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叫喊着,“打死他!打死他!”

更多人跟着喊:“打死、打死……"

混乱的人潮涌成一团。

处在浪涌中心的博彦一声不吭,低着头默默忍受。

他的头发被人揪掉,额头破了,胸口被闷击……

警察来了,他们用警棍驱散激怒的人群,把倒在地上的伤者送到医院。

这是一次蓄谋的恶意群体事件,上官博彦断了五根肋骨,外伤无数。

逆子不孝,但也容不得外人伤害!

上官厉震怒,要求警察局彻查到底。他的儿子只能他来罚、他来教,什么时候轮到不想干的外人伤他!

博彦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地说:“父亲,不要追究任何人,所有的错都是由我引起,就由我结束。”

比起失去生命来说,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所有的痛里,成长的痛最刻骨。

躺在病床上,一夜之间,他从一个男孩变成男人。才终于明白担当是什么,责任是什么,爱情是什么,家庭是什么。

曾经多少次他对上官厉的教训阳奉阴违,多少次他把阿霓的渴求丢在脑后,多少次他让欲望冲昏头脑。

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如果当初他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懂得放弃,今天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他的反省深之又深,挫折没有打垮他,反而让他拨开迷雾更加坚毅。

“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面对上官厉的提问,已经脱胎换骨的上官博彦没有迟疑一秒,即使他仍躺在病床上。

“父亲,我要从头再来。”

“何为从头再来?”

“请你把我放到军队最前线,最辛苦的地方,我要从一个士兵重新开始。”

军队永远是磨练人的大熔炉。

这是他的责任和事业。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一定要找到小阳,带他回家,抚育他长大。”

这是他对素怜怜最后能做的最大补偿。

上官厉伸手搭在博彦的肩膀上,重重的叹了口气,“情关难过,你能闯过去就是不错。”

“父亲,在去部队之前,我想先去一趟上海。我要把阿霓带回松岛。”

他的家庭和爱情。三句话囊括未来。

看着他的伤上官厉心痛,听了他的话后又很欣慰。

孩子们都长大了,像小鸟硬了翅膀。

面对生活的难题,博彦比他想象的更勇敢。

这个孩子,一直是他的骄傲。

———————————

江山海的话在嘉禾心中翻起滔天巨浪。江山海看穿他心里的肮脏、愤怒和害怕。

他爱惠阿霓,爱到可以献出生命。可以像愚公移山一样慢慢把上官博彦从她心里搬走。他什么都可以为阿霓去做,唯独忍不了,她再回博彦身边。

“阿霓,你有没有想过离婚?”

“离婚?”阿霓从埋首的电影画报中抬头,惊诧无比地看着嘉禾。渐渐的,他的表情蕴含起一丝恼怒,好像生气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她把电影画报合上,双手不由地摸向她的小腹。她是恨博彦,怪他、也怨他、想亲手杀了他。可是她从没有说过要离婚!因为离婚,就是断绝他们之间所有关系,不仅是和博彦,还和上官家和他所有的家人。

“嘉禾,我和博彦的婚姻不是因爱情而结合。是两个家庭的结盟。我一个人做不得主,需要回去和哥哥、外公商量。”

“你也舍不得孩子,是吗?”

阿霓一愣,觉得也可以这样解释,“你知道的。这个孩子是我盼望许久的种子。我不想他还没生下来,就要面对支离破碎的家庭。”

“阿霓,我不喜欢你这样。这样地优柔寡断。”

惠阿霓笑着说道:“嘉禾,我也不喜欢你这样,咄咄逼人,让我喘不过气来。”

两人相视而笑,惠阿霓转换话题道:“我想去女汇大学看望宜室。她还不知我在上海哩!她看见我一定吓一大跳。哈哈。”

如今回想起来,去岁时候,宜画和博彦闹别扭。可能当时她就知道素怜怜的存在。难为这两个小女孩为她打抱不平。

“你就不怕她们把你的行踪告诉松岛。”

阿霓笑道:“别傻了。你以为宜室不说,他们查不到吗?迟早会晓得的事。而且,我有点想念宜室。”

嘉禾点头,叹道:“好吧。我来安排。”

“还有,你去平京劝服宜鸢的事,怎么样了?”

“别提了。”想起宜鸢,嘉禾就直摇头,“宜鸢是铁了心要离婚,谁说都没用。”

“这么严重啊?”阿霓叹息,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果当时能悬崖勒马,宜鸢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都是——上官厉!”嘉禾的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桌上的水杯弹了一下。水花差点荡出来。“都是他逼我妈妈,逼她不得不同意!”

