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轩脸色这次已经彻底黑了,就差没有拿剑砍她了。

锦言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却依旧有收不住的架势,秦轩忍无可忍,冷声道:“王妃还是快些进去吧,莫要王爷久等。”

锦言斜睨了他眼,收起笑容,也觉得这玩笑该适可而止了,随即正了正脸色,手指抚上面上的金色面具,抬头挺胸,朝宫门口走去。

早有宫人候在那里,看到锦言进来,躬身行了一礼,随即道:“秦王妃这边请,秦王已经等候多时了。”

锦言点了点头,微微吐了口浊气。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她的紧张却不是来源于任何人,而是秦非离的决定。

她虽然不清楚,为何秦非离会让她来宫里,但不论宫里宫外,应该都是给决定的时刻了。

一路穿过御花园,锦言隐隐觉得方向不对,不由得询问道:“公公,你确定是秦王在等我吗?”

那宫人点了点头道:“王爷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可是,这应该是通向后宫的路才对。”

那宫人再次点头,道:“不错,因为秦王此刻正在寿康宫。”

“寿康宫?”那不是宁太后的宫殿吗?锦言心里的疑惑越发大了。秦非离居然惊动了太后?也就是说,这一次,他直接由太后降下懿旨,给一个最终的决定,不论和离与否,一来避免了她的继续折腾,二来,给这件事情一个终结,是这样吗?

她随即深吸了口气,也好。这件事前前后后也折腾了快半个月了,现在既然太后回来了,也该有个了结了。

终于到了寿康宫外,领路的宫人进去禀告了一声,不多时,便出来对锦言道:“秦王妃可以进去了。”

锦言点了点头,理了理裙裾,这才抬步走了进去。

寿康宫的正殿很大,熏香炉中,香烟袅袅,整个大殿都弥漫了一股淡淡的清香,有些类似于檀香的味道,却比檀香清新一些,很好闻。

锦言一入内殿,便见了殿内坐了两人,一个是上首的太后,另一个便是下首与她喝茶聊天的秦非离。

祈福一月,太后整个人看去似乎更加祥和了些,颇为平易近人的样子,她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刺金凤凰图腾的宫装,斜倚而坐,姿态慵懒,眸色亲和,似有似无的笑着。

而下首的秦非离,因为背对锦言,此刻她尚看不清他的模样,不过今日一身蹁跹白衣,墨发玉簪,从背影看,是极为温润的。

锦言走进殿内,太后脸上的笑意收回几分,看向她,眸光多少有些锐利。秦非离随即回过头来,看了锦言一眼,微微勾唇一笑,低头,静静的,抿了口茶,他的神色瞧不出丝毫的异样,锦言心里难免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来,但是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她跪下身来,双手俯地,行了一个大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懒懒的将手里的茶杯递了出去,身边的青兰急忙接过,递给宫人。太后也不叫她起身,只是懒懒的看着她道:“听说,你要与秦王和离?”

锦言低着头,尚跪在地上,心中一突,果然是开门见山,兴师问罪来了。

但她坚持了那么久,此刻就更不可能妥协了,她随即跪直了身体,抬起头来,直视太后的双眸道:“是,半月之前,群臣宴上,臣妾已将和离书交予皇上,想必此刻太后也看过,一切经过缘由,和离书上一清二楚,上头有秦王和臣妾的亲笔签名,以及宝玺印章。”

“哀家的确看过。”太后一顿,随即看着她道,“如果哀家没记错的话,秦王妃在嫁与秦王府前,因行为失德,挨过哀家的板子吧?怎么?时至今日,才不过一年多而已,秦王妃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昔日诸般过错,皆因锦言少不更事,锦言领过惩罚,也深感自己昔日的言行举止过过失之处,但之前与现在并不一样,臣妾并不认为,提出和离,便是臣妾言行举止,乃至为人上的失德,人有千千万万,古往今来,向来一夫多妻,这的确是事实,可是,这一夫多妻之中,每一个女人的想法,应该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希望自己的夫婿独*她一人,这个想法,千古未变,太后身居深宫,应该比锦言更能感同身受,若女子并无这样的想法,何来争*一说?虽说*爱的背后换来的,也许是整个家族的荣耀,但试问,难道这*爱的背后,就没有独*的欢愉吗?”

