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族人状纸一出,御使也闻风而动,弹劾的折子很快就递到了淳佑帝的面前。

侵吞前来投靠的孤儿孤女的财产,而且两个孩子一个出家、一个避居,只怕这里面的内幕,也必然没那么简单。

淳佑帝震怒,下令彻查。

李琳也被接了回来,至于李冉,听说去了五台山出家,只怕一时间也找不回来。

李琳听闻李氏宗族出面了,却并不觉得欣喜,不过冷笑一声,这是一场狗咬狗的闹剧,这财产便是还给了自己,也不过是把自己变成了令人垂涎的香饽饽,算计并不会因此减少。

贾家侵吞李家财产之事,并不难查,只因为他们一开始便觉得是囊中之物,又自视甚高觉得不可能有人敢来找国公府麻烦——事实上若贾家权势依旧,李家也确实不敢来挑衅。

贾家作恶丝毫没有遮掩的结果,就是一查一个准。

贾赦、贾琏、王熙凤等人是悔得肠子也青了。

侵吞李家财产的事情,是贾母和王夫人主导,他们不过是冷眼旁观罢了——或许还有点儿乐见其成,只是当李琳避走、李冉出家,李家的财产并入贾家后,在分家的时候,他们也确实留下了一部分,如今却是洗不清了。

如果当初没那么贪心,而是把属于李家的东西都分给贾政带走,也许可以把罪名全推到贾政身上?

只是千斤难买早知道,当属于李家的东西从贾府的私库中搜出的时候,他们大房也就洗不清了,谁让贾母和王夫人如今一个死、一个流放,无从对证。

更何况,如今贾政已是白身,而贾赦是袭爵长子,又是贾府主人,御使主要弹劾的便是他了。

贾赦、贾琏等尽皆喊冤,只可惜这事他们并非不知,也并非未动用过李家财产,被施以处罚,也并不算冤枉。

荣府出了事,比邻而居的宁府,也受了牵连。御使弹劾荣府这一系,难免挖出些宁府的腌臜来,一并弹劾了吧,也免得厚此薄彼似的。

宁府头上的小辫子可不比荣府的少:和东平郡王交好、贾珍贾蓉父子俩同时与尤三姐有染、贾珍和贾蓉媳妇覃氏扒灰、在太上皇的国孝期间聚众作乐,林林总总不胜枚举,算来倒比荣府更要命几分。

公媳扒灰的消息一传出,贾蓉媳妇覃氏先就上了吊,然而那尤三姐却跳出来控告贾珍父子强迫于她,甚至覃氏也是被贾珍所逼,贾蓉不管,覃氏也只能无奈屈从。于是贾珍又多了逼奸儿媳、和贾蓉逼良为娼的罪名。

一连被几个贾家人恶心到了,淳佑帝当真是对贾家十分厌恶了,接二连三地出事,可见家教修养都不好。

淳佑帝心情不好,贾赦和贾珍的爵位全都给革了,贾赦和贾政侵吞李家家财,不仅要全部吐出来,还要双倍赔偿。这对如今的贾家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伤筋动骨了。

而贾珍和贾蓉,罪行更为恶劣,各打八十大板,贬为庶民,全部家财尽皆罚没,且还要往西山矿场服苦役三年。

贾家没了爵位在身,宁荣二府也再不是他们一介白身可以居住的了,而且淳佑帝总觉得这样的人家留在京城实在是影响京城的风气,下令叫贾家人——包括其余族人,全部迁回祖地金陵,永世不得进京。就是贾珍和贾蓉,三年苦役满,也是要发回金陵的,这个惩罚对他们同样适用。

看似宽容的惩罚,实际上却是断了贾家重新崛起的路。而且贾家原本在金陵是土霸王,巴结他们的、或是被贾家权势给坑害了的人,不胜枚举。如今他们什么都不是了,有人要报仇、有人要讨回原本付出的好处,自然不会让他们有消停的日子过。就是其余贾家族人,也是要找贾赦等人麻烦的,毕竟他们是被连累了的。

自此,曾经煊赫一时的荣宁二府,就此退出历史的舞台。

不过,这件事情也留下了些余韵,叫人津津乐道,引以为奇。

一来是贾赦和贾政在公堂之上吵的那一架,两个加起来都要超过一百岁的半老头子,当真是不顾形象撕破脸面,将贾家曾经的腌臜事情倒了个干净,

贾赦说贾母偏心好处全叫贾政占了,偏责罚却要他来背,又咒了一通王夫人;贾政说贾赦没有当兄长的样,从小浪荡成性,不务正业,明明占了李家大部分家财,如今却还要他一起来赔偿……

