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心情不好,席翠不想同他计较,取下珠钗,却不离开,就站在他面前等着他继续。
南宫宇峰见她摘下了珠钗却不说话,心里忽然更加堵了,还想着以席翠的性子定然要回击自己,到时候就能吵上一吵说不定心里的火气也就灭了,可席翠如今这样感觉就像是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白费力气。
于是他两道剑眉几乎拧成了川字,俊秀的五官带着逼人的怒气,“还有你那什么发髻?比刚才的珠钗更加不入眼!”
席翠咬咬牙,心里狠狠的骂了他一遍,脸上却丝毫不显怒气,只是气色如常的取下发髻,由着一头长发倾泻而下,摆摆头理顺了,还那么站着。
南宫宇峰脸上虽然怒气未减,可眼神却柔和了许多,刚才席翠长发飘逸,淡淡的清香袭来,竟然让他产生迷离之感,此刻看着席翠忽然觉得好看了许多。
“我来这么半天也不上茶吗?”将头扭向一边,不再看席翠,对别人吼道,“不过几日的功夫这暮月归里面连规矩都没有了吗?”
难得今日瑞娘,欢欢喜喜还有段三都在,被他这么一吼,欢欢喜喜赶紧去准备茶点去了,瑞娘见孩子打了个冷战赶紧抱着孩子进了房。段三则上前几步站在席翠身边,虽然知道南宫宇峰不会对席翠动手,可是他也不能对他这般无理取闹坐视不理。
段三的动作引起了南宫宇峰的注意,他箭一般的目光射向段三,而段三则毫无避讳的看回去。
感觉到两个男人之间越来越紧张的气氛,席翠不由挪了挪身子,不进反退,站得离他们更远了一些。
她的动作很快引起了两个男人的注意,他们几乎同时将目光转向她这边,而席翠却转身迎向端着茶水过来的喜喜,“茶就不需要了,他们还有事情要解决……去外面解决……”最后几个字她故意提高了音调。
喜喜:“……”
于是两个男人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席翠端着茶水进了房间。
欢欢见喜喜还傻站在那里,一把扯过她的胳膊,看了段三一眼,“咱们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否则又该连累席翠被骂了。”走之前对着段三狠狠的使了个眼色,挥了挥拳头,心道,可劲的收拾那混小子,这还没过门的就这般无理取闹,真要叫他顺了意,日后席翠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段三从来没从欢欢的眼中看到过这样鼓励的眼神,自然不明白她的意思。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的背影,这个女人真的是越来越奇怪了。
而南宫宇峰最是郁闷,他过来是干什么的?怎么话都还没说清楚就叫人下了逐客令了?这怎么行?于是他一个跨步欲跟着欢欢喜喜进去,却被段三横来一掌挡在胸前。
感觉到掌风靠近,南宫宇峰本能的弯腰闪身,后退两步,定身一看段三已经负手站在他前面。
“段三!我不是席云剑!你在我面前一再放肆,我给你的耐心已经到达极限了!”南宫宇峰怒而甩袖,双眼着了火一般。
段三没有看他,只是回头看了看身后席翠的房间,“我从来不稀罕你给我耐心,我在乎的只是席翠而已。当初答应了席云剑要保护好她,可是这一路陪着她,看着她战战兢兢,步步惊心,甚至到如今家破人亡,孑然一身而我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席云剑死后我想过重新给她寻一个更好的依靠,而那个人至少要对她如席云剑一般。所以你想当然的被我排除在外,可是事与愿违,她因为一纸圣书只能与你纠缠在一起。我不想认命,也想不通,可是却不得不暂时屈服。虽然不能指望你待她相敬如宾,可至少还想着或许你可以护她周全。因为她身边再无旁人了,可你今日对她做了什么?”段三猛地纵身过来,几乎紧贴着南宫宇峰站着,眼对眼,鼻对鼻,风将他们的长发扬起几乎交织在一起,段三的目光似一汪寒潭,清澈而冰冷,“你是不是觉得席翠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便可以随意对待了?还是你看她身份卑微,娘家无人便无所顾忌?我只是这样你便觉得放肆了?呵呵,若你敢伤害席翠,我到时候便叫你真正见识一下我真正的放肆!”
段三不是虚张声势,南宫宇峰可以从他身上感觉到杀气。但是这点杀气却不足以让他南宫宇峰退缩,只是段三的话却不无道理,自己今日有话不说,却一直为难席翠这样确实不对。加之段三说到席翠如今的境况,家人丧期未过,他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
可他也没把席翠怎样啊?
“退下!”南宫宇峰接下段三如剑的寒眸,下的命令更为凌厉。
段三没有动,只是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南宫宇峰舒出一口气,压低自己的语气,“你不退后我们如何说话?你至少该让我说清楚今日过来的目的吧?”