“昔日太后赐婚于锦言,怜惜锦言的遭遇,锦言感激涕零,锦言也曾尝试着融入这样世俗之中,但锦言从小到大,思想便与旁的女子不同,当秦王纳妾,美人同车,锦言此番才觉这样的生活生不如死,锦言无法做到,对别的女子,分享自己的丈夫,所以,锦言不得已,只能提出和离。”

太后嗤笑一声:“既然你不如意,让秦王休了你便是,哪里来的诸多借口,竟要和离?”

“锦言不是不安于世俗,而是实在做不到。男与女,本就无甚区别,同样是人,锦言不觉得和离有什么惊世骇俗。”太后眯了一下眼,对这样的说法,显然不与苟同,“你既然要一夫一妻,只怕,全北宇的男子都无法满足与你,要知道男人三妻,这是存在于北宇每一个男子心中,并且根深蒂固的。”

“锦言却并不以为如此。”锦言毫不退缩的答道,“男人之所以三妻四妾,一来是因为四俗如此,二来,只怕,是因为没有真正的去爱一个女人,如果一个人真的深爱另一个人的话,心中是绝对装不下别人的。”

“你跟哀家谈爱情?”太后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转头看向身侧的青兰,青兰微微一掩唇,身侧的宫人都笑了起来。锦言没有说话,只是始终抬着头。太后随即又看向下首的秦非离,他此刻静坐着,眸色低垂,似在很认真的听着,唇角依旧似笑非笑,并没有什么生气的迹象,太后随即讶然道:“秦王,这和离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哀家想听你说说。”

秦非离抬起头来,微微笑着道:“和离书一事,的确出自非离之手,一切如和离书所言,非离并无意见。”

太后顷刻便拧起了眉,锦言讶然的看向秦非离,秦非离对她微微一笑,随即缓缓站起身来,在锦言身侧跪了下来,对着太后道:“都说糟糠之妻不可弃,昔日非离朝堂所言,只不过是有几分不甘心罢了,但是而今细细想来,非离对过往种种,反倒无甚留恋之心。太后昔日怜爱非离,非离铭记在心,十分感激太后大恩,但婚姻一事,还是不强求的好,既然本王的王妃不喜这般生活,非离何不如放任其自由,何必贪恋一颗大树,弃了一片森林?”

太后一凝,看着他们二人半响不语。

也就在这时,忽然有下人上前来通传道:“启禀太后娘娘,温大将军求见。”

“温恒?”太后看向下首的二位,摆了摆手道,“让他进来,哀家今日倒要看看,这温恒教的好女儿。”

锦言也实在不料,温恒竟会此刻前来?

她入宫的消息应该没那么快散出去才对,并且太后回宫一事,锦言也询问了之前带路的宫人,太后是今晨辰时回宫,彼时,朝臣都在早朝,消息应该没有这么快才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是有宫人去通知了吗?

锦言下意识想到了吕承欢,应该会是她吧?可是,她适才入宫,吕承欢也没那么快得到消息才对,并且算算时间,从早朝那边的承乾殿过来,少说也该有至少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而她到太后这里也就十来分钟,就是是有人通传,一来一回,时间也对不上啊。

她下意识看向身侧的秦非离。

秦非离静跪着不动,见她看过来,抬起眸光与她对视了一眼,他眸光平静无波,说不上淡漠,却也不是藏有东西,似乎只是面对一个认识的人时,静谧的样子,这让她微微愣了一下,直至,温恒请安的声音传来。

温恒一身朝服从外头进来,目光并不再旁处有所停留,直接便停在上首的太后身上,随即跪下身去请安。

太后懒懒了扶了扶云鬓,随即道:“温大将军请起,青兰,赐座。”

等温恒坐了下来,太后随即接过宫人递来的茶,漫不经心道:“温大将军的消息倒真是快,哀家才传唤了秦王妃,你便来了。”

温恒随即一拱手道:“老臣一直想面见太后,为小女胆大妄为自作主张一事向太后娘娘请罪,所以,适才下朝听说太后娘娘回宫,便急忙赶来。让太后娘娘忧心了,都怪微臣教女无方,这才惹得太后娘娘如此辛劳,竟为了小女的事,一大清早便从护国寺赶回。”

太后懒懒点了点头:“还是你这个做父亲的,懂些礼数。”

温恒赔笑道:“自皇上登基这些年来,太后劳心劳力为每年都入护国寺为皇上祈福,为了皇上的身体常日超劳,晚辈们不懂事不知太后辛劳,我们这些老臣,却是看在眼里的。”

太后抿嘴一笑,似乎是被温恒说得高兴了,随即摆了摆手道:“也罢,正如温大将军所说,这些晚辈们不懂事,哀家本也不欲与一群小孩子计较,这点不愉快,也就这么不过去了,不过,这和离一说,古往今来,却从无先河。”

温恒随即急忙起身,躬身道:“怪小女太过胆大妄为,老臣恳请太后卖老臣一个薄面,既然他们二人都有心离之,和离又不符常情,不若就请太后准许秦王休弃小女,一来,于皇家颜面无损,二来,也是小女此番肆意妄为的一个惩罚。”

太后闻言,抬眸看向锦言:“秦王妃觉得此提议如何?”

