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心魔?”
众人的动作一起顿了下来。骆泗颔首, 耳畔传来一片热气, 不由缩了缩脖子:“没错, 他是我的一名……旧友。”
此言一出, 众人目光霎时就变了。想起“夺舍”一事,骆泗赶紧出声解释:“他会出现在伏炎熙的体内, 纯属意外。”
亚托维尔站在他身后, 像一只沉默的大型犬。仿佛被什么影响, 他捂住额头, 不明显地皱了皱眉。
骆泗没注意到:“把剑放下吧。”他偏过头看了看亚托维尔, 被那目光烫得一抖, 连忙回过头。
“不必担心。我的这名朋友不会像那心魔一样,与魔族有染的。”
听闻此言,众人对视几秒, 这才犹豫着把武器收回去。骆泗没回头,一道目光有如实质的落在他光滑的脖颈上,几乎将那里烫出一个洞来。
“亚托。”他站直身,犹豫了几秒:“我们去房里说。”
青年颔首,还不习惯这具身体似的,步履有些缓慢。路过那群修士时, 修士们纷纷后退两步,眸中染上惊惧。
这人体内的力量……他们从没见过。
刚才围攻时还没注意到。“伏炎熙”体内像是有一个巨大的漩涡, 明明有木灵根的气息不断涌出, 偏生又有一股奇特的力量, 在他周围环绕。
令人琢磨不透, 隐隐透着耀眼的金色。
带人走回房里,骆泗掩上房门,阻绝一众好奇的目光。伏炎熙的房间和他的一样,玉床摆在墙角,窗棂后种了几株银杏树。
阳光透过银杏洒在窗前的小桌前,只余几点光斑。房内有些黯淡,骆泗看不清亚托维尔的脸,只余一片碧色缓缓流淌。
骆泗还记得婚礼上,这方碧绿消失的一刹那。心中一紧,他移开目光,示意亚托维尔在床上坐好,自己去橱柜旁拿药。
亚托维尔照他的指示坐下,伸手摸了摸身下冰凉的玉床。他的动作有些迟缓,仿佛还不能适应这样的触感。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将瓷瓶递给他,骆泗去对面坐好。
听闻此言,亚托维尔歪了歪头,目光还追随着面前青年。
“因为想见你。”
“……”骆泗没听懂:“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和你结婚后。”男人的身形依旧沉寂:“我离开了那个世界。因为想见你,再睁眼时,就在这具身体里。”
骆泗微微移开目光:“这具身体里?”
“是。”亚托维尔说:“从还在襁褓中开始。我能看见外面的世界,但不能发声,也不能动。”
骆泗心里一颤。命运之子年近二十岁,也就是说,亚托维尔过了二十年一动不能动的生活。只能像影子一般,依附着命运之子而活。
那乔钰诩呢?还有邵天宁,他们是不是也是这样?
“等等……”突然意识到什么,骆泗抓紧衣袖:“你知道自己体内还有其他人吗?”
亚托维尔皱起眉,犹豫片刻。
“朦朦胧胧。”顶着伏炎熙的脸,曾经刀削斧凿般的侵略性散去许多;亚托维尔的一问一答,却还是和从前那名上将一模一样:“能感觉到身旁有其他人。但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能交流。”
但能知道有人。骆泗咽了口口水:“有几个?”
“加上我,三个人。”
果然。骆泗按了按太阳穴:就是说乔钰诩也在这具身体里。
和人格分裂的状态很像,副人格之间能互相知晓对方的状态,只有主人格对此一无所知。
那邵天宁作为心魔掌控这具身体时,其他人也能看到?
仿佛知道骆泗在想什么,亚托维尔双眉微皱,似乎有些为难。打量着骆泗的表情,他尝试着开口:“米萨,你说过进行身体接触时,需要对方的同意。”
骆泗回过神,不由往后靠了两分:“没错……这怎么了?”
“为什么那个人能抱你?”亚托维尔说:“还在你下巴上咬了一口。”
“……”骆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这不对,所以我拒绝了他。亚托,这样依旧是逾矩的做法,你明白吗?”
“好。”亚托维尔垂下眉,神色平静:“那我赶走他,是对的。”
骆泗这才想起灵兽山上那一夜。邵天宁想带自己去魔界,却被人阻拦了下来。
当时的他,就像是在和体内的什么斗争一般……原来是亚托做的?
他唇颤动两下,再度抿起。亚托维尔明显只有前世的记忆,对这一世依旧懵懂。
但邵天宁不一样。他甚至知道开启异界的方法。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区别……骆泗尚在沉思,亚托维尔却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米萨。”
骆泗回过神:“怎么了?”
青年收回手:“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灵兽山上。”
“是。”骆泗颔首。
“当时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后知后觉的想起天雷形态幻化出的衣服在命运之子眼中跟没有一样,骆泗捂住脸:“那是个意外。”
亚托维尔面色不变,瞳孔中却显现出些许为难。他从床上起身,手撑在石桌上:“但他们全看见了。”
“你明明是我的伴侣。”像撒娇一般,亚托维尔低下头,凑近骆泗。二人间的距离拉得极近,近得可以感觉到对方睫毛的颤动:“该怎么赔?”
