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不哭也不闹, 在院子里做胭脂, 宋翊回来见她专心地坐在院子中, 悄声走到她身侧弯腰问道:“做什么了?”

如意头也不抬道:“胭脂。”

宋翊又问:“是涂在脸上红红的那种?”

如意应了声:“嗯。”不理会他接着做。

宋翊想上去帮忙,又无从下手,只得站在一侧看着她做, 过了会, 如意还是不理他。宋翊就感觉到那么点不对, 没平时热情,想她专心做东西,不打扰她,坐在她身侧看着她。

以前在京城时,他们也有这样的时刻, 那时候如意嘴巴不停歇, 呱啦呱啦不停说话。现在一句话也不说, 宋翊更觉得不对,他问道:“怎么了?不高兴?”

如意见他没一点觉悟,难道是自己猜错?还真是他忘记?怕误会, 挑明了问:“今日我为什么不能出去?”

宋翊心虚不敢看她,低头道:“啊, 嗯,我忘记和侍卫说了。”

如意又问:“隔壁怎么在修房子?听说要扩建这院子。”

宋翊喜形不露于色,平时说个谎, 眼不眨心不跳, 不知怎的在如意这就结巴:“这, 这院子小,护建后大了好,你可种种花什么的。”

如意用点心就能看出他说谎,可她偏偏就是相信他说的话,在心里为他开脱,他肯定是太忙忘记了,误会他啦。放下手上的东西,揽住他的脖子道:“明日你和他们说让我出去玩,其实我也不是要去什么地方,就出去走走,不出皇宫。”

宋翊应下:“好。”心里另做打算。

又过了一日,侍卫还是不让如意出门,这下再是忘记可就不对。如意气呼呼地等宋翊回来,质问他这是为什么。

宋翊都想好:藩王过来外面不怎么太平,他们都不怎么喜他这个皇上,这几日你还是别出门的好。

如意又一次相信他的话。

又过了两日,还是出不了门。

宋翊的借口是:过两天封后大典,按照北越的习俗,她不能出门。

宋翊是能拖一天是一天,借口天天都有不带重样的。

直到右边的院墙打通,如意还是没能出门。宋翊拉着一匹马,带如意一起在院子里骑。

院落倒是真大,一个跑马场,一个观星台站在上面可以瞭望整个都城,还有小桥流水,假山阁楼江南的园林建筑。

宋翊先是带她骑马,如意坐在他前面围着跑马场跑了三四圈。然后,再带她去观星台看都城的景色。

如意不知道这些工人几天时间是怎么做到建这么高的观星台。看着皇城外熙攘的百姓们竟是羡慕,她出不去只能呆在这里,满屋子的金银珠宝有什么用?

她花不了,也没花的机会,有什么意思?

然而宋翊指着远处熙攘的街道问:“喜不喜欢?再造高些说不定能摘星。”

从未有过的失落笼上心头,如意道:“我有些累,想回去。”

宋翊要背她,如意执意不让,步行往小院走,气氛就有点紧张。宋翊自知理亏,不敢说话,低头用眼角打量她的脸色,一路上她都黑着脸,宋翊就更不敢开口,像条大狼狗耷拉着耳朵跟在她身后,走过江南园林,走过跑马场,地方太大如意走得脚酸,她咬牙忍着不喊宋翊背,脚步慢下。宋翊察觉到她的异样,直接横抱起她往回走。

如意明知挣扎没一点用处,可她还是扭动着要下来。宋翊不松手,她都走不动了,他松手做什么?她再打再骂他都不松手。挣扎了会,如意开始哭,边哭边道:“宋翊,这地方像牢房,一点也不好。我们就不能像在周国时那样?我做我的事,你做你的事,我在家等你回来。”

他们没成亲前,他都想着不让她出去,那时候她不也是答应过不去店里。成亲后还没来得及说,现在更不可能。

她哭他心里烦,见不得她哭,又不能答应她,只能抱着她往回走。回到房间,放她在床上,脱掉她脚上的鞋子和袜子,轻轻地揉以此来缓解她脚上的痛。

她的脚白白嫩嫩的,一个个小指头像一粒粒珍珠散发着温玉般的光泽,没有汗臭味,还带着点香气。宋翊凑近嗅,淡淡的桃花香气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想到她的身子眼前就浮现出她白得发亮的身体。

宋翊口干舌燥,他松开手抱住如意亲上去。

如意还在伤心着,他突然地扑过来,就觉得他不顾自己的感受,只想着自个快活。

把她当什么了?和禁脔有什么区别?这些天的怨气一并迸发出:“别碰我!”

