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维持这种不好又不坏的关系吧。

窗外的天已经风起云涌,奉州的主力已经在庸关、朝内集结八万,各地的军队也在蠢动,大战迫在眉睫。

他还是第一次参加大战,跃跃欲试,又心潮澎湃。她不在松岛或许还好些,天津至少比这安全。他不愿一边上阵杀敌,一边还要忧心家里。

“大哥,是不是要打战了?”

“嗯。”博彦不想挑起妹妹的忧虑,含糊的说:“打战就打战呗,全国都是兵荒马乱。”

宜室的脸陡然凝重。

“是不是担心焕之?”

王焕之现在也在军队,若开战必是要参加。

博彦开玩笑的说:“要不和父母说一声,在开战前把你们的婚事先办了?一并清逸和秋冉的也办了……"

“大哥!我不理你了!”宜室脸蛋红透了,跺着脚跑开。

看见宜室姐姐跑走,云澈一翘屁股,站起来说道:“博彦哥哥,我吃饱了。可以把手枪还给我了吗?”

“做梦!”博彦一敲他脑门,“给我写一百遍,我错了。”

云澈不高兴地坐到椅子上,眼泪直在眼眶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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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彦转过身去,继续看着窗外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夜幕下所有的花草也像罩上一层黑色的柔纱。让他蒙尘的心越发沉重起来。

他突然眼尖地看见父亲的小车歪歪扭扭像离弦的炮弹一样飞驰过来。

这怎么回事?

父亲的司机可是一个老人,不该如此车技!

博彦把烟一扔,往楼下冲去。

云澈一看大哥也走,小屁股像陀螺一样弹起来,博彦不忘转身,指着他,说道:“没写完一百遍,不许回房!”

云澈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钢笔往桌上一摔,满肚子不高兴。

博彦三步并做一步跑下楼,直接奔到门前的小车前,“父亲——”

他料想得不错,果然是出了事。上官厉正坐在车外,面色苍白,手捂着胸口。司机站在一旁,汗珠子滚了一脸。

上官厉向博彦摆手,示意他不要声张。

博彦点点头,弯腰把上官厉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小声说:“父亲,我扶你回房。”

“好……”上官厉吃力地说:“不要去母亲那,免得她担心。扶我……去书房旁的客房。”

“是。”

这些日子,形势严峻,上官厉几乎都宿在紧挨书房的客房里。博彦小心翼翼地把父亲扶到二楼,局势不好,上官厉殚精竭虑,一把身躯骨瘦如柴。

他们刚走到二楼,云澈从小书房里跳出来,嚷嚷道:“大哥,我写完了一百遍!”看见上官厉,好奇地问道:“父亲,你怎么呢?”

博彦被这个小鬼缠得头痛,没好气地说道:“没看见吗?父亲不舒服!你这个小鬼,快滚!”

云澈嘟起嘴,眼眶泛红。一溜烟地逃了。

博彦打开客房的门,把上官厉扶进去。让他躺在床上休息,又为他拿药,端水,极尽孝道。

“父亲,你感觉好一点没有?要不要请医生来看看?”

“不要了。”上官厉叹道:“现在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哗变。如果奉州知道我身体垮了,明天大军就能全线压境。”

博彦没说话,有些话他想问又不敢问。早已经说好的德式枪械迟迟不到,这大战迫在眉睫可怎么和敌人干?

“父亲,我们和奉州的实力不相上下。他们一直按而不动,就是忌惮我们会要购买的德式枪械。我们的德式枪械——”

博彦的噤声换来上官厉长长的一声叹息,他伸出枯木般的手抓住博彦的大掌,“我准备明天去上海一趟。”

“父亲,这个时候去上海做什么?你的身体……”

上官厉含含糊糊地说:“有些事,我必须亲自去。”

“是为了嘉禾吗?”

自从阿霓走后,嘉禾就再没有回过这个家。众人不敢在上官厉面前提,因为知道他特别挂念嘉禾。

博彦忍不住说道:“父亲,是不是和兰格志橡皮股票有关系?那家公司——”

上官厉听到兰格志橡皮股票像被刀捅了一下,整张脸缩在一起。半生要强的硬汉紧紧抓住博彦的手,惨痛地说道:“我相信嘉禾一定是遇到什么难事,有自己的苦衷。去上海,我就是想告诉他,失去钱财不要紧。钱这个东西,今天来,明天去,没有人留得住。一家人齐心协力就一定能共度难关。”

博彦紧紧握住父亲的手,道:“父亲,如果你看见嘉禾就让他回来吧。过去的恩怨我们一笔勾销。父子还是父子,兄弟还是兄弟。我对他没怨恨,希望他也不要怨恨我。”

上官厉欣慰地点点头,得子若此,比吃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

博彦不放心,亲自在客房照顾一夜。鸡鸣时才靠在椅子上小闭一会眼睛。黎明时分,他是被一阵笑声惊醒过来。

云澈趴在上官厉的床头,笑嘻嘻的搂着父亲的脖子撒娇。

“云澈!”博彦大怒道:“父亲心脏不好,你还猴在他身上!”

