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二五】(1/1)

《赐婚》卷二「金戈铁马」

●总第五十章●

蛋挞君作品

小马在白虎山把肖祈放下,细细嘱咐他几句才转身回去。见他驾着车走远,肖祈这才拿出一直藏在身上的信号放出。不多久,山林间便传来马蹄疾驰的声音。只见青萝和黑耀一前一后两匹马齐齐快速赶来,两人见着倚着大树的肖祈,都因为他此刻过于苍白的脸色,心底暗暗一惊。

翻身下马,跪拜在肖祈面前:“主子,属下救驾来迟,请您恕罪……”

赶了许久的路,肖祈本来伤就没好,耗费了过多精神,略显萎靡。他看着他们轻轻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的话:“回去吧。”

虽然白虎山已经离百越驻扎的大营不远,但他们知道这里仍然非常不安全。在这样的多事之秋,这显然并非一个很好的谈话的地点。

“是,主子。”起身后,两人迅速走到肖祈身旁。

“一路上不得惊动其他人,懂么?”

两人低头连声应承,手下的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敢耽搁,立刻小心翼翼地把肖祈扶上马。

因为他们出来的时候便提前做了安排,路上几乎避开了绝大多数耳目,潜回大营的一路十分顺利。

肖祈趁着夜色,在二人的掩护下,匆匆走进了中军大帐。

从收到肖祈信号开始,除了因为战事而不得不离营的肖临。肖祈的手下,已经早早候在里头,而原本一直在里面瞪着的白影,在看见肖祈出现的那一刻,便满脸惊喜地迎了上去,眼露喜色:“主子,您终于回来了。”

肖祈赶了一整天路,疲惫不堪的身体以及隐隐作痛的伤口,都让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见了白影,他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在黑耀与青萝的搀扶下,慢慢走到软榻上坐了下来。稍稍缓了口气,他沙哑着声音问道:“近些日子,这里的情况如何?”

“回主子的话,一切均在主子的预料之中。失踪多日的大皇子先前被江湖中人所救,已经在五天前安然回到百越大营,全军上下因此振奋不已。他回来后虽身体稍显不适,但经过军医的悉心调养已恢复不少,而且大皇子很快便重新执掌全军,军中秩序井然,未有任何异动。可自从探子回报,说主子与月楼主因为意外跌落山崖,我们也因此失去了主子的消息。大皇子心急如焚,屡屡道,若您有任何闪失,便发誓要与那北戎不死不休,让他们血债血偿。但因百越宫中密切盯着此处,目前军中仍无人知晓主子失踪。为了隐瞒此事,大皇子避开耳目,秘密派出数十亲信一路寻找主子。自己则带伤上阵,与北戎激战两回,百越大军因此气势如虹,均大胜而归。”

肖祈沉默片刻,尔后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继续问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大营与宫里头可还有什么别的消息?”

白影上前一步,在肖祈身边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主子走后,杜姑娘醒来曾到大帐找过公子,被属下送走之后,似乎是对属下的身份有所怀疑,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属下日夜警惕,杜姑娘也没有特别的举动,更没有与宫里头的人多说什么。而百越宫中,藩王前日陆续离朝回到封地。还有消息来报,陛下的风疾又犯了,太医们的诊断不太乐观。昨□□中,已有大臣明确上书,请陛下尽快立太子,以安人心。而三皇子与冷大将军、杜相联手,几乎把持目前的朝政。目前在九子中风头正胜,凭借皇后与亲家的势力,迅速笼络了朝中大部分文臣武将。属下恐怕……”

冷冷地扯了扯唇,肖祈黑不见底的眼眸闪过一丝暗芒,“三哥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与大皇兄出征在外,就算大胜而归,长安内外也早已是他的天下,再加上后宫有皇后坐镇,前朝有冷千山与杜相,任他们再是能力滔天,又能把他们如何?即便是父皇,恐怕也多有忌惮。

看来他此番前来北戎,远离朝野,正是给了肖墨一个大施拳脚,笼络人心的大好机会。

“但属下见到主子安全回来,欣喜万分,真是太好了。”白影松了口气,提心吊胆多天,终于在此刻放下心来。

“这段日子辛苦你们了。”肖祈点点头,伸手揉了揉额头:“时候不早,你们都先下去吧。”