宋翊愣住,正要解她衣裳的手停住,还真不敢有下步动作。

如意现在才不会好声好气地哄着他让他放自己出去,推开他坐在床角道:“你答应了让我出去,这都几天了,你还不让我出去,说好的你别碰我。”

宋翊坐在床边,好一会憋出几个字:“我不出去,是不是院子不够大?我再扩建。”

如意道:“建怎么建?建再大,人还是围在里面,我不喜欢,非常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宋翊道:“慢慢习惯了就好,再过些日子我陪你去外面玩。”

有了前几次的敷衍,如意此时一点也不信他,问道:“过些日子是什么时候,你每次都这么说,就是在糊弄我。我知道,你就不想让我出去,为什么呀,我又不是去多远的地方,又不是不回来,又不是去找别的男人。”

宋翊猛地抬起头,双眼如炬道:“你也别想找别的男人,我说不能出去就是不能出去,没什么可商量的。”

第一次语气这般重,还跟训士兵似的。如意觉得他变了,和以前的宋翊完全不一样,霸道,自私还凶的很。即便是这样如意还是不怕他,赌气地提起枕头扔过去,宋翊不躲任由木枕打在头上,‘咚’的一声响,他像树桩般脊背笔直一动也不动。

如意又抓起被子扔他身上,他还是不动,任由你如何发脾气,他不回应也不挪动。

跟个木头,跟个傻子似的,如意气得眼泪往下掉,边哭边道:“你走,你走,我不想看见你。你走,你走。”

回来时哭,这时候又在哭,双眼红肿,宋翊心疼,屁股往前挪,抱住她伸出舌头舔她脸上的泪。

如意怔了半刻,双拳像雨点似地打在他身上,她那点力气像挠痒痒,挠得宋翊心里痒,舔改成了亲,狠狠地在她脖子上亲了块红印,还想往下,脖子上传来疼痛,是小可怜咬他,并不在意接着继续,耳边传来小可怜冷冽的声音:“宋翊,你再试试看,你今个敢进来,以后我都不会让你碰我。”

宋翊不怕任何威胁,偏偏她说狠话,他就不敢,万一她做傻事什么的怎么办?宋翊松开手,不敢直视她,斜瞥着眼看她脸色变化。

如意道:“出去。”

宋翊定坐不动,如意道:“你不出去我出去。”

她身着一件单衣赤脚踏上地板,往门口走,此时天已黑,打开门冷气直袭而来,如意打了个寒战,坐在门外的走廊上,双手抱胸吹冷风。

宋翊想抱她进屋又不敢,她现在在气头上,还是不要惹她,等到天亮他就带她出去玩。宋翊拿了件衣服,走到门外披在她身上,双手托住她的脚道:“外面冷,你进去,我走。”不由分说,抱她进屋放她在床上,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见如意扭头不看他,心里又酸又疼的,关上门凑在门缝前往里偷看,小可怜睡在了床上,小可怜动了下,小可怜又起来了。

小可怜向他扔枕头,‘咣’地一声响砸在门框上,宋翊吓了一跳。

“让你走,你还不走是吧!”

宋翊赶紧地紧闭房门,想了会,去院门口让侍卫找来锁,把门锁上等明早他再过来,他睡不着,把准备睡觉的士兵赶起来,陪他打架,精力旺盛又力大无穷,苦了这些士兵又不敢有任何怨言。

…………

听到宋翊远去的脚步声,如意想出门瞧瞧,结果门上了锁。如意气得跳脚又是没一点办法,宋翊这个死人,想做什么?不能这样得想办法。

如意回到床上,回想这些天他们在一起的情景,细细想来不免发现宋翊的变化。他跟以前不一要,不仅仅是他脸上的疤痕。具体为什么不一样,她想不明白,就觉得她不能这样和他吵,得哄着他,怎么哄,她还没想好。等明日他过来时,她看着他好好琢磨琢磨,肯定是有办法,她要是治不了自个男人,就白活了十几年。

