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证这天,南京下起一场大雪。
去民政局的路上,两人都穿黑色大衣,神情严肃,步伐缓慢,走在洁白的雪地里格外引人注目。
冒着风雪走到民政局大厅里,两人各自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落雪,彼此没有任何交流。办手续的工作人员看到这架势,还以为两人是来办离婚的,差点儿招呼他们去隔壁。
“证件都带齐了吗?想好了吗?”工作人员机械化的询问。
陆西源将两人的证件递过去,包括在一个小时前拍好的照片。但两人依旧沉默。
“确定……是自愿的?”工作人员再次询问,拿起照片一看,上头明明是两张笑脸。
祝南浔点头,却不笑。
陆西源也开了口:“自愿的。”声音清冷。
“闹别扭了?要不换个日子再来?”工作人员又问。
“盖章吧。”两人异口同声。
红本本一人一本,两人正式结为夫妻。
祝南浔瞅了一眼,也没有比祝南泽和尤惜的那本好看多少。
陆西源觉得照片拍的不错,拿起来又欣赏了几番,边看边说:“持证上岗,以后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祝南浔瞪他一眼,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她别扭的原因是,有了驾驶证,老司机就可以随便加速闯红灯了。
比如昨晚,关键时刻陆西源喘着粗气靠在她耳边说:“不戴了,多麻烦,明天就领证了,有了就生吧。”
然后她就有些后悔答应这趟来南京了。
然后她就不想这么早领证了。
可陆西源怎么肯。一大早便用特殊方式将她叫醒,先是去拍照,然后来办手续。
要不是她说民政局拍的照片丑,他连去照相馆的时间都不想耽误。
祝南浔一路冷漠,不是不想嫁,是不想这么早生孩子。
而陆西源一路沉默,只是因为要娶媳妇要生娃了,难得紧张。
“中午想吃什么?好不容易带你回次南京,一定要满足你对美食的*。”陆西源哄她。
祝南浔不咸不淡地问:“陆老师要请我吃饭?”
陆西源想了想,搂她进怀里,“看来我得艰苦奋斗才能养得起你。”
祝南浔挑了挑眉:“我可不好养活,你准备怎么艰苦奋斗?”
陆西源动了动嘴角,眼睛里透着奸诈,“不然,你先把欠我的3000块钱还上,我做个启动资金?”
祝南浔想起在黑马河出发那天,答应他的车费3000块,一个白眼翻过去;“路费啊,路上都肉偿了,你我两不相欠。”
陆西源:“……”
两人去吃淮扬菜,饭桌旁隔壁桌的三四岁小女孩盯着祝南浔手上戴的珠子看,眼睛滴溜溜的转,可爱极了。
陆西源见了,故意对她说:“你看,小姑娘多漂亮,咱们也生一个玩吧。”
“不是有琪琪格了吗?你回去玩她吧。”祝南浔继续使出她的冷漠脸。
陆西源解释道:“琪琪格都快八岁了,成小人精了,不好玩了。”
“那万一要是生个男孩怎么办?”祝南浔问。
“男女无所谓,生就行。”陆西源顺着她的话匣子说,果然又遭到一个白眼。
祝南浔自知中了他的圈套,灵机一动,怼他:“行啊,生吧,据说生孩子也是看几率的,中不中就看你的能力咯。”
陆老师听了,露出邪恶的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里,祝南浔便为这句话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因为陆老师只要一有空就拖着她在各种地方各种时间里乐此不疲的履行造人的职责。
他要证明他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而且家里有一个一次就中的成功案例——琪琪格。
他怎么能服输?
