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监视器里, 乔钰诩正抬起双手, 将骆泗高高举起。
长风吹过走廊, 骆泗眯起眼, 手与壁画上扭曲的女人脸贴在一起。
小女孩站在地板上,幽怨地抬头望向两人——二人组借着浮雕, 踩到了窗沿上, 她根本够不着。
“可以了吗?”窗沿有些窄, 站在边缘时, 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人刮下。乔钰诩却丝毫不惧, 只专心把青年抓稳。
骆泗的手终于摸到窗口, 心中依旧波澜起伏。谁能想到密室逃脱的方法是召唤亡灵而不是寻找钥匙,这个节目组真是太不正常了。
一路跑来,所经过的门扉全部紧锁。小女孩的体力也是很好, 虽然没有真的追上来,但一直远远吊着,甩也甩不开。
最终,二人被逼到一处死角。眼见小女孩步步逼近,似乎只能牺牲一个,给另一个带来逃跑的机会——下一个瞬间, 骆泗却眼尖的发现,墙角投进一丝微光。
椭圆形的窗户离地近两米, 由木栏杆封好。只剩半圆形的窗顶, 也许是为了通风, 朝外斜开着。
骆泗才一瞥, 站在他身边的乔钰诩便敏锐地发现了不对,跟着仰头。在发现大开的窗口后,他一把将骆泗托起。
瞬间明白乔钰诩的意思,骆泗双手抬高,抓住墙上的浮雕,像攀岩一般,顺着墙壁爬到窗沿。
跟拍大哥目瞪口呆地看着二人往上,和小女孩一起愣在了原地。
眼见这两人上了墙还不够,还准备顺着窗口往外,他没忍住,大声提醒了一句:“车炀,乔钰诩!你们是准备翻出去吗!”
他简直可以想象导演泪流满面的脸:上次被暴力破关还不够,这次直接跳出地图外了,赵导要是知道了,恐怕话都说不出来。
闻言,骆泗动作一顿。他有些犹豫,撑着窗口,埋头问下面的乔钰诩:“我们真的要从这里出去?”
“不然呢?”乔钰诩仰头看他,两条纤瘦的胳膊分毫不动:“你想像《刺客信条》一样,沿着墙上的浮雕在房间里爬一路吗?”
没想到这个世界也有《刺客信条》,骆泗激动了几秒,强行压下了讨论的冲动。朝下点点头,他双臂一撑,轻盈的从窗口翻出。
“等等,乔钰诩——”跟拍大哥的吼声被丢在身后,乔钰诩原地一跳,轻松够到了窗沿。几乎用不着骆泗帮忙,他已经独自翻了出去。
嘉宾跑了,走廊空荡荡一片。跟拍大哥牵着小女孩儿的手,耳机中,赵导的吼声绵延不绝:“快把人拦住!我在叫人送DV过来……什么!他们已经跑了?!”
“是啊……”跟拍大哥望着窗口,二人身影已经全数消失:“都出地图了,怎么办啊?”
不知节目组的纠结,等顺着墙壁爬下来,骆泗才察觉到些许不对:“那个……乔钰诩,我们就这样出来了,节目还怎么拍……”
此处是一片绵延的树林。《密室逃脱》开拍的时间是下午,此时,遥远的天际已被染成绯红。
夕阳往云梢坠去,将树冠的色泽尽数带走。远处有一泊清澈的湖水,倒映出缓缓变暗的流云。
弦月在西方挂起时,乔钰诩从墙壁跳下,一把拉起骆泗的手:“先别管。”
湖边泥土地湿软,青嫩的草尖被鞋底轻轻压下。乔钰诩的背影很坚定,骆泗不由自主,跟着他前行。
等意识到时,二人已在湖边停下。月色铺洒在这弯浅浅的塘中,气氛静谧,有小虫在草堆里鸣叫,驱散夏的燥热。
乔钰诩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有太多疑点想问清楚,然而在摄像机的追寻下,很多话根本没法说。
面前人微矮,当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沉下,只剩月色,将他身形勾勒出。
青年粟发垂下,遮住光滑的前额,一双眼睛疑惑地望上来,明明是妖气的外形,偏生又乖巧得不行。
见乔钰诩目光凝住,骆泗疑惑地偏过头,睫毛轻闪。
准备好的说辞被这一眨尽数击退。乔钰诩后退半步,猛然想起一个问题。
如果……如果真是这人救了自己,不就意味着,那么丢脸的一幕被他看光了吗!