“属下先行告退。”

白影他们才出去不多久,大帐的帘子却忽然又被人掀起。

一阵冷风和来人一样朝他迅猛而来,旋风一般。

肖祈才抬起头,就看见那人快走几步,一个健步上前,大手一合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愣了愣,片刻后才无奈地伸手拍了拍来人的肩膀,故作轻松的说道:“大皇兄,快松松手,臣弟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现在却快被你勒死了。”

“都在胡说些什么!”肖临听了,终于放开他,通红的眼眶狠狠瞪了肖祈一眼:“竟这般没心没肺。”

“皇兄,我刚听见说你这几日神勇之极,大败北戎,让他们铩羽而归。我真得好好恭贺皇兄一番。”肖祈只有在亲近的人之间,才会用这样温和的语气说话:“还有……这几日因为我的事情,害你如此担心,对不起。你的伤,还要紧吗?”

“算你还有点良心。唉……”肖临自听见肖祈掉下悬崖的消息后,几乎几天几夜都没合过眼,直到看见他此刻完好无损地在自己面前说话,才松了口气:“我回来后,军医给我用了宫里头的药,早已好多了。倒是你……”肖临盯着他,在看见他身上那大片白色的布帛后不由皱眉,略带责备地道:“下次别再如此胆大妄为了,这次算运气好,能够安全回来。要是有个什么意外,你让皇兄怎么办,父皇怎么办?”

“……嗯。”肖祈在听到‘安全回来’四字后,眼底变得沉暗,微微垂眉。闻言只是轻轻地应了声。

肖临看着他身上的伤,又看见他此刻的表情,轻叹了声:“我待会儿把军医喊来,你这段时间先好好养伤。北戎那边的战事暂且不用理会,这几日我军势如破竹,估计打到应天城,逼北戎归顺的日子也指日可待。”

肖祈听罢,勉强笑了笑:“皇兄与百越大军气势如虹,自然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阿祈,你少来和我说这种场面话。”肖临叹了一声,“我知道你在担忧月楼主的安危。”

“大皇兄……”肖祈顿了顿,眸子亮了点:“你可有他的消息?”

肖临无奈地摇头,“失去你们的消息后,我便派出很多人暗中寻找你们的下落。但是都无功而返,再加上北戎那边戒备森严,也派人到悬崖底去搜捕你们,我们还要躲开百越那头的试探与监视,有时候实在是有心无力,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找人。”

肖祈早已料到结果如此,但终归还是存了点希冀。此刻听了,还是不由有些失望与担忧。

“阿祈,你也别太伤心。”肖临看自己弟弟如此失落,忍不住安慰道:“有时候,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不是吗?”他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一个玉质细腻的云型玉佩,递给了他:“这是今天稍早些时候派出去的探子,在你们摔下的那个崖底找到的,发现后就立刻被送回来这里,我想或许是月楼主身上落下的东西,你可有印象?”

肖祈接过玉佩,在灯下细细察看,通透的翡翠水头十足,柔润剔透,云纹上刻着龙飞凤舞的云生二字。握着玉的手猛地收紧,想起玉佩主人此刻还生死不明,肖祈身上的气息陡然转冷,似乎要把周遭的一切冻结成冰。

“应该是云生所有。大皇兄,就算你们仍然找不到人,难道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肖临看着肖祈,只觉自己最珍爱的弟弟此刻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只愿在无人的角落舔舐伤口。他忍不住叹息道:“我们派了能力范围内的所有探子去,但也音讯全无,但你回来之前,听见有探子回报说,遇见同样似乎在找人的一拨人,看言谈举止,像是斋月楼的人。”

“斋月楼?”