宋翊是睡不着,如意躺下就睡,半夜里忽觉有人喊她,迷迷糊糊的以为是宋翊回来,困得眼晴睁不开,宋翊这个死人,半夜三更的推她作什么?怒喝道:“干什么?让不让人睡?烦死了。”

“如意是我,如意。”

声音不对啊?如意睁开眼,转身望去,微弱的月光下王思瑜清瘦的身影如同剑竹般立在床头,他身后还跟着两人,看不清脸,见身影应该是宋峻山当年派给她的两个侍卫,他们是两兄弟,赵大和赵二,这三年跟着她走南闯北,没有任何怨言。

如意心中一惊,坐起问道:“你们怎么跑这了?”

王思瑜道:“我们两人一起来的,不可能我一人回去,走,现在带你离开。”

如意心想:宋翊难道没和他说清楚?还是怎么回事?

如意道:“我不走的。”

王思瑜道:“是萧慎威胁你吧,别怕我们回到周国的地界,宋老将军还在,边关的将士还在,他有再大能耐也不能对你怎样。”

如意不知中间有何偏差,让他们三更半夜来救她。这可是北越皇宫,不管他们是怎么进来的,这里不能久留,万一宋翊半夜里回来撞上,她可是有理都说不清,他们得快点离开这。

如意道:“我不走的,你们回去吧,我爹我娘那儿替我说一声,说我在这里过的很好,你们走,我在这里过得很好,真的。”

王思瑜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也别太在意,我们不说没人知道。”

如意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接着他抓住自已的手腕道:“我们一起离开回周国,别怕。”

未等如意说话,他已拉她到门口,执意要带她离开,如意不想离开啊,她知道院外就是侍卫,只要她喊一声他们就会冲进来。但她不能喊,正当她想着如何解释宋翊的身份,王思瑜把她送上赵大的背。

赵大和赵二身手非常好,赵大背着如意跳过右边的院墙,来到刚扩建的院子,白天时无人,这会更是没一个人影,恰好给他们逃跑机会。一行人在黑暗中行走无人发觉,按着王思瑜规划好的路线,他们很快来到宫门口。

今日的守宫门的侍卫只有两个,一个去小解,另一个看守,黑暗中赵二无声地来到这侍卫身后,抱住他的头‘咯噔’声,轻而易举地扭断他的脖子,这侍卫还没倒地,那边小解的回来,见到这一幕正要喊。赵大袖笼里滑下一只匕首扔过去,正中他的喉咙当场毙命,身手极快就在电光火石之间。

如意第一次见死人,腿脚发软,话更是说不出口,任由赵大背着出宫门。

天微亮,城门大开,如意被‘协迫’地换上男装,一行四个人就这样没有任何阻拦地走出城门。

一切顺利的不可思议。

坐上马车王思瑜松了口气道:“总算是出来了。”

如意心想:宋翊要是看到自己不见了,得多着急。

现在他们出了都城,王思瑜,赵大和赵二都安全,有些事她得跟王思瑜说清楚,再回去找宋翊,怎么说?说萧慎就是宋翊?这不能说,她爹,她娘还没死,万一被高宗知道了可不好。

如意又想了会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什么地方的?”

王思瑜道:“那日你走丢后,我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你,先让随我同来的人把文书带回去。然后我又在都城里逗留了几日寻你,就在前几日有人告诉我,说你是北越皇上的宫院里。起先我不信,后来北越皇上大兴土木扩建宫殿,传闻说是给她的侍妾住,听说这侍妾是周国人。我想着,就应该是你。”

说到这,王思瑜目光落在她颈间若隐若现的红印上,都这么多天了,北越的皇上把她圈在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不用说都知道。他眼神暗淡道:“以后别乱跑。”忽然紧抓住她的手道:“回周国后我娶你过门。”

突如其来的求娶,如意怔愣,王思瑜对她有那么点意思,她心里明白,说到娶的程度那就差得远。

如意抽出手笑道:“我嫁过人,不会另嫁。我在北越皇宫中挺好的,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们回周国,我不回去,得留在这。”

王思瑜问道:“你难道喜欢上萧慎了?这才几天时间啊?”

如意顿然明白,事情的原委。他以为自己在皇宫中乱跑,被萧慎怎么的了,然后被他圈禁,王思瑜不顾危险地救她出火海。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也想的出?

