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内的噪音很大,没人给我戴上耳机,我便只好偶尔模拟嚼口香糖的模样来平衡鼓膜内外气压,脑子内却一直嗡嗡作响,格外难熬。
不多时直升机飞过一座城市上空,到达边缘地区的时候天空上盘旋的丧尸化禽鸟多了起来,环绕的战斗机回防没有那么快,我所在的直升机亦不得已拉开了舱门,对外进行还击。
期间他们偶尔会有交流,但我全程是听不清的。外面情况变得恶劣起来的时候,他们盯着我的目光便也被转移开去。兴许是我从头到尾都安然配合的态度让他们不觉忌惮。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我心里也这么想。
微微收拢着拳,低下眼去,足足三分钟。
也就是这不觉流逝的三分钟后,枪炮声明显的稀疏下来,我错失了机会。
武装的军人从中间的舱门处退下来,重新坐回和我相去不远的地方。
刚才出了点小意外,回来的时候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其中一个人在射击的时候险些被丧尸飞禽抓伤了手,仓皇避让的时候枪从手中脱落,跌下了飞机。
如果不是我目力和常人有别,在那样的情况下,正常人是绝对辨认不出“险些”被抓伤和“确然”被抓伤的区别,尤其他回退的时候手臂正好在舱门边刮伤了,隐约往外冒着血。
他们回来的时候,不知是谁推了受伤的男人一把,任他面目苍白,一个趔趄跌坐在地。
所有人都落座,尚余的一个空位上刻意地堆放着枪支,男人狼狈紧张站在中央,震颤的瞳孔显露出一丝惊慌。
“我没有被抓伤,我可以发誓!”
巨大的噪音下,我只能通过唇语来辨别他们的对话。纵然里面一人一句似乎都说了什么,但我只注意到了那名军官的回复。
“我们相信你,迪尼,但愿你能熬过这一段旅程,等到了基地就可以检验出你是否被抓伤了。”其他人的表情是明显的疏远,“再此之前,请你保持冷静坐到后舱去,这样如果你发生病变,我们也能有所防备。我们给了你一条活路,请你也为我们的立场考虑。”
“不行,她是活尸,她太危险了。”受伤的男人往后退着。
“不会的。”军官摇摇头,从座位上站起来,像是要安慰男人,实际却是不容置否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大力拖向我的方向,“你看,她从一开始就很配合我们,神情平静。她是上校,你知道上校吗?比我的军衔还要高的存在,她又不是野兽。”
军官将那男人狠狠往我身边的椅子上一按,任凭他虚无地淌着冷汗,惊惧地看着我,极为粗鲁蛮横的给他拷上了手铐。
那位军官背对着我,从绑在大腿的刀鞘抽出一把短刀,用掌心拍了拍那惊吓过度,似乎有点精神失常的男人,“看着,她不过就是个女人。”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便已经有了警觉,但男人毕竟是特种兵出身,出手的速度极快,加上我还被扣在椅上根本来不及避让。那一柄短刀直直的刺进了我的肩胛骨,捅穿了,扎进我背后的靠垫。
顿时袭来的刺痛让我整个人下意识的微微一缩。
他似乎并不很满意我的反应,收回刀的时候,动作极刻意的缓慢。我憋着的一口气险些没能提上来,咬着牙闷哼了一声。
军官才终于笑了,摘下那男人的耳机,动作粗鲁的为我戴上,同时也俯身下来,一手搭在我椅背上。
“苏淮上校。”
我抬头看向他。
他身材高大,喷张的肌肉在衣服下也隐约可见,挂满了胡渣的脸和时轻时重的语气,给人一种粗暴野蛮,性格极端的感觉。“我从没有见识过活尸,听说你只要不被爆头,就不会死。”他朝我笑着,指了指我肩上的伤,却忌讳着没有触碰到血迹,像是好奇一般挑了挑眉,“但是你,会疼吗?”
我说,“会疼。”
机舱内,目光唰的齐聚过来。
军官的脸上静了静,良久才又恢复了阴沉的模样,伸手摘掉我的耳机,一把丢在受伤男人的身上,转身离开。
这样近距离的一看,我才想起原来我和这位军官其实是有些渊源的。
当年入伍该亚V号的军队时心态和如今并不一样,不怕死的接下各种S级任务,大多都只有我一个人能成功回来,功绩摆在那,纵然资历尚且,惹人非议,但还是一路升迁。听闻晋升上校的那次,便因为探索该亚3号死城的任务成功,将一个人提前两个月就预定下的名额挤掉了。那不走运的人,便正是眼前的周蔺了。
血从肩上淌下去,很快浸透了衣服,滴到坐垫和地面上。我静坐着,久了之后眼前便开始一阵阵的晕眩。
“在等什么?”
