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臣一直尾随跟在宋相思身后十几米处，他亲眼看到她嘴里哼着诗词，一遍又一遍，然后呜呜哽咽着蹲在地上痛哭。
心跟着揪起，一只手在使劲捏着他心口，喘不过气，憋得眼睛都红了。
他想跑过去抱住那抹原本高挑纤细，如今蜷缩成一团的身影，可又害怕，怕她拒绝自己的安慰。
就这样，陆少臣一路跟着她往前走，走走停停，如影随形。
“嘎吱”停尸房的门被一双颤颤巍巍的手轻轻推开，宋相思生怕自己会惊扰到什么，动作轻到没有丝毫声音。
她就站在门口，没有走进去，夏英此时躺在冰冷的停尸床上，看不到脸，手，脚跟身上任何一个位置，只有一块长长的白布将她整个从头到脚包裹着。
宋相思犹如一只幽灵，她不再哭，不再闹，仅是静静的望着那张停尸床发呆，身子纹丝不动。
陆少臣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形，心里的复杂情绪一时之间难以说清，手机被他调了静音，此时在微微震动。
她的耳朵显得异常灵敏，那一点点震动声都听得到，宋相思转身低垂着头：“陆少臣，我奶奶的后事想请你给办了。”
他要说话，她又堵住他：“你先接电话吧！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她赤脚往外走，直到身影消失在门外，出去就是大路，一个小花园。
陆少臣看手机的屏幕，然后转身走到楼道处接听，楼道的回声有些大，他继续往下走。
直到通过一面窗户看到宋相思呆呆的身影，她双脚离地坐在小花园的秋千上，像极了一只掉线木偶，耳边是舒音寒暄的问候。
“少臣哥，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他身子挺拔的站在那，眉头紧蹙，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秋千上的女人，手里握着手机。
他淡淡只说了两个字：“挺好。”
以为自己再次听到舒音的声音，会如同六年前一样坠入无尽的绝望愤怒中，可此时心似乎没了温度，冷冷淡淡，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不痛了。
过了一会儿，手机里女人试探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听说你现在有了家庭，很幸福吧？”
陆少臣的视线一直停驻在宋相思身上，他鬼使神差的吐出一句：“我跟我太太现在很幸福。”
舒音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泛泪花，她强撑起笑意打趣：“那嫂子一定很漂亮，记得你最喜欢漂亮的女孩了，你很爱她吧？那她呢？”
这头突然就没了声音，陆少臣脑子里是之前在京港餐厅时，宋相思接电话说的话，她说：“我要利用他报仇，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我会主动提出离婚。”
当时的她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只是在迎来他那道眸光时，话戛然而止。
足足过去三分钟，舒音都没等到陆少臣的问题，她心痛，像是心头被人剜掉了一块肉。
他爱着另外一个女人，就像当初爱她那样，唯一让她庆幸的是对方好似并不爱他。
陆少臣柺开话题问：“有什么事吗？”
对舒音来说，六年的时间足以有千言万语说不尽，而对他此刻来说，自己无话可说。
“少臣哥，爸爸跟楚家结了姻，半个月后就是我跟楚冠林订婚的日子，我们在国外举行仪式，爸爸也说希望你能来，你会来祝福我们吗？”
陆少臣的薄唇抿得很紧，深眸看着外面的女人，让人揣摩不透他的心思。
良久，他开口，声音低沉暗哑得像暗夜里穿过深林的火车声：“可能去不了了。”
对方沉默了一下，才说：“没关系，我知道你工作……”
“我太太她最近家里出了点事，得给她安排好。”
一句话说得干净利落，堵得对方无话可说，舒音感觉自己心口疼得要死了，她努力撑好笑颜：“嫂子她没事吧？”
陆少臣回道：“还好，有我在。”
他的话刚说出去，对方一下子没有丝毫预兆跟回复，直接掐断了电话。
顿了两秒，手机放回裤兜里，抬眸往窗外看去时，秋千上的人影已经消失，秋千架还在摇晃。
他赶紧往外走，宋相思正好进来，两个不期而撞。
她抬头，眼睛红肿，失了色却涌动着彻骨的阴冷：“我想让你帮我奶奶操办后事，她生前爱热闹，喜欢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如果你要是用心的话……”
“我来办。”陆少臣没等她说完，自动开了口。
宋相思的脸上依旧毫无情绪，只是触动着两片唇机械式的说：“火化的事情你暂时帮我处理，到时候我会亲自去老宅子收拾奶奶的东西过来。”
“好。”
听到他淡淡的回应声，在安静的走道上响起，她才抬眸，嘴角咧开：“陆少臣，谢谢你帮我。”
夏英虽然跟这个孙女婿没见过面，但是她在宋相思耳边提过好几次，这也算是圆了老人家一个心愿。
陆少臣不用多想，也知道她接下来会做什么，但无论如何他无法阻止，只能叫苏瑾安排人一路守着她。
医院的那辆奥迪里，静静的坐着三个人，潘小淑跟司机坐在前头，宋相思刚从医院出来，坐在后车座。
闭着双眼，姿态很正的靠在车座上，她不说话，前面两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潘小淑手腕上的手表秒针在滴滴答答的响，纠结着开口：“宋总，宋夫人她现在不在公司，也不在宋宅，我们……”
宋相思找了所有关系，除了陆少臣以外，探听林素华的下落，可到现在还是没有消息。
但是她现在很稳，很平静，该来的风暴已经席卷过了她所有的理智，如今剩下的只是满满的恨。
说白了，宋相思现在比谁都等得起，耗得住。
“她女儿什么时候回国？”
潘小淑牙齿不小心磕到下嘴皮，疼得倒吸口气：“不清楚。”
“当然，她送她女儿出去就没打算过要她回来。”宋相思像是在自问自答，她神色淡淡，语气平静，面部也没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