如意翻翻眼,叹了口气道:“王思瑜你想多了。”该怎么解释还是没想出,只得说服他:“我留下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我自己。没人敢欺负我,我也不会让人欺负我。”

王思瑜睁大眼问道:“你,你是自愿的?你不是说你要找宋翊吗?才几天时间,你,你……”

真是越描越黑,如意愠怒道:“我得回去,等他追上来,他要是看我和你在一起,可不是打断你一条腿那么简单。说不好还要连累赵大和赵二,他们跟了我三年,我不想他们出事。”

如意转身下马车,王思瑜拦着不让她下,急道:“你是不是被他协迫的?”他依旧不信如意的话,只信自己见到听到的。

如意道:“我去哪儿我爹我娘都管不了,你还要管不成?赵大,赵二把他给我拉开。”

赵大,赵二先前听命于王思瑜是因为他说救如意,现如今大小姐救出,她是主,自然是听她的话。在马车外赶马的赵大拉开王思瑜,如意跳下马车道:“你们带他回周国,如果见到我爹,我娘跟他们说,我过的很好。”

突出其来的分别,让跟了她三年两兄弟措手不及。

赵大问道:“大小姐,你这是要回去?”

如意道:“我爹派你们跟着我,你们就得听命于我,其它的就别问,云州城后院的槐树下,我埋了个箱子,里面有些银票和房契,你们全拿去,也不枉我们主仆一场。”

赵二问:“大小姐,您真的不回去?是找到世子了吗?”

主仆三年,这两兄弟跟着她去了许多地方,比起王思瑜他们更了解如意的性格和她的执着。

如意笑道:“嗯,代我向我爹和我娘说声。”

转身往都城的方向去,初升的太阳洒下片片金光,朝晖中马蹄声起,路口转角出奔出一群北越士兵,为首的是宋翊,他一手持弓,一手握住僵绳,风吹起他的袖角,身姿飒爽,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像抹上了层金箔,如天上的战神降临人间。

她男人真好看!如意往他那边跑,得向他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啾’~

一只箭从她耳边穿过,射向马车上的王思瑜,箭太快,赵大和赵二没来及挡住,箭插入王思瑜左臂,他捂住左臂紧咬牙关,向马上的人看去,这人脸上有道疤,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宋翊眼微眯,扫了眼在场的人,手指捏得‘咯咯’响,冷声道:“都带回去。”

跟着来的士兵,手持弓箭,快速地围住王思瑜他们三人,不让他们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王思瑜喊道:“北越的皇上可真无耻,欺负一个弱女子,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宋翊抽出一把箭,目露寒光指向王思瑜,如意赶紧跑上前扯住宋翊马上的缰绳道:“他不知道的,他就是担心我才来皇宫带我出去,我没想跟他走。他非得带我走,大晚上的我怕你误会,想着跟他们出来后再回来,刚刚我正想回去找你。”

宋翊问道:“难道我就这么不可信任?莫说大晚上他要带你走被我发现,就是你们躺在一张床上,你与我说什么事都没,我都信。可你跟他走了,跟他走了,我若不追上来,怕是你要跟他一起回周国吧。”

宋翊目光森然,看王思瑜的寒气又加深一分。

如意不敢再为王思瑜求情,宋翊若真要他的命,刚刚那一箭怕是直击心脏,而不是射偏。

偏偏王思瑜是个没眼色的,指着宋翊骂:“强取豪夺,猪狗不如。”

如意急得跺脚,脱口而出:“王思瑜你少说两句行不行?你还想像以前那样被我哥打断腿吗?”

王思瑜见她极力讨好北越皇上的神情心就痛,才几天时间,她怎么就变成这样?还提宋翊?她的心被这男人吃了吗?

