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冉预料的不错,他来随园,入她房间如到无人之境。小菱不敢相帮,一赫有心无力。每次她都想在场,做个惹人烦的第三者。但袁克栋总有办法把她支走。

秋冉怕他缠人,想出一个办法。他不是要看女儿吗,她就让小菱把悠悠抱出去给他看,绝了他进屋来的借口。

他且会轻易让她如意?

两三次之后,小菱再把女儿抱出来,他直接让雷心存抱过,两个大男人带着悠悠一股脑儿上车扬长而去。

小菱看着吐烟的小车尾巴,几十秒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这一走,就把女儿带走整整一天。慌得秋冉六神无主,一会担心悠悠冷了,一会担心她是不是饿了。悠悠在外一日,她在家里哭了一天,滴水未入。一赫也跟着着急,电话摇了一天,派人出去寻。直到天色擦黑,袁克栋才带着女儿晃晃悠悠回来。

秋冉看见女儿回来,急得冲上去就把孩子抢过来搂在怀里,眼泪像水一样淌在她的脸上。

“你这个疯子,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她哭着问道。整整一个白天,她都快要崩溃了。

他气定神闲地说:“我带回去给老太太看看,老太太的亲孙女,老人家不应该看一眼吗?”她哭得抽噎,一双含水的眸子愤怒地瞪着他。他走过去,伸手把她脸上的泪水一抹,被她倔强地躲过去。

她真是犟,像牛一样。他再也没有见过比她更犟的女人,上官宜鸢都比不上!她心里的那道坎,无论他做什么,怎么都过不去。他不像袁克放,知道曲意伏低,能在女人面前百样逢迎。他要用自己的方法把她的心扭过来。两人过日子,心在一起就行。其他的都是形式而已。

小菱沏上茶,怯怯地说:“三爷……喝茶。”

他松开她的脸,接过茶,饮了一口。小菱把秋冉扶起来,跟在袁克栋身后的雷心存抬进来出来东西。小菱问道:“雷副官,这是什么?”

雷心存瞅了一眼袁克栋,“都是老太太赏给悠悠小姐的东西。老太太可喜欢悠悠小姐,说小姐长得好,是个美人胚子。还问三爷,这是谁家的骨肉?三爷说,请老太太猜一猜?老太太就说,娃娃长得像——三少奶奶。一定是三爷和三少奶奶的孩子。还说,要三爷把三少奶奶接回家去!”

“今天若不是三爷强力,恐怕小姐就要留在老太太那里了!”雷心存瞅了秋冉一眼,低声说道:“新三少奶奶……也挺喜欢悠悠小姐,还送了她小金锁。”

听到这里,秋冉脸色都变了,她防备地把女儿抱得更紧一些。好像有人要来夺她一样。

“你别做那副样子,”袁克栋翘起二郎腿,“悠悠姓袁,迟早是要回去的!你早点有个心理准备。我也和九儿提了你和悠悠的事。她很大度,还送了悠悠金锁片做见面礼。”

秋冉气得发抖,哆哆嗦嗦翻开女儿的襁褓,把脖子上的锁片拽下来直接扔到地上。怒气冲冲地说道:“袁克栋,你什么意思?要我和你回去!你觉得你得到的还不够多,还不满意吗?你是要逼死我才甘休!”

他用若有似无的威胁击溃她虚弱的坚强。秋冉突然明白,她什么都不是。怀抱女儿却不能真的拥有女儿,他一声令下,随时可以把孩子抱走。悟到这一层,她再难以理智。狂怒的内心满满都是对他的怨恨。

他捏紧拳头,猛然把桌面上的东西拂到地上。

满意?不知他满意什么!

满意她对他的冷若冰霜,还是满意她的拒人千里?

“冉……”

“滚出去!”

他一声断喝,让小菱紧紧闭上嘴巴。雷心存赶紧牵住她,把她带到屋外。无人处小菱终于哭起来,她狠狠捶打雷心存的胸膛,骂他们这些坏男人,不是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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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把悠悠带走的事情后,秋冉切实地明白一件事。他没有把她怎么样,不是不能,而是他没有。对于他的慈悲,她要感恩,不能再恶劣下去。如果惹他发火,悠悠就会要送走,她将永远都有可能见不到女儿。

清早,小菱进来侍候。一掀开床帘,羞得立即转过脸去。床上的两个人正缠得像麻花一样。她慌得马上退出来,正等了半刻钟,三爷唤她名字,才进去。

袁克栋已经起床,小菱不敢看他。低头走到床边,把床帘子拉到紫金钩上,“冉小姐?”

