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写一部杰作。

一部大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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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讲述这一届的日本最高文学奖花落谁家之前,我们先来介绍一下当时最具有竞争力的两位候选人。

其一,是当时文坛的文豪,年龄,文笔,行事作风,专业与业余的书本评价,完全符合当时所有的入选条件。

而且无比的优秀。

可以说,之前的文学奖的得主,都拥有如上的条件。

这一位文豪获奖的消息公之于众的话,大家都不会位置感到半点的惊愕。

而后,另外一位的竞争者,却是年仅二十岁的少女。

刚刚度过成人礼的少女要与比自己年长数十岁的文坛前辈,竞争这一最高荣誉的文学奖,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

可她,确确实实的掌握着能与之抗衡的关键之物。

那就是最重要的作品。

这项文学奖,在新年之后的第一天宣布得主,选择条件,便是去年所出版的新书。

文学性与销量都必须达到一定的条件,才能拥有入选资格。

而获奖资格,则交给其他的七位文坛的前辈们,授予他们评审资格,并依据自己的本心做出判断。

每一年的评审都不相同,不过每隔几年,总会有那么几位重新获得这一项职位。

但是,今年的两位得主实在是太过优秀了。

本来足够悠长的两个月的评审判断,在这两部作品面前,都显得捉襟见肘。

无论是文豪前辈的最高杰作,亦或者是少女锋芒毕露的初作,都是让评审们感觉到了残酷的抉择。

在这期间,文豪在文坛上多年构建的人情网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当天平向着文豪倾倒之时,与他作对的少女却依然保持着淡定从容,仿佛将一切的筹码都压在了自己的作品之上。

平心而论,决定文学作品的获奖与否,全都依赖评审的偏好。有些评审对文豪的客观冷淡又充满了物哀之美的作品心醉神迷,但是其他人却对少女的作品从灵魂深处感到畏惧。

她描述了一件残酷的犯罪事件,而让人浑身不适的是,整本书的文风都透着一股子疯狂的轻快愉悦。

而在这份轻快与愉悦之间,却隐藏着冷酷无情的事件。

犯罪者的心情,受害者的心情,还有旁观者事不关己的愉悦。

最后自然是犯罪者被绳之于法的老套路。

或许正因为这种老套路,所以才没得到更高的文学评价。

“我相信,正义最后一定会取得胜利。正义必胜,无论前面发生如何的事情,最终获胜的,一定是正义。”

这是作者在后记中留下的文字。

……正因如此,这位带着傲慢又不可一世态度的少女,在人情世故面前似乎即将败退的时刻——

事情出现了转变。

起因,是每年都会由国家电视台拍摄的将军与天皇一家的春节特辑。

从数千年前就流传下来的天皇一家,在大约二十年前开始进行了春节特辑的拍摄。

而在五十年前,德川将军的幕府就已经开始了相应的拍摄。

可以说,是上任将军说动了天皇一家,才能让现代的日本民众通过摄录影像见到了京都的御所的内里真相。

而后,在这一年的新春影像中,在拍摄德川幕府的第三位女性将军——德川歌光在书房阅读书籍的画面时,在被毕恭毕敬的主持人问到“将军大人,在看什么书籍?”时,德川歌光举起了自己手上的书,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说道:“和泉辉夜的《今时物语》。”

——这就是,转机。

和泉辉夜显然是少女的笔名,而统治国家的幕府最高领导人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意向。

随后,在拍摄天皇的新春特辑之时,新上任的年幼天皇也不好意思的说道:“最近在看将军所推荐的书。”

年仅十四岁的天皇陛下,正在看的书正是德川歌光稍早之前所提到的《今时物语》。

——这就是上意。

代表了神权的天皇与代表了人权的将军都将自己的喜好公之于众。

在这等强大而无法反抗的天意面前,任何的人情与关系网都是没有丝毫的作用的。

虽然有那些清高过了头的文学家会拒绝这种近乎明目张胆的拉票行为,但是对于国民们来说,向别人推荐自己喜欢的作家,拥有自己所喜欢的作家,并且为之感到喜悦甚至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军大人,简直是极其亲切。

随着时代的变动,原本高不可攀的皇室成员与权倾天下的天下人将军殿下都要发生积极的转变才行。

但是,二者所代表的天意,却是不容忽视的重要意见。

可以说,这一次的文坛上的交锋,最后因为天意的倾斜而得到了最终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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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和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

任凭谁在入住自己新买的住宅的第一夜,在打开通往庭院的纸门瞬间,居然在廊前见到了其他人时,一定会大惊失色。

稍微好一点的人,就如同这栋住宅的主人一样,打电话报警。

“等一下,等一下!这不是空屋吗?”

“我买下来了。”

听到房主的回答,对方大惊。

“骗人!你怎么可能买的了这栋房子……”

“我有钱啊。”

“哈啊?”

