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伟人可没说过不让儿子养老子娘!”

唐老太太气愤地扯着嗓子大吼。

刘主任脸上上过一丝不喜,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胡搅蛮缠的农村老太太,一点儿觉悟都没有,就会胡搅蛮缠。

“听我把话说完。”

刘主任道,“伟人提倡的是所有人都应该在有劳动能力的时候,靠光荣的劳动养活自己,等到年老体弱,或者是自身生病等情况下,让儿子女儿赡养老人,这是天经地义的!”

“唐建清烈士的父母身体健康,都有劳动能力,这个年纪就想着养老,可不符合咱们伟人的思想指示啊。另外,唐建清烈士兄弟姐妹总共四个,等两位老人没有劳动能力的时候,其他几位子女也都有赡养老人的能力,完全不存在老人无人赡养的情况!”

公社书记也点头,“刘主任说的对,儿子应该孝顺父母赡养父母,但父母有劳动能力却不劳动,那成啥了?等父母没有劳动能力的时候,儿子不养那才是不孝!反倒是现在,唐建清烈士的遗孀,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她的劳动完全不足以养活烈士遗孤,这抚恤金自然是要交到烈士遗孀的手中!当然了,酌情分给两位老人一部分,也是情理之中。”

“下面有请唐建清烈士的遗孀林云画,上台领取抚恤金。”

“凭啥!我不同意,凭啥给她!你们说一千道一万,死的是我儿子,钱就得给我!”唐老太太开始撒泼了。

公社主任的脸色十分难看,立刻等着陈福山,“你们村的思想工作是咋做的,这思想觉悟怎么这么低?自私自利,不顾大局!”

陈福山看向了唐解放。

刚才老太太闹,唐解放没吭声,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抚恤金咋能给儿媳妇呢?别说他们现在还没分家,就算是真分家了,抚恤金也该给他们才对,儿子是他们养的,钱就得给他们。

唐解放一个男人,在村子里还是有一定威望和名声的,他要脸,再说了这种事儿都是女人们闹腾搅合,成与不成都好说。正是抱着这种心态,唐解放刚才啥话都没说,任由唐老太太在那儿闹腾。

但是这会儿,公社书记的话,还有村支书陈福山的话,让唐解放心里一慌。

思想觉悟低,这帽子扣上来的话,以后村里在分派活的时候,就会给唐家分派最苦最累的活,工分还少。

不仅如此,说不定还要抓住当负面典型,拉到台上批评呢。

唐解放赶紧拉住唐老太太:“一个老娘们懂啥,在这儿胡咧咧,给我滚回去!”

“你个死老头子,儿子的卖命钱都要被扣走人,你还在这儿跟我耍威风,有本事你把钱要回来,一千块,一分都不能少!”

唐老太太哭吼起来,“这个丧门星嫁到俺们家,克死了俺儿子不说,连俺儿子的卖命钱都要扣走啊,这是要逼死我啊,我不活了……”

全村的人都看着。

刘主任和公社书记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陈福山气的要命:“唐解放,亏你还是咱们村的先进分子,就是这种觉悟?”

“啪!”

唐老爷子一巴掌抽在老太太脸上。

这个时候的农村,男人打老婆的事情数不胜数,平时看着和和气气的,动怒起来就会动手,这在当时都是司空见惯的。

甚至很多人在夫妻打架劝架的时候都会说,某某那是你老婆,你打坏了还得给她治病,或者是打坏了你还有钱再娶一个?

这种情况直到二十年后还有不少。

平日里看着唐老爷子是老好人,但气急了他也就是个愚昧的农村男人,伸手就打。

唐老太太自从儿子结婚娶媳妇之后,已经很少挨打了,这都有十几年没挨过打,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扇了一巴掌,简直丢人丢到家呢。

“你打我,你个老东西竟然打我,我不活了啊……我去上吊,吊死算了…………”

立刻就有人来劝。

唐老爷子直接说:“去,去死,你今儿不去死,我立刻休了你!”

都什么时代了,还动不动把休妻挂在嘴边。

但这招对付老太太就是有用。

唐老爷子是真发火还是假发火,唐老太太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见这样,她头一扭,哭着往外跑。

唐老爷子这才刚想台上的领导:“各位领导,家里的蠢妇没上过学,大字不识一个,愚昧无知乱说话,领导们别跟她一般见识,回去我再好好教训!”

