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炎飞一把将人拉到了怀里, 死死的。
他的力度大得惊人。骆泗感觉自己的背被勒住, 肺被男人的肌肉挤压, 呼吸都腻死在这个怀抱中。
二人相触的地方很烫。他们胳膊贴着胳膊, 布料摩擦在炮火里,轰隆隆的心跳与炸开的火焰一起, 震颤耳膜。
骆泗任由他抱了一会儿。听着耳边如雷的心跳, 他把人推开一点, 抬起头。
“我不会走的。”
他隐隐知道男人在担心什么。就是为了驱散这样不必要的担忧, 宿炎飞专注的目光下, 他扬起一个笑脸:“你看, 我不就在……”
“王!”
骤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这番谈话。众人望过去,管家毅然扬起头。他还是在害怕,但不知是什么原因, 让他骤然打断了二者的对话。
“您忘了吗……”他说:“两年前,您看到了什么!”
男人胳膊一僵。骆泗抬起头,他早隐隐觉得这个世界非同寻常,比如他与这个人的牵连。
“你记得吗。”骆泗问。那双眼睛坚定,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
“我曾经做过什么事?”
宿炎飞低头看着他。在这样沉静的目光下,那些曾经的阴暗与恶意揣测, 仿佛都消散得干净。
管家却仍在喊话:“王,请您想清楚!这个人是会扑杀影子的, 你若是与他在一起……迟早有一天, 会像那天被杀的影子一样——”
大脑一痛, 骆泗扶住脑袋。他隐隐约约想起一些画面, 但却看不清楚。
应该是平常的一天。他在等着什么人,雀跃的,带着不可名状的心情。
公交站牌并不能挡住阳光,那些细碎的光芒透过马路反射,晃得人眼花缭乱。就在他眯起眼睛时,隐约在阳光下,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黑影。
对,就是那个时候。
即使与人有约,受到过的教育也让他第一时间追赶了上去。黑影缠着少女进到小巷,对着那道娟秀的背影,它舔了舔嘴唇,瞬间扑了上去。
骆泗也是在这时赶进巷口的。
他本来在等人,那个人年龄比他小,相识好几年,却依然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
他扭扭捏捏不愿意讲,骆泗也就不问。他记得初识时这少年的眼神,在雨夜里闪着光,戒备而锋锐,像狼一样。
最初可能是因为同情。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不允许他忽视有困难的人,所以他朝人伸出了手。
不知过了多久,是怎样一起长大,又是怎样的时不时相逢。只知道在每一个训练的午后,他们已经有了相会的习惯。
一般而言,等骆泗拖着疲惫的身躯赶到马路边时,对方已经在悠悠等待了。
仿若牛郎织女鹊桥相会,每一个相逢的瞬间,都虚幻的像梦一样。
通常少年都是翘着脚,坐在栏杆边。表情不屑一顾,甚至是要等他走到身边,才会给个眼神,表情漫不经心。
但骆泗是知道的。从他紧绷的脸,晃来晃去的身体,还有时不时回头张望,却以为自己没看到的那些小动作。
他的珍惜,细藏在每一个回首里。
所以比起现在,他更急着想处理完面前影子,赶紧回去。不知道少年——或者说男人,会不会以为他还没来,最后等急了。
所以他解决得毫无顾忌。黑影消散,那个女孩在瑟瑟发抖,问他究竟是谁。
他记得自己是这样说的。
“民事局。”青年微微一笑,朝人伸出手:“专为驱散黑影而生。请不要担心,只要有我们在,他们有朝一日,一定会完全消失。”
以至于忽视了,巷口那道骤然捏紧拳的身影。
二人的初识在雨夜,少年被雨淋得狼狈,却依然不肯接受他的帮助。连名字都不愿意说,只是呲着牙看他。
带着半分无奈和雀跃,骆泗自顾自给少年取了个名字。
他希望这个人摆脱濡湿,住在火里,浴火而生。
所以他叫他宿炎飞。
骆泗抬起头。因为民事局的特殊性,二者相遇时,他从没介绍过自己的工作。
哪里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如果他当时看到了就好了,如果他给人解释过就好了。
“所以你才没来吗……”
青年的声音在颤抖。他的手抬起,轻抚过男人坚毅的下巴:“我从没想过……”
他完全可以想象宿炎飞当时经历了什么。最亲密的人是站在自己对面的人,还是这种不死不休的关系。
骤然揭开,会受到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男人眼神波动。盯着面前的青年,他轻轻开口:“我——”
唇被捂住。颊边那只手骤然用力起来,甚至轻轻掐出个红印。
“你怎么舍得。”青年第一次显露出生气的表情来。宿炎飞从没看过这样的他,鲜活,真挚,再不是那副高高在上——离凡尘甚远的样子。
“因为这种事情离开这么久……”骆泗咬牙。有别于虚幻世界,他们的关系,原来如此千丝万缕。
如果早些让他知道——但凡这个人愿意提一句,又是何苦!
