忙出了病房,她害怕再呆下去会在妈妈面前哭出来。谌蔚跟着叶展出门,等叶展坐到病房外的椅子上,她也挨着坐下来,拉过叶展的手握着拍了拍:“要不要给你一个长假?”

叶展摇摇头,强笑起来:“我可还得挣钱养家,妈妈这个病挺花钱的。”

“工资照付。”谌蔚说。

叶展看着谌蔚叹息了一声:“别对我那么好,我会误会的。”

谌蔚没说话,只是紧了紧握着叶展的手。如果说这会让人误会,也许这却正是谌蔚想要的结果,面前这个女人,坚强又脆弱,当她哭泣的时候,失去了平时的俏皮与偶尔的难以捉摸,会让谌蔚觉得不忍,就像……就像江行,谌蔚有时候会想,在江行独自到德国的时候,她是否也会像无助的叶展一样,颤抖着双肩流泪。

“让一切都正常的过,像对别的员工一样对我,我也正常的过,就像我妈妈病情没有那么严重的时候一样对她,一切都不要变。我们只是上了趟医院而已,过去的几年一直都是这样的,这次也是一样。”叶展说。

谌蔚听得很谌酸,很难想像身边这个脸上时常带着笑容,有主见,有胆量,还很有那么点儿小傲气的人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是如何独自面对的。

“嗯,我会陪你度过的。不会让你独自面对。”谌蔚说。

当谌蔚说这句话的时候,叶展想起严旭来,当年的严旭说:“我会保护你。”现在的感觉和那时候何其相似?

在痛苦与灾难的深渊,当别人递过来一只愿意拉起你的手的时候,有多少人能够拒绝。当年的叶展不能拒绝,而今的叶展却不敢接受。

在痛苦折磨的时候,如果软弱的心寻到了依靠,那等到痛苦过去的时候,这种依靠是否就失去了继续的理由?

如果是那样,何不从一开始就不要那么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