在知晓了此次和离诸般曲折之后,锦言已经不再抱二人平等和离的想法了,她现在想的,只要是能让她脱离这个婚姻,什么要求,她都答应。故而,她急忙叩首道:“单凭太后娘娘做主。”

这样一来,太后的脸色才有了缓和,看向秦非离道:“秦王觉得呢?”

秦非离微微一笑道:“一切全凭太后做主。”

太后这才点头:“既然如此,哀家便准了。”

一行人谢过太后之后,待出来之时,锦言本想向温恒说谢,温恒却根本理都没理她,而是向秦王行了一礼道:“小女年少,任性,老臣多谢秦王的宽宏大量。”

秦非离微微一笑,扶起他来道:“岳父大人言重了,锦言与非离有恩,这件事也是非离有错在先,不怪她。”

温恒叹了口气,再次谢过,才道:“如此,老臣稍后回府,便派人前来接锦言回府。”

秦非离点了点头。温恒这才深看了锦言一眼,告辞离去。

那一眼太多警告意味,锦言原本到了嘴边的话便卡在喉咙里,眼看着他离开。

休书未下,两人还是得回府一趟,并且,锦言还得一番收拾,虽然她一刻也不想与他多待,但现下却不得不一同回府。

但好在,这是最后一次了。

能得自由,锦言心里说不出的轻松,即便是在这深宫之内,看向天边的浮云也觉得欢喜无比。

秦非离已经走在了前头,锦言随即跟了上去。两个人一路都无话,他在前,她在后,隔了足足有三米的距离,直到,出了宫门。

秦轩还在宫门外等着,看到他们出来,急忙上前来,躬身唤了一声“王爷”,秦非离点了点头。两人一同走到马车旁边,秦非离直接掀开帘子上了马车,锦言随即紧跟其后,也坐进了马车里。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便拉近了,秦非离也的眸光依旧极淡,看向她时平静无波,锦言觉得有些奇怪,他之前千万般不同意和离,每次看她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可是今日,为何现下已无旁人,他的表情却依旧是这般,并没有对她有任何的厉言厉色,反倒看她时,似乎情绪没有任何起伏。

锦言一时,不免有些想不通了。

她琢磨了一路,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两人下了马车,回到了秦王府。

秦非离淡淡的看着她道:“与我一起来书房吧,我写休书给你。”

平静无波的语气,同样是没有丝毫起伏。

锦言讶然了半响,回神时,秦非离已经入了府。

她急忙快步跟了上去,一路跟着他来到了书房。

他果然是说话算话,毫不含糊的写下一封休书给她,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盖上了宝玺,这样的他,让锦言更加看不懂了。

他递出休书的时候,锦言还在发怔,他随即微微一笑道:“怎么?先前不是还想尽心思的要休书么?后悔了?”

“开玩笑。”锦言回过神来,生怕他反悔似的,急忙接过休书打开。

他的字迹一如既往,沉稳有力,休书两个字,极为醒目,锦言细细看了一遍,上头的理由,是七出中的无子,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罪行,这不由得又让锦言诧异了一把,到底还是忍不住的,看着他道:“之前不是一直不肯答应么?为何今日变化竟这么突然?”

秦非离随即抬头看向她。他停顿呃时间有些长,眸光虽无变化,却看得锦言到底是有些不知所以然来。

半响,他笑了笑道:“强扭的瓜不甜。”

这样释然的语气和姿态,确实变化得太大了些,锦言眨了眨眼睛:“我爹是你叫来的吧?”

秦非离抬头看她,挑了挑眉道:“你觉得我这么好心?”

锦言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虽然我也觉得你没这么好心,却只觉,应该是你。”

秦非离笑了一笑:“是不是,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现在终于离开了我,从此以后,恢复自由了。”

锦言随即看向手中的休书,眉目重新露出一抹释然之色,她随即一笑,扬了扬休书道:“谢谢,虽然你之前做了很多让人讨厌的事,但夫妻一场,我还是很感谢你能写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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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得偿所愿了吧?抗议了那么久,虐我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