他双手环胸,嘴开了又合,一时竟说不出话。骆泗眼睁睁看着面前人双颊染红,有点儿懵:“那个……我们不回去继续录制节目吗?”
见他气势这么弱,乔钰诩灵光一动,终于发现了不对。车炀这人力气小,胆子小,人品还不怎么样……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顶着戚学覃的威胁,把自己救出来?!
乔钰诩松一口气——谁都可以救他。经纪人、王导,甚至是苏莓映——但不能是车炀!
拼命找着各种理由,他却选择性忽视了在门缝里看到的二人争吵的一幕。乔钰诩没意识到,说了这么多,他只是想扼杀一切在青年面前丢脸的可能性而已。
骆泗疑惑的目光下,乔钰诩猛然偏过头,闷声闷气道:“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
骆泗愣了几秒,以为自己终于追上了面前人的思维:“啊,对!那次微博,你帮我说话的事……谢谢你。”
演技不行,还在片场拉人下水——其实这些都是真事——然而乔钰诩竟会主动站队,骆泗真的很感激他。
听面前人提起这件事,乔钰诩楞了一下才说:“和你无关,我只是受不了戚学覃……”再说下去又要绕回想回避的话题了,他赶紧转了个弯:“这么说,你欠了我一个人情?”
其实根本不存在什么欠人情。他只是想做就去做了,根本没有考虑其他人的立场,也没打算帮他。
——然而,此时他就是想找一个理由,能再和面前人说上话。
骆泗认真思考了一下,竟然乖乖点了点头。微风拂过,面前青年一头短发微扬,被月光镀成银色。
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他倒忘了自己也为乔钰诩做过不少事,语气都软了几分:“我该怎么还?”
乔钰诩猛地移开眼睛,心跳紊乱起来。月光铺洒在湖面,寂静的山林间,只余他们二人。
录制节目的大宅被掩映在层层山林后,风拂过,树梢发出簌簌的轻响,灯影从叶片间透出。
“那就……”压下波动,他正打算说什么,突然被一声遥远的呼唤打断:“乔钰诩,车炀!你俩在湖边做什么?”
二人回头,赵导带领着一群工作人员,从小道跑来,肚皮上的肥肉还一颤一颤的:“再不回去,节目都快拍完了!”
骆泗有点儿不好意思。他靠过去,拉了拉乔钰诩的衣角,轻声说:“我们还是快走吧?”
指尖不小心滑过后腰,乔钰诩猛地一颤,忙不迭向前走了两步。
他还是那副高不可攀的样子,声音却莫名有些气急败坏:“节目进行到哪一步了?”
终于跑到二人面前,赵导弯下腰,撑着膝盖喘气。骆泗俯身拍了拍他的背,接过工作人员手中的纸巾,给他擦汗:“不好意思赵导……”
赵导挥挥手,站起身。他有些狐疑地打量着二人站位,气还是没喘匀:“你……你俩荒郊野岭的,站在一起干啥呢?约会吗?”
乔钰诩面色不改:“你正常一点。约会?我和车炀?”
骆泗也觉得尴尬,忙不迭说:“那我们赶紧回去吧?”
“等等。”乔钰诩说。等把众人视线吸引过来,他才不紧不慢道:“这里是室外吧?”
赵导点了点头。
“那。”乔钰诩手遥遥指向大宅:“我们算是从密室里逃出来了?”
赵导震惊,瞬间变成苦瓜脸。骆泗偏过头,也觉得这样不太地道。
节目才刚开始呢,两个嘉宾就从窗户里翻出来了,这算什么:“乔钰诩,要不我们还是……”
乔钰诩轻瞥他一眼,眸中充满暗示。骆泗仿佛明白了什么,见乔钰诩脊背挺直,对赵导勾了勾手指:“想让我们回去继续参加?”