说着,就把小崽子给提起来。

云澈一脸委屈,上官厉笑着伸手摸了摸幺儿的脑袋:“没事,云澈就是和我说说话。云澈,将来可要听大哥的话。知道吗?”

云澈嘟起的嘴有一丈长,瞅了博彦一眼,嘀咕道:“我听大嫂和嘉禾哥哥的话。”

博彦火冒三丈,上官厉哈哈大笑。经过一晚的休息,他的精神已比昨天好了许多,眼底的疲惫虽然还在,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父亲,我送你下楼。”

“好。”

上官厉这次去上海是轻车简行,家里人除了博彦都不知道。

临行之前,他看着成年的长子和懵懂的幼子,感慨丛生。

一大一小,相隔二十岁的兄弟,串起的是他跌宕起伏的一生。

“云官,你要听大哥的话喔。”面对幼子,为父的心肠总格外柔软。

这一次,云澈没有倔。他牵住哥哥的手,向着父亲点点头。

上官厉笑着,欣慰地拍着长子的健硕的胳膊,“我不在,家里就交给你了。”

“父亲放心,我会照顾好大家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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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要打战了?

是。

那松岛会有危险吗?

当然。

松岛土地肥沃,又有深水码头和海岸线,一直是北方城市中最被人觊觎的部分。它又地势开阔,易攻难守,防线只有外围的燕荡和刺陵。如果打战,这两个地方必定会招受车轮战样的连番轰炸。一旦攻破,松岛就像大坝破开缺口,危在旦夕。

外公,那、那没有办法了吗?

虞国公看了心焦的外孙女一眼,手指指着地图上燕荡和刺陵的位置敲了敲。

武器,优良的先进武器,如果再有飞机在天空配合地面部队,那将会是敌军的噩梦。

……

阿霓又做噩梦了。

她挥舞着手臂,尖叫着从梦中醒来。

回过神来,已经汗湿浃背。

各种各样奇怪之梦。

战争、枪炮、鲜血、熊熊烈火、燃烧的街道和房屋……

还有博彦——

天啊!她还想着他、担心他的安危干嘛?

他都不要她了。

阿霓想到这,眼泪不由自主簌簌滴落下来。

她捂住脸,悲伤地佝偻起身体,不想让放肆的哭声惊醒旁人。

别人都以为她心狠,不肯回松岛,却不知她心里的苦。

婚姻中最痛的事莫过于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放开的手。

失去孩子的时候,她多渴望他能来看她,哪怕一次也好。

心死了,就不会痛了吧?

回到江苑,也还幻想他会出现,可没有。惠烨巍气到牙根咬碎,几次提枪要去找博彦算帐。

所有人都劝她,算了、算了。都是夫妻,没有什么好置气的。

她不语。

卢佩珊着急地说,阿霓,你问问你的心,你是真想离婚,不和他过了吗?如果是,那么大哥大嫂马上去上官家帮你讨一个说法。他别耽误了你,你别耽误了他。

她软弱了,伏在大嫂肩膀哭得甚心伤。说不出,是博彦不要她。

看到妹子委屈,惠烨巍踢坏几张椅子。

不过了有不过了的做法,一拍两散,两家人闹得多难看都没问题。若还想过下去,相互之间脸面是必须维持的东西。小两口闹矛盾,长辈们只能劝和劝和,在一起的时候,表面客客气气,切记只能批评自家孩子不懂事,不能指责对方,这是根本。

既然阿霓没有说想离婚,惠烨巍憋一肚子的火也不能去把博彦揍一顿。

半年前,清炫结婚,请柬送到惠府。上官家的几个小姐妹和清逸、清炫亲自来请。卢佩珊喜滋滋悄悄对阿霓讲,他们一定是博彦请来的救兵,你就去吧。去送礼贺至小叔,对不对?你的礼节到了,再看他怎么说?他要是跪下来求你,你就原谅他,算了!呵呵……

他才不会跪下来求我!阿霓小声的说,我不去。

他都不要自己了,还死乞白赖的回去,她没脸。

不行,你一定得去!卢佩珊坚决地说,可看到阿霓的表情又心软了。

好阿霓,你就去吧。你在这茶饭不思的样子,我看着好心痛。你去看看,要是他实在混蛋,就回来如何?以后我也再不管你的事了。

阿霓还是不肯。

惠烨巍眉头一抬,对阿霓说,阿霓,莫怕!叫岳锦然挑几个人带着枪跟着一起去,你要是不痛快走就是,看谁敢拦着!

你这是帮忙还是添乱!卢佩珊快被他气死。

她被大嫂哄着压着上了车,回到松岛,风物还如往昔,心情大为不同。或许是心结未解,总觉得家里陌生,自己像个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