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情况有了定论,反而与我的决策无关了。

丧尸被我暂时控制之后,军队迅速清扫了战场,并修复墙壁。这都是苏沉亲自下的命令,就这么两句,并没有给我什么其他的“审判结果”。

我自觉地站在墙根边,远离人群,即便如此,还是不住有眸光时不时的扫来,确定我的具体方位。军队的人一个都不曾撤离,远远守望着,黑漆漆的枪口既没有垂下也没有端起,是个潜意识戒备的状态。

墙根边的风很大,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抱着胳膊浑身发冷。

斐易挂掉电话后,从避风口地过来。身形修长高大挡住了风寒,被拉长的影子投射在我的身上。

我靠着墙壁,蜷缩得更紧些。

他就站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伸手理了理我被风吹乱的发,然后将军帽取下,戴在了我的头上,“冷吗?”

我摇摇头,说不冷。

当想通现在的处境之后,我便不会奇怪斐易为什么会穿着一身该亚基地军官的制服,混在军队中来到了我的身边了。

我身体的异变发生在昨夜或者更早之前,他身为一个与我相处过段时间的“活尸”,自然可以感受到这种变化。只是这样的事情前所未有,他和苏沉一人知道因,一人知道果,却都持有怀疑的态度,不愿意将这件事归咎到我的头上。

所以苏沉将我送到战场进行试验,还特地派送了两个武装机器人护卫,而斐易则亲自来到了这。

我能理解他,有些话的确难以启齿,就好比要家人亲自对癌症病人道他只有几个月的生命。而我虽然隐隐有了心理准备,但猝不及防之下还是有点懵,我原就不是多么大无畏的人。

“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恩,方圆近百公里的丧尸都在往这边围拢。我必须带着你转移,不然该亚基地很有可能会沦陷。”

斐易的帽子给我戴着大了些,往前垂在我的额边,故而我虽然没有低头,看上去却像是搭耸着脑袋,“苏沉怎么说?”

“我刚才有和他通话,他那边也是一样的意见。该亚基地没有可执行调度的“活尸”,我会先将你送去一个废弃的小型私人基地,那里的研究室设备还算完善,科研医务人员之后会赶到的。”

我静了一会,站直身体。松开抱住自个胳膊的手,上前一步,低着头靠进斐易的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肩膀。

“我现在感觉不太好。”

斐易短暂的静默过后,双臂轻轻用力地抱住我,声音沉稳,“我知道。”

……

三个月后,A市。

楚宁脸上顶着从废弃的商场拿的遮阳帽,瘫在地上挺尸。烈日炎炎,湿热的空气让人浑身都似抽空了气力。

未久,相隔三条街的地方传来一声爆炸的闷响,百来层的高楼顷刻间坍塌,灰尘乘着气浪涌过来,楚宁猛然咳嗽两声,爬起了身。

我灰头土脸从发生爆炸的街道处跑过来,同他挥了挥手,示意任务完成了,咱们可以撤了。

……

两个月前,斐易重新启用的那个私人基地,在我们挣扎对抗数日无果后仍旧沦陷了,科研人员尽数转移,但还是存在着不小的伤亡。

其他该亚基地不知从何处共享了我存在的秘密,趁乱而来。事已至此,苏沉和斐易干脆提出谈判,要求其他基地同时提供尖端医疗科研人员,共同研究SR。

谈判持续了两周,我被关在极深的地下监狱,暗无天日等待着审判的结果。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虽然丧尸朝我围聚的原因尚且没有查出,但是可以确定是通过空气传递信息的,只能将我隔绝在地底。类似于气味吸引,可研究人员并没有检测出这种气味,也不可能有气味会散播得那样广泛。

该亚基地联盟最终答应了共同研究的事项,但必须确定我是保持着清醒且无害的。因此我接受了几轮心理诊疗,一如既往的,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

不一样的是,为了活命,此次我也有意遮掩了“她”的存在。

数位心理学家得出我并没有严重精神疾病的结论,只有一位持怀疑态度,说我似乎有意引导并改变了测试结果。这一事件导致联盟附加了一个条件,让我独自完成A市丧尸清缴的任务,一是因为联盟准备启用的一个隐蔽的研究所就在这里面,二是确定我并没有反人类的**,愿意为他们所用。

整个事件里面的暗涌我一概不清,当我接下这个任务之后,有人给我带了句话,说让我不要过多使用异能。

于是我便仅是在大厦内提前安装好起爆装置,将丧尸们吸引聚拢到建筑内,由专家远程提供帮助,精确起爆,完成了清缴任务。

……

楚宁有气无力地跟在我身后走着,原本苍白的脸被晒黑了不少,“已经和他们联系了吗?”

