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湄菡掐了掐孙小沢包子脸,皱了皱鼻子,道:“小沢讨厌。”
“姐姐讨厌!”孙小沢吃完嘴里的酥片,趴在桌子上,一双眼诉控似的看着孙湄菡道,“怎么可以套小沢的话!”
孙湄菡也学着孙小沢趴着,两条胳膊重叠,把下巴支在胳膊上,露出半张脸来,娇嗔道:“是小沢先不对,帮别人给姐姐放东西!”
孙小沢嘟嘟嘴道:“都说了凌大哥哥不是别人了!”
“他也不是自己人!”孙湄菡道,“姐姐才是跟你亲!”
孙小沢振振有词道:“他是我未来的姐夫!提前巴结着有什么不对?”
孙湄菡瞪大了眼,脱口而出道:“你……谁给你说的!”
孙小沢抬起头,奇怪地看了眼孙湄菡道:“难道不是么?凌大哥哥说我是他的小舅子,要和他一条心,哄好了姐姐,姐姐就会嫁到隔壁,以后就能天天见了!”
凌苍尘这个祸害!
孙湄菡额角青筋跳动,还不等她说话,就见孙小沢又道:“凌大哥哥给你送的什么?你不喜欢么?你要是不喜欢,叫凌大哥哥重新给你选就好了。哎,女孩子啊!”
自己十岁的弟弟装模作样地叹气,孙湄菡气笑了,不禁又给凌苍尘记了一笔。
过了会儿,孙小沢又缠着孙湄菡要下棋,两人移步到了窗边的矮榻上,令丫头摆出了棋墩。孙小沢虽然年幼,但围棋下得十分棒,纵使孙湄菡痴长几岁,也只能到一个勉力一胜的地步。
手执棋子的弟弟沉着冷静,虽是稚龄,却有着一种超脱凡尘的气定神闲,让孙湄菡多少觉着有些这个弟弟和上辈子的弟弟有些差别。
下了几局后,孙小沢人小坐不住,扭啊扭的,苦着脸道:“姐姐,我要更衣。”
孙湄菡扔下棋子,叫了彩烟道:“去带着少爷更衣。”
孙小沢这才跳下矮榻,跟着彩烟出了去。
这一出去,就彩烟回来禀报道:“少爷被老爷太太留下了。”
还在等弟弟的孙湄菡这才怏怏道:“知道了。”
令丫头们收拾了棋局,孙湄菡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一空下来,她就忍不住去想,凌苍尘也重生来的事。
这两个月来发生的种种,很多痕迹都能表明凌苍尘与过去不同,但是她也是没有在意,直到上次外出踏青,危急之事跳马相救,才让她真正重视起来,今天她听到凌苍尘的那话,明显能感觉到,他也是有些迟疑的,因为,上辈子母亲这一胎没有保住,她曾经哭过。那时的他笨拙得安慰了她之后,派人给孙府送去了很多补品,弄得小月子里的母亲哭笑不得。
这一次,说什么也要给母亲保下这一胎!
左想想母亲的这一胎,右想想恼人的凌苍尘,时间一晃而过。丫头来请孙湄菡去用膳,孙湄菡完全没有胃口,只是今天的晚膳,必然是一家四口同用,也就重新穿戴了,扶了丫头去了母亲房中。
今日孙老爷果然也在,三十来岁的人了,满脸笑意,对孙太太的态度是有求必应,千依百顺。
孙小沢见父母眼中顾不得他,只跳下来牵了姐姐的手,一起上了桌。
孙湄菡看着母亲少有的挑剔,父亲甘之如饴的样子,不免轻笑。她也知道,母亲之前心中也是有些压力的。
父亲和母亲成婚至今,从未红过脸,家中也无妾室小星,孩子也只有孙湄菡并孙小沢。一儿一女,本来挺好,只是小沢体弱,常年养在道观中,让孙太太自责不已,总担心小沢在道观住的想要出了家,那孙家就一个女儿,立不得门户了。这一胎,可以说是孙太太的定心丸。不论男女,起码给家中添了个小人儿。
上了菜后,孙太太笑眯眯给孙湄菡并孙小沢一人夹了一筷子,道:“菡菡小沢,乖孩子,来,吃这个。”
“谢谢母亲,”孙湄菡也回给母亲夹了一些鱼肉,却见孙太太连连摆手道:“不成,这个太腥了!”
孙湄菡看了看鱼肉,这才知道,孕妇吃鱼大约会反胃。孙太太见孙湄菡懵懵懂懂的,心中也生了想法,等用过膳后,她撵了爷俩出去玩,留下孙湄菡,牵了坐到榻上,小声问道:“我的乖女,你怕是不懂,趁着娘亲怀着呢,娘要教教你,免得等你出嫁了,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
孙湄菡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但是她知道这是母亲的好意,只得细细应了。
大女儿及笄了,眼看着留不了两年就要出嫁,孙太太心里也是着急。管家主持中馈,女儿是好手,可这些私事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也是不好的。遂细细给孙湄菡讲了讲为人妇之后的一些常识,尤其提及了怀孕一事,从妊娠反应的种种迹象,给女儿讲的清清楚楚。
最后,孙湄菡是红着一张脸出来的。
她上辈子也是嫁过人的,只是母亲说的一些,却是她之前完全不知道的,更不用提,关于怀胎一事。
思及此处,她不禁把手放在小腹,不禁想到,若是上辈子怀了孩子……
她猛然摇了摇头,放开手,拍了拍脸,长舒一口气,提步回了试香苑。
夜里孙湄菡做了个梦,梦见还是上辈子的时候,她初嫁凌府,整个人都还是有些怕的,家中二房的庶子媳妇比她后过门,不过几个月,肚皮就鼓起来了,每每见了她这个大嫂子,总是似笑非笑道:“大嫂子,你来摸摸我的肚皮,说不定,能沾到喜气呢!”