我看得见一双眼前,和从镜子里看到的自己没什么区别,只是黑瞳中没有光芒,漆黑得渗人。就连声音和我也是一模一样的,语调冷淡。
我闭上眼,没做回应。
“你要不想弄脏手,我可以代你。”
“呼……”
我放松身体,向后靠在靠椅上,良久之后慢慢睁开眼。
受伤的男人整个人偏向着离我较远的地方,由于他只被扣住了一只手,见我睁眼,像是怕我病变了一般受到惊吓,唰的从椅子上站起身,弓着背,身体贴在窗边。
“你没再流血了。”男人的声音微微干涩,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却也尽量维持着一份平静。
我朝他笑了笑,“第二次世界末日的场景,你见过吗?”
男人瞳孔一缩,没能再发出声音。
于此同时,整座飞机狠狠一震,甚至还来不及让人反应,好似脚下突然一空,开始旋转着急速下坠。
失重和旋转时的巨大离心力对普通人来说称得上是一种难以适应的体验,尤其是在安全没有保障的情况下。
可这样突如其来的事故并没有造成长久的混乱,他们似乎很快便接到了跳伞的命令,拉开机场,一个接一个从容不迫地跳了下去。
周蔺快步走到我面前,解开我和受伤男人拷在椅子上的手铐,而后一把拽住我的手臂将我往机舱门的方向带。
离万丈深渊还差一步的位置,我双手仍旧被拷在一起,被他推得踉跄了下,头发被风吹乱,勉力用手铐勾住舱门边的扶手,站住了身体。
“我没有降落伞。”
他似乎看懂了我唇形,手上猛一个用力地将我往下按,推下了飞机。“上面刚下的指令,要是不能把你活着带回基地,那带几个尸块回去也就够了。”
双脚踏空,急速下降,背后是苍苍郁郁的丛林,耳边充斥着剧烈到让人心悸的风声。我淡然仰望着视野中其他两架直升机,心念一动,便得见云层中极快俯冲而下的丧尸禽鸟,不偏不倚接连撞在它们的尾翼上。
战斗机未受牵连,但雷达被屏蔽失效的战斗机,在郁郁苍苍的丛林,对我已然没有了太大的威胁。
一只发生异变而体格格外雄壮的鹰鸟越过飞机,朝我俯冲而来,鹰爪勾住我的身体,我只觉身体一重,随后腰上便传来被利爪嵌入的痛楚。
速度并没有立即减下来,鹰翼费力的扑腾着,及至落入丛林我背部着地,并不算轻的一震,叫我脑中空茫许久,心底却猛然踏实了。
逃出来了。
我喉咙一甜,来不及长吁一口气,便先俯身吐出了口淤血。缓了好一阵才从满是落叶潮湿的地上爬起来,放目四望,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和纠结缠绕的藤蔓,满目都是绿色,草木茂盛几乎没有可以给人下脚的地方。
这样的现实真是叫人挫败。
我分明计量好了,不远便是该亚2号B10区所在,可以控制好直接到达的。
可我毕竟是第一次控制丧尸生物,还是低级丧尸,并不那么得心应手。鹰鸟将我抛下的地方不但还在丛林中,距离该亚基地有近七千米的直线距离,还和其中几个特种兵伞降的地方相近。
在密林中行走的艰难程度是正常行走的好几倍,我一身的伤,确实有点麻烦。
不过这样的麻烦熬一熬也就过去了,我本是活尸,有着异于常人的体能和特殊能力,在丛林中生存不成问题。避让开军队虽然麻烦也不至于难办,最为棘手的是“她。”
“她”的存在感越来越强。
在那个受伤的男人和我对话的一刹那,“她”似乎抢夺了我的意识,极微妙的,像是情绪刹那间不受控制,对人说出了一句绝不会被我说出来的话。
“她”一直都在计划着反抗我。
两天之前的身体突然的异常,让我情绪愈发的不对,莫名的充斥着悲观和恐惧,逐渐脆弱。以至于当我再次听到她的声音,有一种仿佛能够得到救赎的错觉。
可“她”或许没能料到,身体接连的异常反应并不仅仅只给我带来了病痛,还有支配丧尸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