“好了,都几十年的老夫妻了,教训什么教训。真要教训,也应该是思想教训,好好教教她,提高一下思想觉悟!咱们都是从旧社会过来的,没条件上学不识字的多人,但思想觉悟不能低……”

领导的教训,唐解放只能唯唯诺诺地听着,不断地点头说是,陪着笑脸,这幅低眉顺眼的模样,跟刚才那个扬起巴掌打老伴气势十足的大家长,可完全判若两人。

云画也终于带着孩子上台领取抚恤金了。

“感谢刘主任,建清还在的时候常常说,刘主任是最好的领导,大公无私,关心下属,待每一个下属都跟兄弟般可亲……”

“还有公社的张主任,没有张主任就没有我们公社的今天……”

“最后还要感谢福山叔,建清常说,福山叔为了下河树村,不辞辛苦日夜操劳,没有福山叔,咱们下河树村到现在至少得饿死一半人……”

云画说了很多。

在大多数情况下,会说话的人都会比较讨喜,尤其是说出来的东西不虚,特别淳朴的,就更加讨喜。

云画说的东西,底下的村民们听了会被感染,而领导们听了就妥妥的是民心是政绩。

“建清不在了,但是有政府有领导关心,我们一点都不孤独,到处都是温暖。感谢领导,也感谢下河树村的所有乡亲们!谢谢!”

云画说完,带着两个孩子深深鞠躬,才下台。

掌声雷动。

运输队的刘主任,公社的张书记,以及村支书陈福山都带头鼓掌,底下的村民们更是巴掌拍得响亮。

这年头,人们通常都比较羞涩,别说是在领导面前了,就是在人多的地方,尤其是在正式场合,说句话就羞涩得不行。

再看看云画,这么大的场合,几位领导的面前,她站在台上落落大方,那股劲儿就叫人佩服。

“人家这媳妇儿真是城里人,文化人。”

“人家可是知青,最漂亮最有文化的知青。”

“咱又不是没见过知青,哪个知青有人家这劲儿,看着一点儿不比领导差咧。”

村民们也都是有眼睛都,或许他们还并不怎么听说过气质这个词,但在云画身上,他们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气质,那种跟村里人有极大区别的气质。

在他们看来,那种气质是城里人跟村里人的区别,是他们想象中的城里人的样子,但其实,云画身上体现出来的差别,并非是城乡差别,而是时代与时代之间的差别。

领取完了抚恤金,追悼会也就结束呢。

“几位领导稍等,都说父母在不分家,但树大就要分叉,儿大就要分家。建清不在了,我们娘仨也能支撑起家门,不想拖累父母……先前已经商量好今天要分家,真巧几位领导在,我就厚着脸皮求几位领导跟着去给我们做个见证。”

“你们要分家,我们去不太好吧。”公社刘主任说。

云画笑着说:“建清是烈士,各位都是建清的领导,由大家来做个见证,几不会亏待了烈士遗孀和遗孤,也不会亏待了老人。不然这要是分不好的话,闹出去也不好听。”

刘主任对云画的印象很好,他点点头:“那咱们就去一趟,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好歹咱们只是做个见证,主持分家还是你们村里自己来。”

“那也行吧。”

于是,唐家这分家,热闹了,竟然县上的领导和公社的领导都来做见证,可真有面子。

陈福山让人写分家文书。

“树大分叉,儿大分家。全部家产分成四份,老大老二老三家,各一份,我们老两口一份,育虹还没结婚,跟着我们。到时候育虹结婚,你们三家都得出一份嫁妆钱!”

“自古爹娘都是要跟着大房过,我们侍奉爹娘!”老大唐建国说道。

老大媳妇白秀梅也连忙说道,“对,爹娘跟着我们过,要分你们分,我们不分。”

开什么玩笑,老三唐建清每月工资至少交30块,这两年家里也没有什么大的花销,老太太手里攥着的钱可多着呢。

老太太满脸欣慰,“还是老大家的孝顺。”

说着,老太太还耀武扬威地看了云画一眼,接着就又看向老二唐建兵:“老二,你们咧。”

唐建兵则看向媳妇陈英,陈英的手攥得很紧。

“妈,我们也分出去吧,只是分开单过,该孝顺你们二老的我们肯定孝顺,一点都不会少。”唐建兵咬牙说道。

昨晚上媳妇跟他哭了半夜,唐建兵是个只知道门头苦干的人,从来都不知道媳妇心里这么多委屈,反正媳妇说了不会挡着直接孝顺爹妈,其他兄弟怎么孝顺,他就也怎么孝顺,既然这样,那就分吧。

老太太气得指着唐建兵,“你个不孝的东西,你你你,你气死我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