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在太空中,叶溯的周遭却像是刮起了狂风,以他为圆心,扭曲的光影闪闪烁烁,围绕着他进行一场盛世狂欢,欢迎某个期待已久的东西出场。
风不停,光更盛。双眼既红且亮的叶溯忽然抬起了头,这是他第一次做出反应,握着刀的手不动,僵硬的背脊也没有动,只有那视线仰起然后定定地看向半空中的一个方向,好像那里有着什么在扯开空间踏出来。
白炫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是叶溯的精神力风暴越来越狂烈,让他的眼睛隐隐感到灼痛,甚至刺痛皮肤。这么大的阵仗让白炫都有点怀疑,这是具象化武器成型的征兆吗?他想了想当年自己具象化成型时的场景,和叶溯的比起来就跟像下了一场毛毛细雨而已。可是再一想,叶溯都十八岁了,按理说如果到了这个年纪根本无法再让具象化武器成型,但他偏偏打破了这个传统认知,再神奇一点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理解。
白炫被叶溯的精神力风暴刮得浑身难受,想了想还是拖着一副残花败柳的身体躲到了驾驶台后面偷偷观望,从这个角度,能看清楚叶溯所望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可如果仔细看的话,在那一滩墨黑中还有着隐晦的黯淡的另一种黑色,当白炫眯着眼看到那抹黑色,心里有点不适感,好像那黑色散发着让人并不愉快的气息,充斥着破坏的疯狂欲望。
叶溯的手抖了一下,长刀掉了下去,而在半空中,那抹隐晦的黑色陡然一亮,一根完整的箭成型!箭杆笔直通体黝黑,唯有箭头闪闪发亮,悬挂在高空中,仿佛有根无形的绷紧的弦制住了它,迟迟未发。
只是一根箭?白炫看到那么大的阵仗只出现了这个还有些失望,可他立即注意到叶溯周围的精神力风暴非但没有消退的痕迹,反倒越来越强烈,连空间都要扭曲。位于其中的叶溯身形早已模糊不清。
而那根箭似乎发出一声吟叫,箭身颤抖,幻影重重。蓦地,幻影成真!一根箭化为两根,两根化为十根,十化百,百化万!
霎时间,叶溯的前方密密麻麻排列着上万根黑亮的箭矢,箭头朝前,箭羽如獠牙,气势恢宏,。只待一声惊雷响,箭雨齐发。
叶溯发红的双眼转黑,不知是被太空映衬的还是眼有万箭之影。他扬起手,指向前方。
只那么轻轻一指,既无惊雷也无狂风,弦断万箭出,仿佛有阵阵呼啸声,箭雨铺天盖地落下,急雨倾盆,天地一色。
无数虫族在箭下化为齑粉,万箭一往无前,所过之处,将虫族破坏殆尽。随着箭身刺穿虫族,那股破坏的欲望逐渐得到满足。但万箭没有停下,它们似乎懂得分辨友军和敌人,在很多人的眉前穿过,钉穿和他缠斗的虫族。很多人上一秒还在愤怒急迫,下一秒就看到威胁自己的虫族化为粉末,穿过虫族的箭不作逗留,继续征伐。
万箭穿过厮杀的战场,留下一片空荡荡的太空和一众目瞪口呆的人。
直到叶溯的精神力彻底消耗干净,万箭才在恍惚之间消散。
时间太过短暂,消散得太过无痕,好像刚刚那一场迅疾的屠杀只是众人在虫族逼到绝望之地幻想出来的场景。
事后,据统计,叶溯的万箭足足剿灭了百万虫族。
绝对的寂静和绝对的没了虫族的真空一样降临,随着战场外虫族的继续涌入,寂静也被打破。不过被叶溯一次扫荡之后,剩下的虫族对这一千人已经产生不了太大的威胁了。而随行老师们驾驶星舰应付虫族群正难以为继时,伴月佣兵团从天而降,救援来得并不算晚。
他们得救了。
众多人难以从叶溯身上收回视线,李言眯着眼,试图想要看清叶溯的神色,但只是徒劳。他又将目光转向万箭消散的那片区域,依旧一片虚无。
“穿心万箭。”李言喃喃道。
穿心万箭在历史中早有记载,是破坏感态拥有者的专属具象化武器,而且对精神力要求相当高,不是你有破坏感态就能具象化出穿心万箭,还需要极高的精神力等级,需要凝练的精神力,更需要运气!古往今来五百万年,具象化出穿心万箭的也不过才双手之数。
而且,从叶溯发出穿心万箭后的种种迹象来看......
李言也忍不住苦笑一声:“还只是副武器。”
李言早就知道叶溯有两种感态,一种细腻一种破坏,这从他的作战手段都能看出来。拥有两种感态的话,如果运气足够好,也可能具象化出两种武器,一种为正,一种为副。正武器和大多数具象化武器一样,收发由心。但副武器一旦发出,只能等精神力消耗完毕才会消失,局限性很大。
穿心万箭只能屈就于副武器,破坏感态输给了细腻感态。那么,叶溯的细腻具象化武器究竟是什么?比穿心万箭更厉害?
李言有些难以想象,他看向一旁同样惊讶的千朔,问道:“你知道他的精神力等级多少吗?”