赵导点了点头,眼巴巴望着他。
“我们都逃出来了,总得给点福利吧?”乔钰诩扬起下巴:“比如,不准再让恶灵来干扰?”
骆泗还是第一次看乔钰诩和人讨价还价。过了五分钟,导演终于败下阵来,满面忧伤,同意了乔钰诩的霸王条款。
一行人往大宅走时,骆泗轻轻靠向命运之子:“你看,赵导是不是又要哭了……”
耳边一痒,乔钰诩将头偏开些许,语气凶巴巴的:“要不是为了你,我会和他说这么多?”
的确。命运之子的体格很好。即使看起来柔弱,一旦开始跑步,丝毫不带喘的。
倒是骆泗,几乎是一路被人带着在跑,连气都喘不匀。
骆泗只能咳嗽一声,承下身边人别扭的好意。他已经发现了,只要顺着乔钰诩的话说,这人还是挺好相处的。
离开了这么久,等他们回到豪宅才发现,节目竟然一点进展也没有。苏莓映周景州依旧在三楼回廊打转,试图甩掉身后重新黏上来的两个小孩儿。至于某影帝……
“你们终于回来了!”韦治臻喘着粗气,满头大汗,趴在华丽的餐桌后。
他对面,女鬼显然也累得不轻,精致的妆容都被汗水糊花,依然坚强地守在门边。
见到新目标出现,她气喘吁吁转过身,准备上前。赵导拿起扩音器,有气无力地吼了声。
“小说家与他的助理,受到月光的祝福,免疫一切恶灵攻击!”
听说不用继续追人,女鬼庆幸一笑,又猛然压下笑意。她叉着腰转回身,继续守韦治臻。
“这个女人就是不走,怎么办!”韦治臻早就掀开了头上的礼帽,燕尾服外套也脱掉,只剩一身白衬衫。见二人一点事都没有,他瞪大眼睛:“不对啊,这不公平啊,为什么他俩不被抓!”
见他一副准备等女鬼转移目标就冲出去的样子,骆泗无言,救人的心思都淡了几分。
乔钰诩脚步一顿,冷冷道:“如果你能一个人翻上三米高的窗台,从只有数十厘米高的窗顶挤出去,逃离这座大宅——相信节目组也会给你这个福利的。”
韦治臻比划了一下自己宽厚的身材和算不上太长的长腿,弱弱道:“你们不能欺负孤家寡人……”
骆泗说:“好的,我们不欺负孤寡老人。”
在韦治臻“孤家寡人和孤寡老人根本不是一个意思”的抗议声中,他搓了搓下巴,有些苦恼地说。
“怎么把你弄出去啊?”
韦治臻大义凌然道:“其实你们根本不用管我。只要先找足证据发现凶手,怨灵自然就会消失……”见二人真的转身就走,他瞬间崩溃:“别丢下我一个人啊!”
乔钰诩脚步一顿,不耐烦地转过头:“不然我先把她按住,你自己跑出来?”
韦治臻明显有些动摇:“这不太绅士吧……”
女鬼就站在一旁,听几人商议怎么对付自己,好不容易喘匀的气又再度紊乱起来。
赵导简直要绝望了。他走回自己的位子,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提起扩音器喊了一句:“给个提示,其实餐厅还有另一个出口……”
骆泗摸摸鼻子,眼神往双向镜飘去。
赵导呼吸一窒:“不是双向镜!——你们自己找吧,反正挺容易的。”
说完,他手一松,像是终于放弃了一般,瘫倒在导演椅上。
另一个出口?
餐厅一览无余,除了被挪动的餐桌,几乎没有什么更大的部件。其他地方众人也仔细搜寻过,连天花板都望过好几次,熟悉得能记下上面的壁画。
若说还有哪里没找过……
几人疑惑间,骆泗眸子一动,目光落在绣满金丝的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