“联系了,他们让我们等两天。”我抹了一把脸上的灰,“说是那些设备运过来需要时间。”

“早干什么去了。”楚宁嗤了一声,从背包里掏出矿泉水递给我,“不是跟他们说了会在今天爆破。”

我接过矿泉水,喝了一口。拉开小区的铁门,让身进去,“求人办事不就是这样。”一顿,“哎!我前几天种的白菜出芽了啊。”

“水是给你洗脸的。”

楚宁摘下帽子,脸色惨白,见我根本没在听,有气无力,自己转身上楼去了。

末世爆发后五六年了,城市里可食用的东西早就点滴不剩,偏偏他这人讲究得很,过期的东西不吃,说压缩饼干不好吃也不吃,饿成了人干。其实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的身体差不多都坏死了,只要是食物,可以补充能量就行,又不会食物中毒。我倒是试着种了点白菜,可要成熟还早。

完成任务后,我回到自己暂时的住所,洗了个凉水澡,定上两天整的闹钟,然后睡觉。

楚宁就在隔壁。

我最近的日子就是这样过的,完成任务后就强制待机,像是个不用充电的机器人,避免其他思考,也不愿意思考。人一旦放空,想的就是我为什么还要活着这样的问题。我成为了SR的活载体,没有人会再将我当做一个“人”来看待,没有乐趣,没有意义,没有未来,更没有必要活着。

唯一尚存的,是还有在意的人,也是我活下去唯一的理由。可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常常忽略这一点,愈发消极。

吃下安眠药后,我很快陷入睡眠,等待着吵醒我的闹铃声。

不知过了多久,睁眼的时候天是全黑的,城市一片寂静,没有一丝光明。惊醒我的是规律而沉稳的敲门声,我以为是楚宁,上前把门打开,就转身往沙发那走,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沙哑,“怎么了?我闹钟还没响,两天时间还没到吧。”

浓重的黑暗之中有了一阵沉默,清晰起伏着两人呼吸的声音。

“是我。”同样低低的,沙哑的声音。

我窝坐在沙发内,抱着膝盖的动作一僵。

我差不多一个月没有见到斐易了。联盟的判决下来后,各方利益打点周旋,天空之城的事项都得需要他去处理,不可能留在我身边。于是他将721放置在我身边,每天给我打电话,直接导致721来到我身边的时候,身上带的最多的就是电池。

我从一开始的配合,到后来渐渐无话可说。他是我生存的唯一理由,也是牵绊住我,不让我逃脱这漫无止境的痛苦的最后牵绊,无从挣扎。

我觉得很累。因为无力改变什么而对他愧疚,同时又负担,感觉自己快撑不下去了。所以在爆破完成之后,暂时关闭了721的系统,让他就呆在市中心的某个房间内,关闭手机,没有再和斐易联系。

没有想到斐易会亲自找来,而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情绪左右,做出了这么幼稚的事,又给他添了麻烦。

“对不起,我没事。”我低声嘟囔了两句,底气不足,“要坐吗?你往前走两步就是沙发,注意不要磕着脚,那边有个矮桌。”

斐易没有说话,走过来坐在我身边的沙发上。沙发微微陷下去一些,连带着,让我感知到他的存在,在黑暗中一言不发,叫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对不起。”我又道了一句,甚至于希望他开口骂我懦弱,我心里也好过一些。

“我是不是很自私?”他的音调和平素的处变不惊略有些差异,和前段时间遥遥的从手机那段传来的沉稳可靠亦不一般,低哑着,尾调断得很快,像是要遮掩掉那份颤抖。

我笑了笑,抱着自己的膝盖,“说什么呢。”

“苏淮,我请求你,即便是为了我,活下来好么?”他微微低下头,“我不能承受没有你。”

我的眼泪来得很快,毫无预兆的,从眼眶坠下。

良久,轻轻吸了口气,“可我撑不下去了。”

心口的郁结,抒发的时候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平静,“‘她’又出现了,在我被关在联盟监狱的时候,‘她’让我帮忙隐瞒她的存在,我为了活命就答应了。可‘她’并不打算接受治疗,也不愿意改变现在这个格局,不打算将自己当做一个人类,站在丧尸的对立面。楚宁应该告诉过你,我会变得慢慢控制不桩她’,我知道你想救我,可没人能帮我。那么多MR的研究室,研究了五六年毫无进展,我也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常常想这里这么大座荒城,没有一点人气,阴森又恐怖……”一顿,意识到自己又在变得消极,毫无意义笑了,“你说,我怎么这么脆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