直叫旁人看了好一场笑话,偏生到了最后,两兄弟还得结伴回金陵祖宅,想来剩下的半辈子,还得看着彼此那张令人生厌的老脸过下去。

却说李家,得了双倍赔偿,个个喜上眉梢,却不料大理寺卿却把处置的权利交给了李琳,顿时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有些发懵。不过反应也快,直说要把李琳接回去,让她好生嫁人生活。至于李冉却没人提起,毕竟李冉才是家产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既是“自愿出家”,就没必要阻拦他一片向佛之心了。

李琳却不肯跟着族人回去,当初李父让她和李冉投奔贾家,就已经狠得罪了李氏族人,如今她若带着全部家财回去,只怕下场不比落在贾家手里好多少。倒不如留在京城,一来大家都算是知道她这样一个可怜的孤女了,再有人要欺负到她头上来,也要考虑考虑堵不堵得住悠悠众口。二来虽和黛玉不熟,可到底受了她的照拂,看在诚恪亲王府的面子上,一般人也不敢欺负于她。

只是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哪有离族索居的道理?若是族中老人出面强求,旁人听了,也只有劝她回去的。

为了安抚族人,她便只把赎回的原本自己家中的部分器物、书画留下,又留了几万两银钱,余者全部折算了给李氏宗族买了祭田,也算是修补了一下自己家和宗族的关系,免得家财被瓜分自己家还没落了好话。

这样的结果李氏宗族虽不甚满意,却也同样没什么好不满的,见李琳实在不肯跟他们回去,又得知她如今所居乃诚恪亲王世子妃所赠庄院,便作罢回去了。

另一件事情,却颇有些香艳的色彩。

主角便是那尤三姐。

尤三姐控告贾珍父子强迫于她,为了取信于人,还道自己早有心上人,唯生只愿嫁给他,而且一直都在等他,哪怕在贾家生活经历过的污秽,也无法磨灭她内心的坚贞自守。

尤三姐这样的举动,简直惊世骇俗,惹人议论纷纷。

有人骂她□,却也有人同情她身为弱女子的不得已,只是这样高调宣称有心上人且只愿嫁他,却难免让人做了谈资,也使得她口中那个名为“柳湘莲”的心上人,被人谈论不休,纷纷打听是何方人士。

能让尤三姐这样的尤物对其心心念念,深陷污泥之地也依然痴心不改一心等候,让人难免觉得莫不是他们早有约定?若是如此,柳湘莲不能护得自己的女人,还使得她落入那等不堪境地,当真是要被人瞧不起的。

这等带着香艳色彩的事件从来最引人注意。

便有那好事之人去寻那柳湘莲。

这柳湘莲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人物,他原系世家子弟,父母早丧,擅长耍刀舞剑,又喜串戏,人称“冷二郎”。

只是这柳湘莲离京已有两三年,如今并不在家。

有人向柳湘莲表姑家里打听,使得表姑不胜其烦,怒斥尤三姐的无耻,道是柳湘莲早已在江南成亲,所娶的妻子才是真正的贞静贤淑、美貌绝伦,如何是尤三姐这等人尽可夫之人可比?

尤三姐控告贾珍父子,使其服苦役,连带着贾珍之妻尤氏也一同吃了挂落,且罚没家产,以后的日子只能赖着贾赦一家来过,心里早已恨透了尤三姐,如何再肯理会于她?尤老娘也是个吃不得苦的,否则不会任由两个如花似玉的闺女被贾家人糟蹋,干脆弃了尤三姐,跟着给贾琏做二房的尤二姐过去了。

尤三姐独自一人留在京城,只租了个狭窄无比的小院落居住,每日里也有那无赖闲汉攀墙头偷看于她。

尤三姐性情泼辣,甩鞭子、动利口,想占她便宜的人当真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于是便有那好事之人,跑去告诉尤三姐,柳湘莲成亲之事,想着说不定尤三姐一时心灰,他还能趁虚而入一亲芳泽呢?

尤三姐却不肯信,当天便收拾了包袱,跑去柳姑姑家询问柳湘莲的去处,直言要去找柳湘莲问个清楚。

柳姑姑到如今也有些不确信了,莫非柳湘莲当年当真曾与这尤三姐有过私情?

事情也巧的很,柳湘莲带着妻子甄英莲回京来了,一进京就听见大街小巷在流传他和尤三姐的风流韵事,故事当真是编得香艳无比,直把他的小妻子听得是脸色惨白,眼泪摇摇欲坠。

柳湘莲赌咒发誓从未认识过一个叫尤三姐的女子,那些故事全是子虚乌有,甄英莲却道空穴不来风,直把柳湘莲记得跳脚,要亲去找那尤三姐来对峙。

柳湘莲自小就说要娶个绝色的妻子,好不容易才娶到甄英莲这般容色绝丽,性情柔和的妻子,从来都是捧着、疼着,生怕她有一丝的不高兴,怎肯夫妻感情因为莫名其妙的人而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