秋冉目光呆呆的,任小菱扶她起来穿衣打扮。吃过早饭后,她还坐在椅子上发呆。小菱把悠悠抱过来,她也是木木地看着。

“三爷,冉小姐是怎么呢?”

袁克栋抿紧嘴,知道她在怪他对付她的手段凌厉。她挣脱不得,就来一个消极抵抗。

“今日天气不错,小菱你给三少奶奶打扮一下,我带她上街走走去。”

小菱是不敢拒绝,秋冉什么都不说。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像个木偶,任你摆布。

平京比松岛大多了,商业发达,店铺林立。米铺、油铺、典当行、布店、茶叶店和糕点铺。接着就是服务女人的各种各样的服饰店、帽子店和皮鞋铺。

苏北人会做生意,看见一身戎装的袁克栋像看见裹金身的活菩萨。把层出不穷的好东西源源不断送到秋冉的眼睛前供她挑选。新帽子、新裙子、新衣服、新鞋子、新手袋……

秋冉眼睛都没眨一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雷霆之怒像密集的云层在汇集。

“顾秋冉,你别惹我生气!”

在他要发飙的最后一秒,她微抬手指,指着掌柜的最后拿起一双黑色的皮鞋,“这双——”

“这双不好!”话还未说完,袁克栋就皱起眉:“我不喜欢你穿暗色的衣服或鞋。仿佛如丧考妣。你这么年轻,应该穿亮眼一点。"

怎么叫仿佛如丧考妣?

她就是如丧考妣啊!

他可不管她心情如何,叫来店主,掏出一大叠钞票,啪啪甩在对方脸上!

“是、是!”店家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吩咐两个女佣把秋冉抬起来。

“你、你们要干什么?”

强壮的女人几乎是把秋冉架进更衣室,一套一套新衣套在她身上,然后推出去,像宠物小狗一样穿给她的主人看。

袁克栋坐在更衣室外的皮沙发上,悠哉地喝着咖啡对她的装扮评头论足。

这条裙子好看,那件外套可以,还有皮鞋……

秋冉累坏了,以前陪惠阿霓来做新衣的时候,摸着闪亮昂贵的布料,偷偷幻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能随心所欲的买买买该多好。

没想到幻想实现的时候,她却累得看一眼镜子里女人的欲望都没有。

女为悦己者容,她又是在为谁容?

买完衣服,他又带着她去做头发。秋冉直顺的长发在卷子下被烫起来,火热的钳子带着一股热气袭来。她无能为力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点一点变得不像自己。

是啊,自从她踏上为清逸报仇的不归路,她就越来越不像自己。

三个小时后,柔顺的长发变成小卷子弹性十足地披在肩上。她左右摇晃着脑袋,很不适应新发型,但不得不承认卷发让她美丽而又风情万种。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耗了一天。不太有食欲的她也感到饥肠辘辘。

“我们去吃俄国菜吧?平京有家俄国餐厅不错。”他兴致高昂地拉着她的手往街面上悬挂着巨大招牌的俄国餐厅走去,

秋冉心里畏缩一下,她知道西餐有许多讲究,自己却一窍不通,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去。

果然,到了俄国餐厅光看菜单就难住了她,密密麻麻的蝌蚪文一个不认识。他看出她的窘态,拿过她的菜单,流利地用俄语点好菜交还给身边的西仔。

他点菜的时候,她一直端起透明水杯小口抿着,目光游移。她不是渴而是躲避无知带来的难堪。

秋冉环顾四周,发现餐厅分为两个部分,进餐区和舞池区。有一部分人在进餐的时候还有一部分人在跳舞。

餐厅光线幽暗,仅靠桌上点着的蜡烛照明。但无一例外,每一桌的男男女女都头靠着头,异常亲密。舞池里的人就不说了,再看就餐区的人,大部分的女孩不是坐在男人腿上就是腻在他们的怀里。她们嘤嘤蠕蠕像鱼池张嘴要食的红鲤鱼。

秋冉突然想起,清逸曾告诉过她。白俄人的餐厅有许多女招待不但端盘子,还陪客人吃饭喝咖啡。

那时候,她还天真地问,是客人出钱请她们吃饭,还是她们自己出钱?

清逸一脸坏笑地说,客人不但出饭钱,还要给她们陪吃饭的付钱。

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当时她还吵着说做人丫头还不如来餐厅上班。被清逸点着额头骂了一下午。

过去的甜蜜历历在目,现在想起清逸还是心里会酸。如果清逸还在,今天她也不会和他坐在这里吃饭。

如果,如果,她心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如果,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