“比起这个,你来这里干什么?”

结果这两人一问一答之间,房主放弃了报警的想法,而与对方畅快的聊了起来。

虽然看上去有些针对性的话语,但是在对方近乎厚脸皮的浑然不介意的表现之下,房主反倒是为了对方的自若举止而近乎怒极反笑了。

盛怒到了极致之后,反倒是感到了一种诗意。

“那么,我明晚再来。”

在临走之时,以为是空宅而擅闯进来的男人在离开时居然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房主气急败坏的将手边空空如也的塑料盘往他所在的方向一扔——

“去死吧。”

单手就接住了盘子的青年反倒是冲着房主和善的一笑:“美丽的年轻女性动怒之时,宛如椿花……如此凛然之姿——”

他还没说完,就被年轻的少女房主从脚下褪下来的木屐砸到了身上,而后就立马翻墙出去了。

“看你明天还敢不敢来!”

随后,第二天晚上,青年又来了。

第三夜,第四夜……

每一晚都以被赶出家门收场的青年却依然乐此不疲的前来探望房主。

这么几番坚持下来,青年的友人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向他提了提,结果就立刻得到了回复。

大惊失色之余,友人连忙追问道:“你这明显是被人家拒绝了吧!”什么时候你的脸皮这么厚啊?

“但是啊,她又没报警。我觉得,有戏啊。”

而后,青年的手摩挲着手上的书本。

书名是——《今时物语》。

那一夜,青年带着友人一起翻墙来见了房主。

在这月色之下,翻墙而来的两人,正巧见到了她坐在廊前,看着庭院里的枫树。

她的身前摆放着稿纸与钢笔等一应写作用具。

“这是我的友人,敦贺莲。”

青年如此介绍了友人的名字,他镇定自若的表现让“被迫”而来的友人产生了一种“我们真的不是翻墙进来,而是走大门进屋的吧”的错觉。

“哦哦,你好。”

房主一副根本没听过这种名字的表情随意的点了点头后,百无聊赖的看了青年一眼。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神久夜,竹取神久夜。”

房主以一种差点将手上的钢笔捏断的力道握着笔,一脸的惊愕。

“我是,和泉辉夜。”

“晚上好,和泉老师。”

青年用着一种“今晚月色真美啊”的语气说着这句话。

读了她的一册著作,虽未谋面,但深为其天分倾倒。

做好了“被报警抓到警局,闹出天大丑闻从此成为人生败笔”的最坏打算,前去她的住处,只为了想见她一面。

但是,不知道是第六感还是什么直觉上的作祟,少女所表现出来的意思,反倒是让他觉得——

只要坚持下去,就能有结果了。

如同出身高贵的深草少将若是能完成连续百夜前来的约定,那么小野小町便会与他相会一般——

身为正常人的友人自然不能理解这两人到底在干什么事情,也不能懂得这种两人从未开口言语的约定内容,他只是觉得——

两个蛇精病。

但是他们两个人却活在这个庭院里,异常的幸福。

带着友人,携带美酒的竹取神久夜自然是一如前几夜那样,坐在廊下,自顾自的喝着酒,吟咏着和歌。

从最初的那一晚开始,少女就是等他吟咏完了才将他赶走,今次也不例外。

但是,这次的和歌却和往日吟咏风光的和歌浑然不同。

“离山循……暗道,只为再……相逢。”

这是和泉式部在前往石山寺参拜,用以祈福的第七晚,收到了因为某些原因而分别的敦道亲王送来的信,信上直白的写明了想见面的讯息,故而,和泉式部便离开了石山寺,在下山之时,吟咏了这首和歌。

哪怕是背离佛祖,沿着黑暗的道路行走,我也想要见你。

少女叹了口气。

她放下了手上的钢笔,而后望着竹取神久夜。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此刻,就算是我死了也甘愿啊。”

在国外长大的海归子女敦贺莲,自然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友人与这位本国文学最高奖的最年轻的获得者到底在打什么谜语。

但是他也听说过关于“月色”和“此刻”这两句话的意思。

一想到这里,再想想今天的日子,敦贺莲就感觉坐立不安的甚至想立马拔腿就走。

搞什么啊。

还有……

为什么要当着他的面谈情说爱?

虽然是情人节,但是在他这种单身狗面前秀恩爱,是不是太不好了啊!

在临近深夜之时,神久夜总算是打算走人了。

敦贺莲立马就站到了地上。

可是少女却伸手抓住了神久夜的和服衣袖。

“辉夜姬,请为我留下。”

被喊做辉夜姬也不介意的竹取神久夜转过身,温柔的抱住了廊上的少女。

“如你所愿,我的天子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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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只能一个人离开的敦贺莲看着满天的星光和温柔的月色,不得不苦笑的想到——

他好像还真是没有能够说“今晚月色真美”的对象。

但是,他并不知道,距离遇见那个命中注定的对象,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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