段三这才后退几步。
南宫宇峰整整自己的衣服,走到刚才坐着的石桌旁边,坐下,一只手随意的放在石桌上,另一只手放在腿上,“你以为我今日是故意找席翠的麻烦?”
段三理都没理他,这不是废话吗?你那不是找麻烦是什么?
“可你知不知道为何我会生气?”南宫宇峰放在石桌上的那只手磋磨着手指,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我生气正是因为我在乎席翠!既然认定了席翠是我的女人,我自然是想着要对她好的。她要的我都可以给她,不许任何人伤害她,但凡好的我都可以为她预备上。我想要席翠简单而快乐的过上安逸的富贵生活。可是不等我为她安排好,席翠已经开始自己谋划起来了,在玲珑这件事上足以说明她的心机有多深。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后院女人之间的争斗,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肮脏手段!”
“原来如此!”段三冷笑几声,“我是个粗人,没你那么多歪七扭八的道理,但是这件事我真的是不明白。你既然不想席翠事事耍心机弄手段,为何这件事你不一开始就直说,反而要顾左右而言其他,让席翠难看?难道你这不是在玩弄手段?这么一点小事上你都要用上心机,又如何能大言不惭的要求席翠白净如纸呢?”
“你……”南宫宇峰哑然。
段三接着说道,“站在我的立场我不能指责你想要给自己妻子谋划的人生。可是为了席翠有些事我还是要提醒你,这一路我看着席翠一步步走来,没有那些手段,不靠那些心机,她根本活不到今时今日!还有瑞娘,欢欢喜喜,席芸婷,甚至是我!我们说不定都已经死了!还有王家!你因为席翠对付玲珑生气,可是同情玲珑了?可你有没有去查过玲珑之前伙同她的家人对王家做了什么?而她如今又在谋划着什么?席翠对付她难道是为了她自己吗?还不是为了席芸婷,为了王家!虽然王家曾经对席翠做出过那样的事!”段三越说越气愤,他心里始终对王家让席翠顶替芸婷去跪街一事耿耿于怀,每每想起都忍不住怒火中烧。
“王家对她做了什么?她不是已经离开王家了吗?”南宫宇峰以为最近王家又将席翠如何了,顿时急炸了毛。
“你以为席翠为何非要离开王家?难道真的是为了配合你吗?她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她必须自保才能更好的保护芸婷,还有我们!知道吴嬷嬷吧?你可有问过王少岩吴嬷嬷是如何死的?还有席翠的腿是如何受伤的?难道真的是王少岩所说的意外吗?你说你会去查,我倒想问问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查到真相了吗?”段三忽然笑了,含着浓郁的讥讽,“这件事可谓名动京城,你随便抓个人问问席芸婷是如何活下来的自然就能得到真相!可是你却只是选择去相信王少岩还有孙家的搪塞之词!这件事几乎要了席翠的性命,你都能如此对待,现在你要席翠什么都不做只是一味的依靠你的保护活着吗?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南宫宇峰:“……”
南宫宇峰没有接话,也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静静的离开了。
段三不会说谎,能让段三如此愤恨不已的,那件事定是真的伤害席翠足够深。而他却对此一无所知,段三还说席翠这一路走来很是艰难,可他却被隔离在外。他与席翠之间隔了太多东西了,席翠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女人,那么他之前为她做出的一切规划是不是全都要放弃了?可是他又该如何与席翠相处呢?