“宋翊早死了,就是被北越人杀的,我周国的子民被北越践踏的还少吗?宋翊若活着,他整个北越都得臣服于我周国。你喜欢谁不好,非得喜欢他,士可杀不可辱,要杀便杀我无惧。”

他身后的赵大和赵二在军营里见过宋翊,他们都查觉到不对,看宋翊的眼神由冷变热再凉下。王思瑜到现在还没认出,倒是他这番话拍到了马屁上,宋翊脸色稍稍好转,但不代表他就此放了他,若不是小可怜在早就杀了他,先留着他的命,稳住小可怜。

“都给我带回去,关进地牢,等我亲自审问。”

宋翊一声令下,士兵们捆住他们三人,先行一步拖回去。

很快大路上只剩下宋翊和如意,宋翊跳下马把如意抱上马,不急不缓地牵着马往都城方向去。

约莫走了半刻钟,如意忍不住问:“你,你别为难赵大和赵二,他们以前跟着爹的。”

宋翊道:“我认得他们。”

如意侧头偷偷地打量宋翊的脸色,见双眉微皱就知他有很重的心事。以前有误会时他们说清楚便好,现在就不像以前,他变了好多,很多话都窝在心里不说,不知道他想些什么,做的事也让人匪夷所思,就像不让她出院门。

如意娇声道:“我累了,你上来我靠着你睡会。”

宋翊嘴唇紧抿成一条线,依旧自顾自地拉着缰绳往前走。

如意委屈道:“宋翊你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不让我出门,把我锁院子里。还有,你给谁脸色看,我都跟你说了,我为什么跟王思瑜出皇宫,你不信,你有什么不信的。我要是跟他有什么,我会来找你?你是不是有病啊?”

宋翊还是不说话,接着往前走。如意气得往下跳,宋翊眼疾手快接住,如意就此扒在他身上,像只小猴子似的缠着让他背,宋翊经不住她这么缠,只得背着她。

如意趴在他肩头喃喃道:“宋翊我不会跟别人走的,我就跟着你,昨晚我们是吵架了,我娘说没有不吵架的夫妻,我娘还说两夫妻在一起过日子,就是你改一点我改一点,我们都改改就不会吵架……”

折腾了一晚,如意累得不行,摇摇晃晃的眼晴就闭上,她一直念叨,过了好一会听不到她说话,宋翊回头才发现她睡着了。从怀里掏出揉成一团稀烂的纸,单手撑开又看了眼,上面俨然是如意的字迹,随后他又揉成一团扔在路边的草丛中。

今早他回院,看到的是敞开的大门,屋内无一人,桌子上留着如意亲手书写的信,她说她不喜欢他了,跟王思瑜回周国,让他别寻她。

昨晚他们吵得那么凶,她跟人跑了又不是不可能,不寻她?怎么可能?杀了捌走她的人,把她抓回来,关起来,天天看着她。

当他看到她的那一刻,之前所有的决定都推翻,杀了王思瑜她天天哭闹怎么办?他故意射偏。

想好的不理她,她两三句就攻破了他的防线。

她说的话漏洞百出,他不信,可他就是舍不得,不敢说,也不敢问,全当这一切如她说的那般。

就这么算了,反正她还在的。

……………………

被关进大牢的王思瑜拔掉了胳膊上的箭,潦草地包扎了下伤口。牢头对他们还好,饭菜什么的都不缺,也不打骂。

吃了些饭,王思瑜有了力气,在牢房里骂骂咧咧,身为武夫的赵大和赵二很不理解他的行为,骂人有用还要将士做什么?直接打嘴仗算了。无用的骂人还不如坐下来歇息。

自已人和外人都不理会王思瑜,过了会他无趣地坐在地板上,嘴里念叨:“这萧慎想做什么?”

赵二见他骂得辛苦,可怜他道:“王大人,你不觉得北越的皇上和世子长……”

这时赵大喝道:“赵二,少说话。”

赵大作为哥哥心眼比赵二多,北越的皇上和世子长的像,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老宋将军还健在。王大人可不可信说不好,反正他不是宋将军的人。

赵二立马闭嘴,坐回到角落,知错地看了眼哥哥。

王思瑜问道:“话怎么不说全?”

赵二低头不语,王思瑜瞟了眼赵大,见他神色凛然,想来是问不出什么,坐在另一处琢磨赵二话里的意思。

皇上和世子?皇上和世子?

没听说过宋翊有生擒过北越的皇上?

两没有直接的关系,心里念叨,两人的样貌自然地重合在一起,竟是如此相像。

王思瑜是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一个大胆的想法跳上心头,萧慎就是宋翊!当年京城有关于他的传闻都是真的!

娘呀,他做了什么蠢事!