领完证后两人回了趟南浔古镇。
老宅长期没人住,也没人看管,里面一片萧条。
祝南浔看不下去,自己动手打扫起来。扫了会儿院子,扶着腰自言自语:“家里要是多几个孩子,也挺好的。”
她想着,一到假期,孩子们回来,老宅就可以不这么荒凉了。
就像多年前她和哥哥每年都被父母领着回来过暑假一样,那会儿院子里充满了生机。
陆西源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正在擦玻璃,本想抓着这个话柄继续生孩子这个话题,但他刚走到门外,就看着祝南浔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看了眼满是尘埃的院落,猜到了祝南浔此时的心境。走过去揽着她的腰说:“我把这里彻彻底底地打扫一遍,今年咱们就留在这里过年吧。”
祝南浔回头看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把头靠在他的肩头:“如果有了,就生。”
她和祝南泽失去了家人,他又何尝不是?
他渴望生命的延续,就如同她怀念老宅的过去。
整理画室的时候,陆西源不由得想起八年前,那会儿是他凭着对建筑构造的了解找到了藏在暗格里的保险柜。
画室已被烧毁,但由于建筑牢固,格局并没有发生大的变化。
祝老先生对建筑设计颇有见地,所有的画室都是他一手建造,为了藏画,自然设置了机关暗道。
陆西源顺着地砖寻找,找到了当年存放保险柜的暗格。保险柜里已空无一物,但他拿出保险柜,在暗格里又发现另一快松动的地砖。
他将地砖拿起来,里面有一个木制的红漆小盒子,盒子的底面刻着四个字:小竹子制。
小竹子是祝南浔母亲的闺名,这大概是她年轻时自己做的木盒。
陆西源打开盒子,一层灰扑面而来。
里面装着一些老照片,照片已经泛黄,照片上的人,都是陆怀信。
每一张照片后边,都有小竹子记录的日期和拍摄地点,时间在1985年左右,地点遍布了整个古镇。
而唯有一张照片上,出现了两个人。
陆怀信和郑怀敏。
两人在院子里的树下罚站,头上顶着画板,却互相看着对方笑。
少年般的模样,如春风似的爽朗。
往事如烟。
“找到了什么?给我看看。”祝南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陆西源的身后。
陆西源错开身体,祝南浔看到了这些旧照片。
她蹲在地上,将照片拿起来,一张张翻看。看了许久都没有说话,直到看到两个少年的那张,她终于开口:“他们应该再见一面的。”
郑怀敏不该被原谅,但死亡已经是最残酷的惩罚。
“爱而不得便认为从未得到爱,这是很极端的想法。我想,他们俩在我妈妈心里有着同样的位置,只是一个是爱情,一个是爱。”
“但只是年少时的深情,你妈妈最终还是爱上了你爸爸。郑怀敏也不是再跟他们较劲,他是在跟那个失衡的自己较劲。”
“你是在安慰我吗?”祝南浔笑着发问,他的确说出了她心中所想。
陆怀信和小竹子的爱情被歌颂的太久了,似乎大家都快遗忘了小竹子后来嫁人生子的事实。
但祝南泽和祝南浔却都是后者爱情的产物,对于这一点,祝南浔心里一直有个结。
陆西源懂她。
陆西源用一个深吻做出了回应。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在我这里,你别指望得到安慰。”
我不是那个会安慰你的人。
出了事,我担着。
难以启齿的,我替你开口。
你所有的一切,我都接纳我都懂。
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你不需要被安慰。
午后的阳光铺在画室的地板上,洒落一地的不是画板和颜料,而是两人所有的衣物。
这一刻,他们只想进入彼此的灵魂。
交织的身体,纠缠的气息,没有任何距离。
寒冷的南方冬天,两人却满身都是细密的汗水。
祝南浔的手指穿过陆西源坚硬的发丝,将他的头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胸前。
面前的这个男人发了疯,每一次都像要把她撞碎。
她发出带着欲.望的呻.吟,攀着他,直到抵御不了的时刻,才咬着他的耳朵说:“让我来。”
这是第一次,她在上面,他发泄在了里面。
他受不了她这幅开发完全的样子,仿佛她霎时间就深得自己的真传,变成了另一个他,让他无法再控制自己。
只想给她,全部给她。
团年饭的饭桌上,祝南泽给出了重磅消息——琪琪格要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除了陆西源,其他人的脸上或是羞涩,或是喜悦,都是欢欢喜喜的。
琪琪格更是兴奋,无形中还补了一刀:“还是爸爸和妈妈说话算数,终于要生小弟弟小妹妹跟我一起玩了。”
祝南泽听了这话,无意识地瞥了一眼祝南浔的肚子,这一眼被尤惜看见了,她打圆场截住祝南泽想说的话,对祝南浔说:“趁着年轻多玩玩吧,生孩子这事不急,有了孩子就再也玩不了了。”
琪琪格首先提出反对:“可是你们有了我,不是一样玩得很开心吗?爸爸,你和妈妈每天在房间里玩得不开心吗?”