一开始,她以为这个堂庶弟妹是好意,还真怀着憧憬摸过一次,可是后来,弟妹回回都要来这么一套,并用眼扫一扫孙湄菡平坦的小腹,嗤笑两声,她才知道,这是弟妹在臊她。打那之后,她就不爱和妯娌往来了。当时她唯一的依靠是凌苍尘,也趁夜给凌苍尘提过,还流过两颗泪珠儿,当时凌苍尘安慰她说,是他杀人太多,煞气太重,报应到他身上来的,只要勤奋些,总会有的,子嗣的事不是孙湄菡的压力,叫她不要多想。当时孙湄菡感动万分,搂着凌苍尘就想哭,然后被凌苍尘反手一搂,勤奋去了。
原来她是直到病死,都没有孩子的,可是梦中,她怀了身孕,不苟言笑的凌苍尘也傻乐,整个凌府也喜气洋洋,孙太师府也欢声一片,凌府的嫡长房嫡长孙,比现在凌府任何一个都金贵。她能感受到,肚皮鼓起来时,手摸上去的胎动,能感受到,体内那个血脉相通的孩子,让她心安……
梦醒来时,孙湄菡不知今夕是何年,哭着抽抽涕涕的,眼泪顺着眼角滴到玉枕,打湿了一片。夜里一片黑暗,透过月光,只能看见房中轮廓,和床榻前半跪着的人影。
这个身影,令孙湄菡熟悉,却又让她受到惊吓,瞪圆了眼。
那人轻轻道:“扶柔昏过去了,不用担心。”
孙湄菡抬起身,看见外间榻上沉沉睡去的扶柔,这才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眼泪后,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嘲讽道:“好一个大司马,私闯民宅这种事情倒是做得顺手!”
凌苍尘心乱了一天了,好不容易等到夜里,摸黑溜进来,点了扶柔的穴道,这才等在榻前,没想到孙湄菡似乎做了噩梦,哭得抽抽搭搭,让他赶紧摇醒了她。
“你是我妻,算不得私闯民宅,”凌苍尘小声道,“更何况,我也不是大司马,只是一个等候下场的书生罢了。”
“哪个是你妻!”孙湄菡咬牙道,“凌书生是不?别忘了,我们只是邻居!”
凌苍尘有些苦恼,他还是不太擅长这些事,索性直接问道:“你……记得上辈子?”
孙湄菡冷笑道:“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这些和你无关!”
凌苍尘已经能确定,孙湄菡也是带着记忆来的,只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定了定心,他道:“菡菡,你是不是恨我?”
孙湄菡上辈子眷恋他,才会嫁给他,这辈子她避之不及,只能让他想到是上辈子出的错。但是他只知道上辈子他的一些小错,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孙湄菡厌恶他至此。
“不恨你,”孙湄菡听见凌苍尘的问话,毫不客气道,“你没有让我恨的价值!过往如云烟,早就烟消云散!”
凌苍尘确定了,孙湄菡恨他,并且还是要一刀两断的局面。
“菡菡,”凌苍尘轻声道,“你就没有想过,我们为何会回到相遇的年纪么?不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歌舞升平,国无战事……这是老天爷在给我弥补的机会。”
孙湄菡闻言,定了定神,张口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何会带着记忆来?若说是这个年纪和安定的天下是老天爷的补偿,那么,给我了上辈子的记忆,就是叫我避开你的!错一次改了就好,再错一次,就是笑话了!”
凌苍尘伸手,轻轻托起了孙湄菡的下巴,迎着女孩儿大变的脸上,压低声音道:“菡菡,喜欢我么?”
我可以上门去提亲么?
怎么突然这么问……
菡菡,喜欢我么?
……喜欢。
“不!”孙湄菡打开凌苍尘的手,一字字道,“不喜欢!”
凌苍尘慢慢收回手,迎着孙湄菡充满防备的脸,慢条斯理道:“无妨,你会喜欢我的。”
“我之前忍不住想来听你说清,只是现在太晚了,”凌苍尘看了眼天色,道,“快些睡吧,岳母有孕在身,怕是难以料理家中,你要辛苦了。”
又回过头来,冲着孙湄菡勾了勾嘴角,道:“至于我们之间,话已经说开了,那么接下来,我就不用继续像以往一样藏着掖着了。”
“菡菡,我等你心甘情愿说喜欢我。”
窗扉已经被合上了,黑暗的房间中,只依稀听得见扶柔轻缓的呼吸,孙湄菡愣愣得坐了会儿,咬咬牙,一翻身睡下了。
他说的对,家中还要她来管事,要休息好才行。
至于其他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就不信,两辈子非要栽在同一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