嗓音低沉,像半含着渴求,喉结缓缓滚动。气氛一下危险起来,男人目光炽热,似乎瞬间能将人生吞活剥。
不对劲。骆泗猛然后退,拉开距离。亚托维尔不是这样有侵略性的人,更不会说出这种调情般的话语。
但当他仔细打量时,面前人仍是一副懵懂的模样,碧眸还微微反射着弧光。
“你……”
“怎么了?”亚托维尔起身,袖袍垂在地上,宛如以前银色的长发。骆泗起身,面对着他,一步步往门边退去:“你还好吗?”
亚托维尔皱了皱眉,闭上眼捂住额头。他向骆泗走来,步伐不疾不徐:“米萨,我没事。”
逼仄的房间内,二人一下离得极尽。骆泗的手往后摸索,搭上门把:“真的没事吗?”
亚托维尔颔首,骆泗开门的动作一顿,整个人都愣住了。青年如玉般洁净的脸上,那双眼睛缓缓睁开,碧色中夹杂着一点墨痕。
宛如水纹在湖泊中心漾开,墨色缓缓扩散,轻易便占据了整双瞳孔。
“为什么要走?”依旧是亚托维尔的语调,那人的目光却像一潭死水,怎么看都不对劲:“刚刚不是还聊得很开心吗,‘米萨’?”
魔气在他身周萦绕,宛如拥有生命的蛇,瞬间冲向对面青年!
不再犹豫,骆泗屈膝蹲下,躲过这一击:“邵天宁,你先冷静!”
青年不语,雪白的道袍被魔气晕染,宛如一朵黑莲。他伸出手,十指微微卷曲。
“过来我这儿,再慢慢说。”
伴随着一声低吟,更多的魔气自他身体中纠缠而出,目标明确地向骆泗冲去!
骆泗躲过,魔气扑在门板上,瞬间将木门击穿!轰隆一声,紫色的气息自破门中飘散,笼罩住小巧的院落!
“前辈!”守在门外的无为道人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拉开门扉。房间里,骆泗依旧在与青年对峙。对面人被魔气环绕,脸庞变得模糊不轻。只剩一双充满占有欲的眼睛,突破重重迷雾,锁定在他身上。
众人拿着长剑围绕在骆泗身旁。骆泗起身,依旧试图和邵天宁沟通:“为什么要开启魔界的门?”
邵天宁动作一顿。他摸了摸额头,垂下眼睛。
“因为你要杀了伏炎熙——他也知道了。所以我们必须这样做。”
骆泗心中一跳。什么叫杀死伏炎熙——难道是自己的任务被发现了?又或者,天雷的身份早已被邵天宁知晓,为求生存,他才选择遁入魔门?
以及,邵天宁什么时候可以和伏炎熙沟通了?!
大脑在死机边缘,系统也急得嘴皮燎泡,在空中飞来飞去:“小心命运之子的动作!”
骆泗尚未反应过来,邵天宁已是一掐法诀,避过众人绚烂的术法——他一回身,手指勾了勾,仿佛不经意般,朝身后一指——
宛如开天辟地时的一把巨斧,墙角银杏前,骤然展开一道巨大的紫色漩涡!
“糟了,是魔门!”远在半山腰,叶清邱走在队列前,猛地抬起头。他身后,众位修士也早已察觉到不对,纷纷拿出法器:“那不是三灵殿吗!”
“诸位。”叶清邱早已一脚踩在灵剑上。明明是酷热的夏季,自从天际裂开一条巨大无比的紫色缝隙,这方天地却凉爽下来,寒气甚至冷到了骨子里。
他一掐法诀,面色冷凝:“随我上前。魔物入侵,已经开始了!”
郁郁葱葱的山腰间,骤然闪过几缕流光。无数修士御剑腾空,在叶清邱的带领下,往山顶赶去——
下一个瞬间,却统统被镇压在原地。众人扬起脖子,仰望骤然黑下来的天空!
墨色的翅膀展开,遮天蔽日,一丝阳光也没有漏下。羽毛宛如刀片般锋利,隐隐能看清上面反射的寒芒。
叶清邱仰起头。他目力极好,一眼便看清了上面站着的两个人影。
骆泗的身体早已克制不住的颤抖。他身后有一道冰凉的影子,仿佛一点温度也没有,紧紧贴在背后。
“要听话……”脖子上热乎乎一片,声音湿软,含糊不清。说完这句话,邵天宁目光垂下,唇还紧紧印在人颈子上。
骆泗浑身发寒,想躲开底下人惊讶的目光,却连一只手指都动不了。伴随着魔门大开,一双粗糙的大手掀开衣襟,缓缓探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