祝南泽:“……”
尤惜:“……”
祝南浔拿筷子敲琪琪格的头:“就你话多,你妈把你养这么大多不容易啊。”
“那也不能怪我,要怪爸爸,秘密任务做得太久了,都是妈妈一个人玩,没人陪她玩。还有你啊姑姑,阿布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赶紧给阿布生个孩子陪他玩啊,阿布最喜欢小孩子了。”琪琪格说着又开始教育祝南浔。
“没事的琪琪格,阿布可以和姑姑玩,阿布只喜欢和姑姑玩。”
陆西源的这句话显然是违心的,带着隐喻的。
祝南泽和尤惜秒懂,双双朝他发出不怀好意的笑。
一旁的祝南浔用眼光杀死了这三个人,仗着琪琪格听不懂,丝毫不给陆西源台阶下,“哥哥嫂子,你们俩说玩就玩出个孩子,有啥经验不要保留嘛,都告诉老陆。”
“哎呀,玩还需要什么经验,阿布,我告诉你啊。”琪琪格又将话题带偏。
“琪琪格,该改口了吧,不能再叫阿布了,要叫姑父。”祝南泽对她说。
琪琪格摇头:“阿布就是阿布,等姑姑和阿布生了小宝宝,我就把阿布还给他,现在阿布就是我一个人的阿布。”
话题又绕回来了。
陆西源满心感动,这个小家伙儿还是有良心的,不枉费他从小将她带大。
这下祝南泽又有了话说,他一句话,两层含义,一是催生孩子,让阿布变姑父,二是证明自己在“玩法”这件事情上的独到之处。
他说:“老陆啊,怎么玩呢,是天时地利……”
但他话音还未落地,陆西源抓起祝南浔的手就走了。
边走边说:“阿浔,天时地利人也和,咱们得抓紧时间,好好玩儿。”
九个月后,西宁的某家医院里,一对双胞胎呱呱坠地。
哥哥叫东东,弟弟叫小北。
一家四口,东南西北凑齐。
孕期的最后一个月,陆西源带着祝南浔离开了沙漠来到青海湖养胎,程诺和宁岸全程陪同,包括生产。
算日子,这对双胞胎是在老宅画室的那次怀上的。
程诺感叹,那个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祝小姐如今也为□□为人母了。当然,他在陆西源对祝南浔宠溺到极致的影响下,也想跟某人求婚了。
一箭双雕,这回陆西源漂亮的扳回一城。
但祝南泽和尤惜没能赶来分享喜悦,因为琪琪格的小妹妹正出生一个月,孩子还小,他们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陆西源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特意让程诺拍了张一家四口的照片发给祝南泽,得意极了。
但祝南泽又多了一个小棉袄,也沉浸在喜悦中,丝毫不羡慕陆西源。
“阿浔,明年老宅的院子里,我们搭一个葡萄架吧。”
祝南浔想起小时候院子里的葡萄架,微笑着点点头。
到那会儿,院子里又会热闹起来了。
“南浔姐,你们不是要扎根西北吗?现在沙漠改造的计划落地了,你和陆大哥怕是一时半会儿走不掉吧。”宁岸说。
祝南浔看了看家的方向,“可是孩子们总要回家过暑假啊。”
2006年夏,他们相遇。
2014年夏,他们重逢。
现在,他们完成使命并有了生命的延续。
东南西北,从此相亲相爱,永远守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