王思瑜站起扒在铁栅栏上,伸出手喊:“本官要见你们的皇上,本官有重要的事相告。”

这回他用尽了全力,引得牢头伸出头道:“吵什么吵,皇上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王思瑜道:“你帮我传话,说王思瑜的右腿到现在还疼。”

牢头不理会他,王思瑜接着道:“于你而言传话动动口的事,好事你会得到好处,坏事也不是你的错。”

牢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没回应他,走出牢房向外面看守的卫兵传话。

…………

宋翊刚把如意放到床上,那边侍卫就过来传话,宋翊听完安排好人守着这院子,自己先去会会王思瑜。

来到牢房,王思瑜还扒在铁栅栏上,见宋翊走过来道:“腿疼的很。”

这会宋翊没有在城外的愤怒,心想:他可真够笨的,这时候才认出自己,小可怜可是连他的脸都没见着就认出他。

看在三年前的情份上,先听他说说怎么捌走小可怜的。

宋翊让人放出王思瑜,带着他来到一处房间,准备了几壶酒和几碟小菜。

王思瑜看到酒眼晴就发亮,倒上一杯一饮而尽。

宋翊问:“你倒好,不怕我下毒?”

王思瑜道:“你若要杀我,我早死百八回了,还等着现在?”

王思瑜又喝了杯,像喝白开水似的,其实他没喝出什么味,嘴上却不停地说:“皇宫中的酒真好喝,好酒,好酒啊。”

宋翊看他嗜酒如命的样,心想:他可还真是老样子,小可怜会喜欢他?跟着他离开?或许不是喜欢,只是想离开?

王思瑜又喝了两杯道:“其实我挺能理解你的,如意是个好姑娘,漂亮又可爱,跟我后院里的大不同,跟三年前一模一样都没变过,你说奇怪不奇怪,你跟我都变成这样了,她还是原来的样,又单纯又可爱又会哄人。”

宋翊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拿起来一饮而尽,道:“你以为她会喜欢你吗?就算她真喜欢你,她也不会是你的。”

王思瑜怔住,三年前的宋翊可不会说这种话,他可能会冷声嘲笑道:癞□□也想吃天鹅肉。

伴君如伴虎,果真权力让人生变,宋翊的占有欲不是一般的强,王思瑜拍拍他的肩道:“你天天关着她就是因为这个?怕她被人抢走,把她锁在房间里?

一语中的,说中了宋翊不为人知的自卑和秘密,宋翊喝道:“胡说。”

他恼羞成怒的模样,证实了王思瑜的猜想,作为男人他完全看不明白现今的宋翊,为什么啊?皇上都当上了?还怕别人抢他老婆。他要是当上了皇上,要让天下的人都知道如意是他妻子,让别人羡慕死,谁敢来抢,他可是皇上,最高权力者。

这般想王思瑜便说出。

宋翊怔愣,他说的很对,谁敢跟他抢?谁也没这个能力跟他抢,他在怕什么?

他在怕她喜欢上别人,有些事情他办不到,如他的出生,如他脸上的疤痕,人生的历程磨掉的不仅是身体的健康,还有对未来的自信和无畏。

总归是没以前脚踏一方土抬手可摘星辰的自信,这和权力无半点关系。

宋翊押了口酒道:“我,我怕她喜欢上别人。”

王思瑜哈哈大笑道:“怎么可能?她找你找得有多辛苦,这天下男人立足都困难,更别说一个姑娘家。她随身带着你的画像,来到一个地方就问,没有人见过你,她一点也不伤心,接着再问再找,其实心里不知哭了多少遍。多好的姑娘,怎就被你捡到?就在早上我劝她同我回周国,她不肯,非得下马车,我若知道是你便不拦着她。”

宋翊道:“不是她自己要回周国的吗?”

王思瑜问道:“你听谁说她要自己回周国?她真要回周国,以她的小脑袋你估计还拦不住她。”

宋翊见他不像在说谎,心中疑惑问道:“你怎知如意在宫中?不知道她所在的具体位置?还有你们怎么能如此轻易逃出皇宫。”

王思瑜道:“我在都城里打听,有一天,有一个人告诉我的,起先我不信,后来你扩建宫殿。还有传闻的事,我肯定你宫里的人就是如意。出重金买通了你宫里的一个侍卫让他帮着留意,就在昨日他来与我说,你不在宫院里。我们趁此机会溜了进来,至于怎么出去的?你宫中的侍卫又不多,门口的两个跟纸糊似的,逃出去很容易。”

宋翊问:“两个?”