南宫宇峰走后,段三去见了席翠,将两人之间的谈话全都告诉了她。席翠听后淡然一笑,看来,南宫宇峰确实是想过要跟她好好生活的,只是用错了方式。真好笑啊,他给她准备的其实就是她最初一心奢求的,可是时间错了,对象也错了。命运就像一把无情的刀,一点点的切割掉她所有对简单而舒适生活的向往,逼着她挥舞着拳头开始反抗,终于她靠着自己的拳头找到了更好的活下去的方式,而他却在这个时候将南宫宇峰送到自己是身边,还带着最初梦寐以求的一切。
她甚至没有时间缅怀过去,思绪就被瑞娘拉回了现实,王永林来了。
处理完手头的事,送别了王永林就已经是晚膳时分了。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席翠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抬头看着一轮圆月,想起从前每个月都是在月中回家与家人团聚的,娘总是指着天上的圆月说咱们这是真正的人月两团圆。可是那样的场景却再也不能够体会了……
她很努力的回想最后一次跟家人在一起的情形,却发现都是一些模糊的片段。她甚至连弟弟妹妹的笑脸都回忆不清楚了,出现在眼前的总是最后在义庄见到他们的样子。发青的脸,僵硬的面庞,冰冷的身躯……
分明已经是晚春了,可席翠还是在夜风吹来的时候冷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双手抱肩抚摸自己,似乎是想给自己一点温暖,可夺眶而出的眼泪却让她不得不滕出一只手来给自己擦脸。
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南宫宇峰来,想起那个他给过的拥抱。似乎从八岁进了侯府她便再没有被人那样拥抱过,从来没有人给过她那样的温暖。一直都是她一个人站在冷风中……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依旧仰望着天空,任由眼泪划过脸颊,双手却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身子……
“越是离你这样近,我就发现越是不能理解你了!”南宫宇峰的声音天籁一般出现在耳边,然后席翠就感觉到被拥进怀中的暖意。
她睁开眼睛,他清冷的面容映入眼帘,俊秀如谪仙一般。
玉盘一样的月亮依旧在他身后高悬,月光下一袭白衣,乌发飘逸,即使耳朵可以听见他的声音,身体可以感觉到他的温暖,可她依旧看不清他的眉眼,这一切太不真实了……一定是幻觉,怎么可能才想到他,他人便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我想要对你好,想要保护你,可你总是让我束手无策……为什么我可以指挥千军万马,却无法驾驭你一个女人?在你这里我总是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错。可我又不能因此对你不管不顾,不如你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南宫宇峰加重手上的力气,将席翠几乎死死的勒在自己怀里。
感觉到他突然收紧的气力,席翠身体先是一僵很快就挣扎着想要出来,却发现自己越是挣扎他就抱得越紧,仿佛连她的呼吸都要夺去。
见她停止了挣扎,南宫宇峰放开她,席翠赶紧一把将他推开,一直退到五步开外的安全地带。
南宫宇峰笑着摇摇头,“你看,我们之间一直都是这样子。我努力想要抓住你,你便拼命躲闪,为了不伤到你我只能放开。可是一旦我真的放开,你便逃得远远地,让我无法轻易触及你的领地。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根本不被需要……还是,其实这才是你内心真正的想法,你根本不想靠近我?”见席翠没有回答,南宫宇峰终于黯然,“既如此,我便离开好了,至于我们之间的婚约你大可放心,我自有办法让皇帝收回成命。”
南宫宇峰说完,转身,抬脚……
席翠看着他的背影,她知道,今日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将是他们之间永远的距离,当他真的离开这里便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不,不可以!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找了魔!
应为在脑子动之前她的脚已经飞奔过去,然后双手抱住了南宫宇峰的后背。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甚至无法开口说出一个字,但是两只手却不愿意放开。
“你现在这样是要怎样?”南宫宇峰想要掰开她的手转身看着她说话,却发现她十指紧扣,根本不是轻易就能掰开的,怕硬来伤了她的手指他只能作罢。
席翠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他流泪,直到泪水将他后背沾湿,直到她再也没有力气继续死死搂着他,直到两腿发酸,她才慢慢松开自己的手,然后瘫坐在地上。
南宫宇峰只觉得身后一阵发凉,慌忙转身见席翠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不由皱眉,“你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赶快起来!”
他不说还好,原本席翠已经不哭了,被他这么一说,席翠抬眼看了看他,嘴一撇,忽然哇哇大哭起来,还两腿蹬地,完全孩子一般。
她这么一闹一直躲在暗处的段三两腿一软,差点没从树上掉下去。欢欢喜喜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瑞娘跟孩子的房间也亮了灯。
这样的情形,让人怎么看都忍不住要往奇怪的地方联想。
南宫宇峰红着脸,蹲下身子,小声对席翠说道,“好了,地上凉,咱们能先起来说话吗?这么多人看着……”
席翠抽噎着,抹了一把眼泪,拉着他的胳膊就站起来。要知道她的手上可是还沾着自己的眼泪鼻涕呢,就这么抓着南宫宇峰的胳膊,南宫宇峰的脸色之精彩可想而知。可是这么多人在他又不好发作,只能忍着……
欢欢的一只脚都已经迈过来了还是被喜喜拉了回去。
她们离开之后没多久瑞娘房间里的灯也灭了,段三则干脆坐在树枝上,尽量让自己的呼吸都隐藏起来。
席翠终于不再抽泣了,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席翠顺手抓起桌子上的茶杯一饮而尽,这才总算恢复了一点元气。
“你今日说这样一番话是什么意思?当初是你先来找我的,我都已经做出了许多的安排,如今你却说这样的话,你分明是欺负我!”席翠将茶杯塞到他手里,“我们是需要好好谈谈了!在那之前,你先给我倒杯水,让我心里平衡一下!”
“你……”你分明是强词夺理!可南宫宇峰看着她红肿的眼睛一口气还是忍了下去,提起茶壶给她倒满,递到她手里。
坐在树上的段三又是一哆嗦,这席翠是在唱哪出啊?南宫宇峰是她能使唤的吗?正在为席翠捏一把汗的时候,却分明看到南宫宇峰已经在递茶水了。这画面实在太失真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