肖临点头:“是,他们和我们也一样,从崖底的水潭开始,顺着汾水河一路找下来。如果他们也毫无发现,那么证明月楼主还活着的机会很大,而且很有可能已经被人所救。只要人无碍,找到他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肖祈低低地应了声。

“你刚回来,伤也没好,就别想太多了。”肖临语重心长道:“我会继续派人去找月楼主,相信他一定吉人天相。”

“希望吧。”肖祈勉强笑了笑。

“时候不早,你一路赶回来也累了,我先不打扰你。你好好休息。”肖临说道:“其他的事情先别操心,等你伤好,我们再另行商议。”

“好。”肖祈颌首,“辛苦大皇兄了。”

“你还与我客气。”肖临失笑,“若不是我,你们又怎么会遭此横祸,月楼主又怎么会身陷囹圄,音信全无。放心,只要我还在一天,月楼主一天还没有找到,我就不会放弃。”

“皇兄……”

“好了,你休息吧,我先去处理军务了。”肖临淡然一笑:“我还等你快点养好伤,与我一起出征,彻底除掉北戎这个心腹大患,让北戎那帮人对我百越俯首称臣!”

“好。”肖祈笑了笑,“皇兄去忙吧。”

肖临走后,肖祈手中一直紧握着那枚玉佩,出神的看着大帐里头那摇曳着的铜灯,半晌一动不动,一句话也没有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大帐外传来喧闹声,肖祈听见后不由微微皱眉,出声唤道:“沉歌?”

尔后,就看见那名为沉歌的守卫掀开了帘子,走进来一撩袍子朝他跪下,一脸为难地看着肖祈。

先前肖祈吩咐过,除了肖临或者是他的命令,其他的人他今晚都一概不见。

“怎么了?”肖祈面无表情地开口。

“回都统,杜姑娘求见。”沉歌顶着肖祈无形之中施加的压力,低声说道。

俊眉紧蹙,肖祈此刻的心情显然不太好,而杜云竹竟然在这个档口,还敢往刀口上撞。沉歌默默为她叹气,主子这样子,十有□□是不会见她了。

可还没等肖祈拒绝,便听见外头传来几声“杜姑娘不可”的惊呼。

随后,沉歌发现杜云竹已经不顾外人的阻拦,冲了进来,一双美目死死地盯着肖祈。

“沉歌,你先下去。”肖祈眸中闪过一丝不耐,但还是忍住了火气。现下这微妙的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稳住杜云竹就等于暂时稳住了杜阮。

被肖祈话语中流露的冷漠刺到,杜云竹身子微颤,可很快便强忍住内心的惧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沉歌离去之前,深深看了一旁的杜云竹一眼,明眼人都知道主子心情不好,这些日子以来,全军都知道杜云竹对肖祈有意,但现在这样,这不是适得其反吗?

但主子的事情,他一个侍卫也没法指手画脚,便低低应了声,快速退出帐外。

见里头只剩下他们两人,肖祈淡漠地抬眸看着杜云竹:“何事?”

杜云竹看着肖祈苍白失色的样子,心中悬起多日的巨石终于落地,却又忍不住担心他的身体。她微微吸了口气,静静地看着他。

“若杜姑娘无事,恕我……”

肖祈本想下逐客令,但那头的杜云竹已经察言观色,飞快地开口:“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肖祈闻言一愣。

杜云竹此时慢慢朝肖祈走过来,直到走到软榻旁才慢慢在他身边跪下,抬头看着肖祈:“殿下这段时间不在,云竹和大皇子一样,也很担心殿下的安危。”

肖祈难掩眼中的惊讶,看着她没有回话,这段时间营中明明有白影替他坐镇,若杜云竹发现了,那是不是意味着……

似是看出肖祈的疑问,杜云竹眼圈微微发红,难掩语气中的低落:“殿下的替身的确让人真假难辨,但是对于云竹来说,这人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云竹知道殿下许是有计划,要营救大皇子,所以,即便看出,也并未说什么。”

肖祈闻言,好看的脸紧绷,气息愈发冷漠。

如果说杜云竹看出了他的身份,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肖墨和杜阮那边也知晓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若真是如此,那么他们便会陷入极其被动的局面。

“不过请殿下放心。”杜云竹何尝不知道他此刻的担心:“此事云竹过去从未向任何人透露,将来亦是。”

心底一惊,肖祈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杜云竹:“你……”