王思瑜道:“对,就两个没有多的。”

宋翊道:“宫门口的侍卫一般有六个,四个守宫门,另外两个每隔一个时辰换另外两个,这不对!”

王思瑜拍大腿道:“是有人故意放我们出去!”

宋翊起身往外奔,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王思瑜跟着冲出去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下。

有人故意放他们出去,目地很明显是如意,在这皇宫中还是很有势力的存在。

宋翊心急如焚地往如意所在的院子跑,他怎么能这么大意?能帮着王思瑜把人带走,能让人模仿如意笔迹的这皇宫中除了太后还会有谁?太后原意是想把如意送走,现如今如意安然地回来,她会不会?都怪自己大意让太后有了可乘之机,若如意有什么事,宋翊不敢想像,只求老天保佑她不会有事。

宋翊跑到如意所在的院子,侍卫安然地站在门口,他稍稍松了口气,推开门只见如意和太后坐在石凳上喝茶,两人笑语盈盈说着话。

太后见他过来笑道:“慎儿,你快做爹了也不跟奶奶说声。”

如意同他眨眨眼。

宋翊定了下心神道:“想给奶奶一个惊喜,没来得及说。”

太后道:“我萧家总算是有后了,等我去黄泉下见到你爷爷算是有个交待,奶奶还有事,你们小两口好好说会话。”

说完,她又向如意和宋翊,交待几项女人怀孕要注意的事,随后离开。

待太后走远,宋翊连忙抱住如意左右看她有没有受伤,见她毫发无损吊着的心总算放下。

如意见他紧张的模样笑道:“你还怕太后对我怎么样?”

宋翊抱她坐在大腿上问:“你真有了孩子?”

如意摇摇头:“我骗她的,她来的时候看我的眼神不对,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不舒服。你奶奶比我要高出半个头,手上又有那么多老茧一点也不像普通女人,我就有些怕,就这么随口说了说,说我这个月月事没来,都超出半个月,怕是有了孩子。然后,她态度就变得和蔼许多,再后来你就回来。”

其实她有好多没说,宋翊在放她到床上时,她就醒了,故意装睡等他走后才睁开眼,她总觉得宋翊心里有事,现在还是不要正面和他接触,等晚上在床上时好好盘问。

宋翊前脚走,太后后脚就到,直觉告诉她太后并不是来看看她这么简单,慌话张口就来。

太后开始并未杀她之意,怕她误了孙子的江山,顺水推舟让周思瑜带她走,再伪造她的笔迹好让孙子死心。见孙子带回她后离开,急急地赶过来,她已是半个身子在土里的人,并不在意杀了如意后孙子对自己的恨意。反正她也是活不了几天的。

只是她抱重孙心切,如意又不像说慌的样,宋翊平时又是个油盐不进的,万一她真死了,孙子不再找别的女人,岂不是要绝后?几经衡量,便放了如意一马。

宋翊摸摸她的头:“你这个机灵鬼。”

如意吐吐舌头,手环上他的脖子道:“不生气啦~”

宋翊道:“不生气。”

仅仅半个时辰,宋翊的心态有了极大的变化,王思瑜的开解,一路逛奔而来的担心,还有她机警地化解太后的杀机。让他明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若不是他非得关住小可怜,她也不可能会有危机。然而他的小可怜一点也不简单,还聪明的紧,看人毒的很,又知道对方的弱点。

他所有的担心和不确定都是白搭,她若真的想走,怕是自己都拦不住。

宋翊摸摸她的头道:“以后不把你关院子里,可以出去玩,但不能走远,要人跟着。太后那边你别担心,有我在她以后不会有机会,只是你出去玩不能和男人说话,也不能……”他在她脸上琢了口道:“等我想到再说。”

他突然地转变,如意不想深究,反正现在能出去啦,不用再废心思怎么哄他,竟有种天上掉金元宝的高兴。

至于牢里的王思瑜们,她知道宋翊不会折磨他们,等过两天她哄得他开心了,再让宋翊放他们出来。

她自信而又无畏,觉得有宋翊在,什么事都难不倒她,有事就解决掉。日子还长着,要一天比一天过的要好,这样才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