千朔摇头,说道:“反正比我高。”片刻后,她又补充,“这个时候比我高。”
李言轻笑一声:“他还真是一个谜啊。既然这样,给他做了嫁衣,又有何不可。”
嫁衣。李言琢磨着这个可爱的词,嘴角弯了弯,不再关注叶溯,亮起刀光剑影,剿杀虫族。
精神力被耗得一干二净的叶溯还有些许茫然,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眼里,他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现在想去,却遥远得如同一场陈年旧梦,他甚至对穿心万箭都没有多少惊讶和欣喜。只有眼前的虫族化为齑粉的场景还让他有情绪的波动,满足,开心。不知道韩业知道他一下子就杀了这么多虫族会不会欣慰一点。
叶溯略显疲惫地转身,看到空荡的驾驶舱,腿一软,差点跪了下来,凄厉一声喊:“白炫学长!”
“我在这里。”白炫从驾驶台后面探出半个头。
叶溯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心有余悸:“我还以为你被虫族吃了!”可叶溯一看到白炫的累累伤痕,这一丝庆幸也灰飞烟灭,他自责地一遍遍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要不是我突然睡过去,也不会让你......”
白炫:......
他觉得他和叶溯之间好像产生了什么了不得的误会,比如,叶溯觉得他快要死了?
开什么玩笑!白炫差点骂出来,把他当瓷娃娃啊,露点肠子,断只手,这点小伤还能要他的命不成!不过白炫将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他的确是保护叶溯才受的伤,虽然死不了但也很疼啊,可到头来却让这小子出尽了风头,想想刚刚动人心魄的万箭齐发,白炫就觉得心脏都要从开口的肚子上跳出去了。这样一个宝,韩业肯定不会轻易放弃,白炫心想,或许应该要趁这次机会拉拉叶溯的好感,让他死命地跟着自己。
白炫立即眉毛一垂,露出一副行将就木的表情,捂着肚子,气若游丝道:“叶溯,我可能不行了...”
看到叶溯拼命忍住眼泪的样子,白炫拼命忍住笑,“看到你们都安全,我也就安心了。你以后一定不要走上你表哥的老路,你一定要用自己的能力帮助任何一个值得帮的人好吗?答应我,不要贪生怕死好吗?”
叶溯泪眼朦胧,听到白炫临死前还对韩业耿耿于怀,还对他谆谆教导,白炫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和韩业一样是人族的勇士。叶溯于心不忍,不忍看到韩业被他误会,更不忍白炫直到死亡还带着怨恨。
叶溯暗暗下了决心,俯身靠近白炫,压低了声音说:“其实韩业并不是懦夫,他是明院执行司的人......”
白炫因为憋笑而显得扭曲的脸突然垮下来,难以置信地盯着叶溯。
此刻的叶溯精神力被消耗干净,身体虚弱,又因为以为白炫要死了倍受打击,根本没注意到白炫虽然震惊但充满活力的眼神,自顾自沉重又悲伤地哭诉:“韩业不是不想救你,而是他无能为力,所谓的瑞德族虫灾并不是谣言,有很多虫族进击东南角星系,是韩业挡住了它们,是韩业带领一万人就挡住了几十亿虫族!他实在没办法去救你们了,在你们都讨伐他的时候他受了很重的伤啊。其实伴月佣兵团也是韩业派来保护我们的,他不是懦夫,没有比他更爱人族更勇敢的人了!他对你遭受的厄难感到很抱歉,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叶溯越说越难过,为韩业难过,为白炫难过。
白炫僵在那里,伪装出来的虚弱的面色这会儿彻彻底底地真正面无人色起来,他的眼珠艰难地转着,试图想看清叶溯说的究竟是真是假,是不是要在他“死前”故意为表哥洗脱。可叶溯那么难过,那么悲伤而愤恨,如果不是真的,他为什么要恨?他为什么为韩业感到那么极度的不平?
如果是真的,那他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白炫回想起自己当初对韩业的讨伐,当初在媒体面前在所有人面前对韩业极尽恶毒的责骂和诅咒,那个时候不回应的韩业正如叶溯所说,身受重伤——为人族、为整个东南角而身受重伤......
天啊,谁来告诉他,他究竟做了什么?
白炫颤抖着嘴唇,捏紧了叶溯的手,冲动的情绪激动的话却又收了回去。他无法面对曾经的自己,无法面对韩业,无法面对这多年来的怨恨。
他努力地睁大眼睛,将错愕和慌乱都掩饰起来,他努力地嬉皮笑脸,好像刚刚都是玩笑,他并没有在意叶溯说了什么,他笑骂道:“你还真是白痴啊。”他在骂谁?叶溯还是自己?
“虽然你很真诚,但能不能先让开一下让我包扎一下伤口。要不然真的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啊。”白炫笑嘻嘻地说,然后从驾驶台旁边掏出一个医药箱,拿喷雾冲洗了一下肠子,塞回肚子里,又拿出一块含有药物和光疗贴的纱布将伤口包扎起来,像贴了一片创口贴那样随意。
叶溯也立即意识到自己做了傻事!他居然拿现实世界的标准来衡量星际世界人的体质,白炫受的伤在现实肯定凶多吉少,可现在科技如此发达,人的身体也进化了这么久,自愈能力、抗压能力都大大提高,更别提还有快捷的救治办法。如果这点伤都能要人命,人族怎么在虫族战场下坚持这么久?
叶溯瞬间慌了,他泄露了韩业的秘密。他连忙恳求地看向白炫,希望他保密。
可是白炫不看他,而是走到驾驶舱门口,看了一会,“哎唷,他们怎么杀个虫族杀这么久,看来我得去帮帮他们啊!”
不等叶溯说话,他就跳进太空中,调整太空服,靠近了罗成,让自己像一只鸵鸟一样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