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和唐柔两个人被请到偏厅去喝茶了。

茶是好茶,一年只产十斤,半两不少的全部送进宫内的贡茶。

今年长信公主也就分得了半斤。

陆小凤和唐柔完全不觉得因为自己的面子够大,才能喝到这种好茶。

可惜这么好的茶,落到这两人嘴里,也是牛嚼牡丹,分不清到底和普通的粗茶有什么区别。

陆小凤已经喝完了第三杯茶,与此同时,唐柔终于忍不住了。

他急道:“留许姑娘一人,是否不妥?”

何止不妥,大大的不妥。

谁想不开会快宵禁了跑去敲公主府的大门?

虽然是别府,可这也是长信公主的住处!

简直想不开到了极点。

偏偏唐柔觉得陆小凤一定是故意的,以他的能力,绝对能拉住许大夫去敲门的手,可陆小凤就是没拦。

显然是他那多管闲事,足以杀死百只猫的好奇心在作怪。

或者说,陆小凤对许大夫有着完全让人看不懂的信心。

对于唐柔这种杞人忧天,陆小凤的反应相当的镇定,进来都进来了,难不成现在就跑不成?

他安慰道:“来都来了,还担心什么?”

这话说的一点都不让人放心。

他们俩闲话两句,陆小凤镇定自若,唐柔虽是担心,但也不畏不惧,倒是苦了在隔壁屋子里头看着他们俩的许娇娇。

她长叹一口气,却招来了一旁屋主的询问:“小神医可有什么不习惯的?”

许娇娇面前放着的是四色点心外加香茶一杯,屋内除了她之外,就只有此间别府的屋主。

此地乃是长信公主的别府,自然只有长信公主一个屋主。

长信公主乃是当今天子一母同胞的长姐,荣宠之至,乃有唐以来从未有之事。

关于长信公主的传闻,流传最广的一个就是多年前先帝曾想要将公主许给蔡相之子,而年方十四的公主却跑去哭诉:“蔡相之子,非勇非俊,庸碌无为,吾不喜,吾不喜!”

然而再怎么闹,公主还是许了过去。

从此就是……

合家不欢,鸡犬不宁。

这对夫妻干得最出格的事情,就是驸马夜夜宿青楼,公主日日设豪宴,各自为欢,互不相干。

蔡相虽说是半个奸佞半个小人,然而诸葛神侯和人讨论怎么干掉蔡相的时候,大家提起这个死对头的时候,只要有人说起蔡相的这位儿媳妇,大家都纷纷用“唉,蔡相真惨”做结论。

如今这位据说养面首,开豪宴,穷奢极欲的公主殿下,却穿着一身玄色道袍,三千青丝挽作一发髻,就差手上拿着个拂尘,道一句:“姑娘有礼。”

许神医苦着一张脸,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这位据说珍珠做衫蜡烛当柴的公主殿下,却毫无羞愧之色的拿走了这一张一万两的银票。

她收走了银票,还不忘调笑两句:“小神医,论医术你比我高明得多。可论男人,我可比你清楚得多。”

许娇娇又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没想到,他们俩居然那么放心我一个人和你见面。”

长信公主掩面而笑。

她们两个人拿陆小凤和唐柔两个人打了赌,许娇娇赌输了,自然是愿赌服输,输给长信宫主一张万两银票,而长信宫主倒也没多说什么,拿了钱之后,抿了口茶,说道:“你还想知道吗?”

许娇娇道:“当然啦。”

她说话一向很直白,也不怕得罪人,而长信公主倒也不觉得冒犯,将本来作为赌约的事情讲了出来。

“她确实是我这儿的女史。”

公主说完,眯了眯眼睛,继续说道:“可她今年没见过男人。”

许娇娇眨了眨眼睛。

“不可能吧。”

“当然了。”公主笑道,“我今年还没想好找个什么样的呢。”

厄……许娇娇看多了艳情话本,里面自然有长信公主的闲话野话,但是没想到公主居然比话本里头的还要……豪放一百倍啊。

她喜欢!

于是两个人又聊了半天,说到移花宫,长信宫主一拍手,道:“宫里头只有墨玉梅花的画,我倒是没见过黑色的梅花什么样。”

她说要去移花宫看梅花,许娇娇说:“好啊,两位宫主人都挺好的,大宫主就是个傲娇……又傲又娇,顺毛摸就行了。”

她说的就像是在讲养猫一样。

长信公主听了,又是一阵大笑。

然后她将这三人留了一晚上。

双手拢在袖中的长信公主还让许娇娇代她替两位有志青年解释了一番。

“我不怕自己名声再坏一点,倒是担心你们二人因为这事,将来婚配的不好。”

这完全是男女颠倒了。

瞧见陆小凤和唐柔目瞪口呆的样子,许娇娇都忍不住捶桌大笑。

她冲陆小凤和唐柔挥挥手,就转身跑去陪长信公主看闲书了。

第二天一早,实际上睡得相当不安稳的陆小凤和唐柔二人,正打着哈欠坐在花满楼的住处,等着许娇娇买早饭回来。

她这些时日都没出过门,倒是将这杭州城里头,哪里东西比较好吃摸的清清楚楚。

捎带上花满楼,四人一起吃着包子的时候,还不等人问,许娇娇就将谜底解开了。

她一开口,陆小凤就差点被嘴里的包子给噎死。

“长信公主说了,今年她府上就没来过男人。”

唐柔拿着个包子,不知道该吃还是不该吃。

他在心中惨叫道,老祖宗啊,江南的女子都那么彪|悍吗?

