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秋冉正拿着手绢给阿霓拍背。不知是不是吃错了东西,早上起来,阿霓就吐个不停,什么都吃不下。

“少奶奶快躺躺吧。”秋冉拿过一个松软的枕头拍两下垫在阿霓背后。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阿霓的脸,眼珠子在阿霓脸上左看右看,小嘴巴张张合合几次欲言又止。

阿霓靠在软枕上躺好,有气无力地说:“你想说什么啊?”

“我……没,没想说什么,就想知道我们是不是真的要离开这?”

阿霓看着头顶垂拱的床缦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清逸。秋冉,你可以留下来,我不怪你。”

“少奶奶,你说什么呢?我要和你一起走。”

听到阿霓要把她留下,秋冉着急地用力拉扯摇晃阿霓的袖子,扯得她的胃像在海浪里翻涌。

“唔……快拿……”

“是——"

阿霓捧着痰盂又吐一回,脸色白得像蜡纸。

秋冉心情沉重,鼓足勇气,麻着胆子道:“少奶奶,要不要请位大夫看看,万一……是……"

她不敢说出怀孕两字,没出事以前怀孕是喜事,搁现在可就是变数。

“不用请大夫!我绝对没怀孕。”

“可——"

秋冉话还没完,身后就传来博彦洪亮的声音,“你凭什么那么确定!你又不是医生。秋冉,马上去请张大夫过来。”

“是。”秋冉站起来,低着头既不敢看身后的博彦,也不敢看床上的阿霓。他们前几天在花园发生的争吵,还让秋冉心有余悸。

想到她阿霓可能怀孕,博彦兴奋得差点笑出来。可他知道若真的笑出来,阿霓就更不会原谅他了。

他目光从阿霓的脸上移到薄被遮着的小腹,目光又惊又喜。再向上看向她的脸,心情马上又下降八个八度。

房间里面的气氛恐怖,秋冉不敢停留,赶快下楼打电话请大夫。

不一会儿,张医生坐着小车急匆匆地赶来。阿霓猜想他一定来得很急,可能是被人从被子里抓出来的也不一定。不然,衬衫的纽扣不会扣错一格也不知道。

张医生学贯中西,是难得懂中医又会西医的全才医生。

大家屏息以待,特别是博彦,他无比期待从张医生口里听到想要的答案。

老先生一锤定音,博彦高兴得跳起来,恨不得抱着他在房间里转几个圈。

感谢老天爷护佑,这个时候送来朝思暮想的孩子。和博彦的高兴比起来,阿霓的心情则沮丧得多。

“阿霓,好好休息,不要想别的。”殷蝶香走过来,笑眯眯的对她说:“想吃什么就说,有什么不舒服的也要讲,知道吗?”

“妈妈……"

“什么事?”

“妈妈,我去上海的事……”

殷蝶香为难地说道:“你现在怀孕,又是初期。我看还是身体为重。上海太远了。”

阿霓咬着唇,哀切地说道:“上海远……天津总近了吧?我有好几年没见到外公,将来生了孩子就更走不动。妈妈,我想趁现在肚子还不大,去天津看看外公。”

她要离开,不管怀未怀孕。即便有孩子也还是想走。

“你想去天津,我陪你一起去。”博彦一脸喜色地走进来,说道:“你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阿霓脸色一沉,转脸背对他睡下。

自从阿霓嫁到松岛,上官家就盼着她开枝散叶,多多生儿育女。今日终于怀孕,可把家里人喜乐坏了。

首先云澈被殷蝶香提溜回去,耳提面命一番。告诫他大嫂现在怀小宝宝了,你不许在毛毛躁躁像小猕猴抱在大嫂身上,也不可以疯疯癫癫在走廊跑来跑去,万一撞到大嫂就不好。

云澈是懂非懂地点点头,小娃娃还没生就这么多规矩?他嘟着小嘴巴,挺不欢迎未来的小侄儿。

秋冉也被萍海叫到厨房,仔仔细细教她,哪些食物是对孕妇和胎儿有益处可以多吃的,哪些是禁忌最好不吃的。萍海一样一样指过去,秋冉心不在焉的听着。心想,小姐心里难过,就是天天吃燕窝雪蛤也补不回来博彦少爷的亏欠。

她耐着性子听完萍海的交代,端着刚蒸好的银耳小米粥上楼。阿霓胃口不好,银耳小米粥喝了一口就不想吃,秋冉哄着劝着都不管用。

夏至的午后,蝉声鸣鸣,窗外的绿意活泼地像要涌入屋里来。

阿霓困倦地萎缩在床榻上,无神听着秋冉的絮叨。心情像落在寒冷的深井,阳光就在井外,却照不到她身上。

她冷冰冰,冷冰冰。

博彦又来了。

阿霓无力闭上眼睛,翻过身去。和他还有何话可说,她要说的话早都说完了。

秋冉看看博彦沉郁的脸,小声对床上的阿霓说:“少奶奶,我先出去。”