“嘉禾,家翁毕竟是你的父亲。”

“他不是!”嘉禾看着她,眼睛红红的说道:“我是肖容心的儿子,我只有母,没有父。”

听他这么说,阿霓心里酸溜溜的。家翁待她不错,视如己出,乃是一个慈祥的长辈。但是不代表他就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他对肖容心、对嘉禾、对殷蝶香都是有亏欠的。

一个滥情的男人,他的所作所为不但伤害妻子,更加伤害孩子。

惠阿霓动情地伸手揽住他的头,轻拍着他柔软的发丝,说道:“嘉禾,别伤心了。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

嘉禾的效率很快,阿霓相见宜室,他第二天就安排好了。

去见宜室的路上,嘉禾小声地在阿霓耳边说道:“待会见了宜室,你可不要吃惊。”

阿霓惊讶地笑道:“该吃惊的人是她吧,为什么会是我?”

福特小车在林荫道上飞驰,不一会儿,停在一幢半旧半新的公寓楼房前面停住。

“我们不是去大学看宜室吗?应该是去学校啊!为什么来到这里?”

嘉禾打开车门,笑着说:“你要是想见宜室,那么来这里就是没有错。”

“你为什么这么说?”阿霓扶着他的手走下车来。

“等会你就知道了。”嘉禾没有解释,而是率先走上台阶,按响门铃。

“请问你们找谁?”房门打开一条小缝。

嘉禾对着门缝里里看门人,轻声讲道:“我找王太太。”

“请稍等。”门缝马上又被关上了,一会儿后,小楼里走出一位穿过膝服装的女士。只见她体态轻盈,婀娜多姿,眼角眉梢都是少妇的风情。她打开门,看见他们后。尖叫一声,顿时满脸通红。

“宜室,这是怎么回事?”阿霓拨开挡在面前的嘉禾,着急地问道:“你、你和王焕之是不是——”

宜室羞得满脸通红,倚靠着门扉,头要低到地上。阿霓满脸怒容,气得发抖。

“好了,好了。我们进去说吧。”嘉禾招呼一声,把阿霓往里面推去。“站在外面,招人看笑话啊。”

阿霓被推着走进去,跟着宜室穿过阴暗的楼道。坐着吱吱呀呀的电梯来到三楼。

“进来吧。”宜室掏出钥匙,打开公寓的房门。

阿霓走进去一看。呵,不用狡辩,两人果然是同居了。

公寓就是按着时下小夫妻最喜欢的装修风格布置的,而且处处都能看出这是宜室的喜好。台灯是她钟爱的欧洲复古风格,桌上铺着蕾丝的红色碎花桌布,墙上贴着温馨的糖果色。走进来一看,就感受到女主人对她的家充满热爱和巧思。墙角的位置放着女士梳妆台,门口的衣帽架上有男士的西装。桌上还有未抽完的雪茄和烟灰缸。

“大嫂,喝茶。”

“我不喝!”阿霓坐在椅子上,生气地侧过身,不喝宜室递过来的茶杯。

宜室急得都快哭了,紧紧咬着唇瓣,求救地看着一旁的嘉禾。

嘉禾轻咳两声,说道:“你们两妯娌好久没见,好好谈谈。我去外面走一走。”他一个大男人,夹在里面确实尴尬,也妨碍她们谈话。

嘉禾一走,阿霓就发难,道:“宜室,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是不是和王焕之——”

宜室“扑通”跪在地上,双手搭在阿霓的膝盖上,哭道:“大嫂,我是和焕之住在一起了……你不要怪焕之,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而且我们是真心相爱。”

看着宜室哭得梨花带雨,阿霓又气又急。“宜室,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如果你们想在一起,禀告父母一句,把婚结了就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和他住在一起,名不正言不顺。传出去,对你,对你往后的声誉都有影响!”

宜室单纯,想的只是感情。阿霓老练,想得深远。宜室和王焕之是未婚夫妻,但也还是未婚夫妻。这世上结了婚的夫妻还能离婚,何况是还没有结婚的未婚夫妻,变数太多。

“我马上写信回去给家姑,让她——”

一听阿霓要写信给殷蝶香,宜室整个人都慌了,边哭边哀求道:“大嫂,求求你。千万不要告诉母亲和父亲。我没脸……”

“你也晓得没有脸!”阿霓戳着她白洁的额头,低声说道:“我只问你,你们这样住在一起。万一怀孕了怎么办?”

宜室脸一红,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我有喝药……”

“你、你、你——”阿霓气得作势要在她脑袋上敲两下,“上官宜室,你是不是念书、念书,把脑子念傻了!吃药?你知不知道,是药三分毒,这种药对身体伤害很大的!”

听到阿霓骂人,宜室又哭了起来。

嘉禾在外面绕了一圈回来,料想她们应该谈得差不多。生米煮成熟饭,阿霓再生气也应该有限。

他没想到,一进门,阿霓还是余怒未消,脸色难看。宜室两只眼睛红红,不停擦着眼泪。看见他进来,宜室小声地说道:“嘉禾哥哥,你帮我劝劝大嫂,好不好?”

“怎么呢?”

宜室哭着说道:“大嫂,要写信回去告诉母亲……”说到这里,宜室双手捂着脸,大哭起来,“如果被母亲知道,我简直没脸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