“殿下,云竹不过一介庶女,却因是杜家人,有很多事情一直身不由己。但请殿下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云竹绝不会让殿下身处危险。”杜云竹低垂着眼,轻声说道:“这些日子,云竹一直为殿下诵经祈福,幸好……”她抬起头,星眸里似有泪光熠熠发光,楚楚道:“幸好上天听见了云竹的祷告,让殿下平安归来。”

肖祈听罢,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是啊,他平安归来。

可却失去了那人的音讯,他此刻在这里安好无虞,那人却生死不明。

杜云竹悄悄观察肖祈的神色,心下有了计较:“殿下,有些事情,或许你与大皇子都不方便做,但是却适合云竹去做。”

“什么意思?”肖祈听罢凝眉,看着跪在一旁的杜云竹。

“殿下此番归来,不仅受了伤,而且孤身一人。”杜云竹见肖祈神色愈发森冷,却视若无睹,继续道:“本该伴随左右的月楼主却并未出现,再加上大皇子近些日子就算打了胜仗却仍眉头紧皱。营中常有探子一般的人出入,陆陆续续来向大皇子回禀情报,可见殿下与月楼主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此时月楼主没有现身,殿下又心情恶劣,便说明殿下即便安全归来,却失去了月楼主的消息。”

肖祈沉默不语地听着。

杜云竹看他没有说话,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殿下,您说云竹说得对吗?”

轻轻抬眸瞥了她一眼,那眼底的寒意,让原本心里早有准备的杜云竹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威压十足的男人,与平常众人所见的,几乎截然不同。

冷酷无情,仿佛泰山崩于眼前,他也岿然不动。

终于,他冷冷地盯着她,薄唇轻启:“你想要什么?”

“云竹别无所求。”

“呵呵。”肖祈冷笑一声,玩味般的低念:“别无所求?”

杜云竹无奈地笑了笑,“殿下,云竹只想为您分忧。”

“……”肖祈没有回话,似是等着她的下文。

“请殿下恩准,让云竹带人去寻找月楼主。”杜云竹表情严肃,不似玩笑,郑重地一字一句道。

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很快便消失不现。肖祈扯了扯唇:“杜家人,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杜云竹丝毫不恼:“殿下,汾水河从应天城外桃花潭起源,流经三县。分别是桃源县、罗城县、郝临县,而根据水流疾缓和当地地形加以判断,若是人顺水而下,大约会途径的地方中,找到人可能性最高有莫家村、扶风府、金河谷、乌子庄、宁古观、松天郡这六个地方。”她说完,便静静抬头看着肖祈。

肖祈起先有点惊讶,尔后便一脸平静。等她说完后,便盯着她,似是考虑着什么。

杜云竹也不急,就在那儿等着。

良久后,她听见肖祈轻声道:“我倦了,你先下去吧。”

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这样的结果出乎她之前所料,但杜云竹一时间也不知是否应该继续。

没等她想出下一步该如何做,肖祈早已经把外头的人喊了进来,让他们带走杜云竹。

杜云竹一步三回头,目光紧锁在肖祈身上,忽然有点不甘心。见他似乎没有再说话的迹象,忍不住道:“殿下,您的身边,不会有人比云竹更适合。”

无论是肖临或者肖祈,一旦出动,势必会让北戎那已经紧绷的局势更加复杂,他们一定会采取措施,不再坐以待毙,再说,他们两个人身上有伤,若有紧急情况,能否全身而退仍是未知之数。若是他们手下的人去找,一旦动作过大,百越那边也会有所察觉。只有她,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瞒天过海,替他肖祈深入北戎,寻找月云生并骗过杜阮和肖墨,以及他们派来的人。

显然,肖祈对于这样的建议不是不动心。但是,他还在犹豫。

杜云竹就像一把锋利的双刃剑,一个棋盘中微妙的棋子。

用得好,事半功倍,用不好,自损八百。

见杜云竹仍看着自己,肖祈只是淡淡地摆手,一张俊脸面无表情,古井无波的黑眸看不出喜怒。

杜云竹暗道,也罢,此事急不来。

若他们不信,她便等,她相信,他最后还是会不得不有求于她!

到时候……

滑落的秀发挡住过于分明的双眼,掩去丹唇勾起的那一抹上扬弧度。

就不是两言三语可以解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