“不用,秋冉你留下来,今天我说的事与你有关。”

“我?”秋冉大吃一惊,不知博彦葫芦里卖什么药,忐忑不宁地站着。

博彦伸手拿来一张椅子放到床边,对着床上那尾起伏的身影道:“阿霓,我们做个交易吧。”

阿霓倨傲的脖子梗成骄傲的孔雀,睁着眼睛听他讲话。手掌紧张地冒出汗来,不停摩挲着被角。

他心里自嘲,也许这一辈子都得不到她的原谅了。可哪怕留得住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心,他也不想放手。

躯壳就躯壳,宁愿如此,他也不能再忍受自己在失去她的日日夜夜里沉沦。

不能谈感情,只谈买卖。

他轻轻地说:“答应我不走。就让清逸娶秋冉为妻。”

“啊!"

发出惊呼的是身后的秋冉,她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

“清炫愿意代替清逸和张家小姐结婚,我也会说服父母同意清逸和秋冉的婚事。”

秋冉又羞又愧,眼泪都流下来,哆哆嗦嗦地说道:“不……不行……姑爷,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你怎么可以……"

阿霓冷笑一声翻身坐起来,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博彦,很久说道:“上官博彦,这交易我做。”

“少奶奶。”秋冉捂着脸哭了出来。

博彦努了努嘴,喉咙里终没发出一点声音。

阿霓冷笑着,指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上官博彦,秋冉从小陪我一块长大,比我亲妹妹还亲。如果我的不幸可以换取她和清逸的幸福,这交易就做得值得。你已经负了我,不要再负了清逸、清炫和秋冉!”

“唔……我不嫁……少奶奶,我要永远陪在你身边……"秋冉伤心地伏在阿霓的膝盖上哭得肝肠寸断。

阿霓抚摩秋冉如云的秀发,切身感受到她的委屈和伤心。

“傻姑娘,哭什么?清逸是多好的男人,他一定不会负你,永远不会。”

话里的心酸,听得人泪流。

“阿霓……"

他还刚启唇,惠阿霓已别过头去,“你出去吧,请稍微留一点点尊严给我们。”

“少奶奶,我不嫁、我不嫁!”博彦前脚才出去,秋冉悲拗地拉着阿霓的手再次啼哭:“如果要用你的幸福换取我的幸福,我宁可一辈子做老姑婆!”

“傻瓜啊!这不关你的事。”阿霓抱着秋冉轻抚,“你以为我不答应,他就会放我走吗?根本不会!我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他是不会放我走的。我不如答应他的交易,至少能为你和清逸得到一个幸福的机会。”

“少奶奶——"秋冉像个孩子趴在阿霓的肩头哭得抽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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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即是契约,既然彼此同意条件,剩下的便是大家各尽义务。

看到博彦和阿霓之间好像恢复正常,殷蝶香松了口气。也感叹,情关难闯。但愿他们能走出一条崭新的路来。

阿霓能为孩子留下来,是做母亲的本能和无奈。

人活一世,孩子永远是生命的中心。

现在的惠阿霓无论是出门买东西还是串个门子,但凡迈出上官家的大门一步,都有人陪着。不是清逸、清炫、秋冉就是张得胜。

美名其曰怕她出意外,其实……

唉,不说也罢。

所以,她也懒得出门,宁可就每天坐在家里看看书,陪着殷蝶香抄抄经文。

博彦每天都回家,比任何时候都准时。

阿霓苦笑,原来他以前不是没有时间,是不愿在她身上花时间。

把一切都看穿,就没有什么意思。

哪怕他的眼神再缱绻,哪怕他的声音再温柔,哪怕每晚他都要在她额头落下晚安的吻再离去。

她还是伤透了心。

心里的刺像荆棘一样疯长,把她的心密密麻麻武装起来。既不让别人靠近,自己也不出去。

其实,阿霓是不知道。博彦能每天按时回家,乃是因为上官厉恨铁不成钢。削了他的实权,调动到闲职。别人求情,一概不理。只讲要把这个儿子冷处理几年,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肆意妄为。

素怜怜生子的消息,即使所有人刻意在阿霓面前回避,隐隐约约的只言片语还是传到宅门深处的耳朵里。

阿霓表面漠不关心,内心深处却做不到真的心如止水。

“听说是个男孩,生下来五斤不到。抱在怀里猫仔儿似的,不知长不长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