管家愣愣看着眼前这一幕。猩红的天空下,即使二者已知彼此的对立,却依旧没有半分退开。
男人任他掐着。自知理亏,宿炎飞没有一点逃避的意思:“对不起。”
“这就够了吗?”骆泗说。影子一族的特性,在他与其生活的时候知道得淋漓尽致——阴暗,自私,会把一切往坏处想,只相信他自己。
他咬牙切齿:“你觉得我会离开?会因为这种事伤害你?”
宿炎飞把人锁紧。他把唇贴在青年耳边,低吟道:“不会了。都是我的错。”
青年再也忍受不住,贴上男人的唇角。唇瞬间被狠狠擒住,咬紧摩挲。
骆泗闭上眼。直到这时候,他才终于有了一点真实感。
抱紧怀里的人,宿炎飞按着他那颗脑袋,眼神深沉无比。
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青年像个小太阳,总是不自觉温暖着身旁人。他的一切太过美好,即使没有亲人,也没感受过世界上的黑暗面。
身为挣扎于腐朽而生的影子,宿炎飞很讨厌这种人,简直讨厌极了。讨厌到不能放过他的任何一点举动,担心错过了一击必杀的时机。
最终却不由自主的,越陷越深。
身为王族,天生强大的能力让他所向披靡。无论是谁,只要与他有所接触,身体的恶意都会被收割干净,从而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除了青年。
就像是一团耀眼的光。无论宿炎飞怎样触碰,即使已经紧紧拥抱在一起,都没有分毫的黑暗涌过来。
用人类的法则来判断,这个人简直是美好到了极致。然而在某个夜里,当宿炎飞意识到自己再也离不开他时,所蔓延出的不是憧憬,而是根植身底的掌控欲。
他要彻底的抓住这个人,让他变成自己一个人的所有物。
本来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在宿炎飞意识到这就是爱,并有意识索取相同的爱后,无疑他是成功的。他们的每次相会,青年都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表情。
如果骆泗是个普通人的话,宿炎飞想,这样下去,他一定能彻底拥有这个人。
直到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自己根本无法抓住他。
所以他后来,想让这个人……
变得和自己一样。
一吻毕。骆泗轻喘着睁开眼,男人的眼神像狼一样,紧紧锁定住他,不留丝毫放松。
“轰——”
炮火炸开的声音近在咫尺。直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骆泗拍了拍他的胸口,示意人先把自己放开:“先做正事!”
火焰燃烧在整片森林。影子们的目光间,宿炎飞一把拉住青年,紧紧贴在自己身边。
他扫视四周一圈。民事局那群人早就看呆了,眼神发愣。
宿炎飞眯起眼,轻轻挡住骆泗。他眼神移过去,望向那片影子:“你们知道自己做错了吗。”
影子的面面相觑。由管家撞着胆子上前,他依旧不明所以:“王,我们没有……”
“就是错了。”
宿炎飞说,声音很轻,却没谁敢提出反对意见。他抬起头,望着天际划过的火流星:“现在,马上。将错误的一切终止。”
本来事态正在往不可挽回的一幕滑去。经过男人一句话,形势却立马发生了转机。
管家咬紧牙关,猛的站起身。由他带领,众位黑影纷纷起身。
王嘉骏吓了一跳。他缩起脖子,正准备掏出武器,便见这群影子弯下腰,以绝对臣服的姿态朝中间深深鞠了一躬。
随后像一片乌压压的黑云,骤然升到空中,往远处飞去。
一切解决得太快。直到那群黑影散去,人类小组才悠悠的反应过来:“都……结束了?”
他们望向仍停留在中央的二人。骆泗动作依旧未变,他抬手轻抚男人的脸:“你知道我所有的计划,关于人类和影子。”
“那现在……你能同意吗?”
即使事态仍未清扫干净,宿炎飞也满目专注,朝人点了点头。
可以在阳光下拥抱这个人,再不用顾及自己的身份,他怎么可能有丝毫犹豫。
猩红的森林下,男人缓缓启唇。
“影子和人类,将脱离战争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