还是他运气不好,一连接触到的两位女子,都是特例中的特例?

还真是他运气不好。

有史以来,除了南北朝时候向亲弟弟要男宠的山阴公主之外,也就是这一个养面首养的世人皆知的长信公主了。

而许娇娇就不用多说了,她难得一回写了药方还公开了,就从“见死不救”的无良医生成了“活人无数”的大神医。

陆小凤沉吟道:“不是男人,那怎么会……”

他如果手上拿着的不是啃了一半的包子,想必这样子更加让人觉得靠谱一些。

许娇娇没藏着答案不说,继续给出解答条件:“不是男人,太监也不是男人啊。”

唐柔道:“可太监又不能……”他说不下去了。

他也不是一窍不通的笨蛋,话都说道这份上了,他也知道答案了。

许娇娇眯着眼睛,说道:“和尚也不是男人啊。”

陆小凤一拍手,道:“对了,是这个道理。可是——”

能出入长信公主府的和尚……会是谁?

许娇娇拿出一本话本,这是她去买早饭的时候,正好看到今日发行的第五本书,书名叫做《神僧与我堂母二三事》。

她刚才在路上看了一个开头,就被话本被科普了一个有名的江湖人士。

“据说有一个妙绝天下的和尚……”

她还没说完,教导主任花满楼已经将这本小黄书给没收了。

站起身,伸出手,从许娇娇的手里将书抽走,放入袖中,再重新落座。

这一番动作一气呵成,别说唐柔了,陆小凤都看呆了。

许娇娇大惊失色:“花满楼你为什么要拿我的书!”

花满楼正色道:“虽说许姑娘的母亲未曾嘱托我,可我既然知道了你家的规矩,就总不好看着你违反规矩才是。”

许娇娇立刻就泄了气,趴在桌上,连早饭都不想吃了。

“别这样啊,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这件事情了。我好不容易才把这最后一本抢到手的。”

这本书的作者在得罪了当朝宰相和小侯爷,给死了听多年的神剑山庄少庄主谢晓峰的头上加了一堆的艳情史,又顺便给昔日的大侠铁某某戴了不止一顶的绿帽子之后,终于对少林的和尚下手了。

要不是幸灾乐祸不太好,陆小凤都想给这个作者的勇气鼓掌了。

说来也奇怪,他居然只听说过无花的名字,没和他见过面。

这世间巧合之事,真是难以数论。

不过许娇娇很快就振作过来了,她吃完了包子后才满怀期待的说道:“既然有了和尚,下一本一定是写道士了吧。”

有花满楼这个教导主任在,陆小凤没敢说自己也是被许娇娇发展的书友一名,他忍不住笑道:“少林和尚,哪会那么有钱?”

想要发行一本书,还能让那么多人看见,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许娇娇说的有名的和尚,在座的三人不看话本都知道她说的是谁。

全天下除了一个妙僧无花之外,还有谁能出入公主府?

唐柔惊道:“不该啊,无花可是……”他完全不相信少林高僧的弟子会是这么一个人,毕竟无花的口碑太好了,谁都想不到。

许娇娇也没说什么,她只是笑笑。

下午就硬是拖着宅在家里不动弹的花满楼,以及压根就闲不住的陆小凤,还有其实现在没什么事、但也不急着回家的唐柔,四个人一道去放风筝了。

许娇娇自己糊风筝的手艺其实真的不行,要不是陆小凤帮她收了尾,怕是她的风筝绝对要散架了。

她本来糊的那个白纸风筝,已经在上头密密麻麻写了一堆的字。

陆小凤看了一眼,抬头第一眼就是“相思方?”

许娇娇笑嘻嘻的拿着风筝,跑了一段,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就将风筝送上了云,她手上牵着线,东奔西跑,开心的真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一样。

“我写了治相思病的药方啊。”

陆小凤深吸一口气,道:“这药方你当初还问我要了一万两!”

许娇娇奇道:“对陆小凤就要收那么多钱啊。不过这药方说穿了没什么啦。”

唐柔亲眼见到在江湖传闻中,天塌下来也不惊的陆小凤,乍然露出了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他的声音听上去都哑了:“你这是杀熟吧。”

许娇娇认真回答:“我这叫童叟无欺。”

能瞧见陆小凤吃瘪的机会真的不多,尤其是他几次都栽在许娇娇这么一个小姑娘的身上。

就连花满楼也忍不住抚掌大笑。

附近三三两两踏青的人,也看不懂这三个青年带着个小姑娘来放风筝的组合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说到底,不过是别人事,与己无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