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来才意识到,就算是七八岁的小男孩,也有着那一份初具的男性定位,你随随便便说人家可爱是绝对不行的。
记挂着这事,第二天起得很早,准备给苏沉做一份营养早餐来补偿。蔬菜汁和水果汁各榨一份,两个七成熟的煎蛋,又下了碗拿手的汤面,简单的中式早餐。
我自己还是很满意的,随口哼起了小调,回头望望苏沉,他却仍是缩在被窝里没有动,我在榨果汁的时候就喊过他起来洗漱的。
没想到他也会赖床,觉得好笑。
小孩就是这样,不管是怎样的行为举措,给大人看来,就是说不出的讨人喜欢。于是将小桌子拖到床边,将早餐都摆好才支着身子凑到他面前,一手拉起一点他盖在头上的被子,一手隔着被子轻轻拍着他的背,“起床啦~”
苏沉轻轻动了一下,偏头朝着我的方向,微翘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朦朦地睁开眼。清澈的墨瞳悠悠看过来,又乖又安宁,眼尾一点浅色泪痣点缀着,别有一番韵味。
我似乎有点理解那些亲娃狂魔了,撑着头朝他笑了笑,依旧轻声,“早餐做好了,要起来吃点吗?”
屋内空间不大,所以即便开着窗,家里也充斥着汤面的清香。
苏沉闻言后慢悠悠转眸看了“床”尾的桌子一眼。我以为他注意力终于被调集起来,便不想多催促,坐起身,移到桌子旁边去了。
身子还没有坐稳,眼角就看到苏沉从被窝里爬起来,心里毫无原则,开心连道了两句,好乖好乖,便准备端起桌上的水果汁。
“你喜欢喝……”
话没说完,卡在喉咙里半天没有了然后。
我这么反常的表现,是因为我万万没有想到,苏沉爬起来后第一件事迷蒙着眸光,不由分说钻进了我的怀里……
那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很难说清楚,甚至于觉得“受宠若惊”这词的程度实在是过于浅薄了,犹若心花朵朵开,刹那有种他要什么我都可以无条件给他,母爱爆棚的感觉。
苏沉虽然渐渐适应了我对他亲昵的动作,却从没有主动对我示好过,像今天这样双手环抱住我的脖子,整个人贴近我怀里的动作更是我想都敢想过的。
有一阵没动,是因为有点无措,等思绪缓过来,才蓦然发觉苏沉身上的温度似乎高得有点不正常,脸颊都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心情像是刹那从云端坠到地狱,我整个人立时有点慌的放下水果汁,抱紧苏沉,声音放轻,“是哪里难受吗?”
他的脸颊滚烫,贴着我的脖子,闭着眼睛蜷着身子,一动不动。
我想起昨天去战场,因为没有雨具只把外衣上半防水的帽子给他戴上了,谁知道后来的大战场还是露天的。雨断断续续下,身上一直没有干过,大人勉强才能抗住,更何况还是小孩。我以前没有照顾过人,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
我心里一边慌,表面还得一边佯装镇定,不想把慌乱的情绪带给他,让苏沉觉得没有安全感。
眼睛扫到挂在墙壁的袋子,苏沉曾从西蒙和艾莉那弄到了一些药,但是现在病理不明,我也不敢随便给他用药啊。
担心苏沉起床后没穿外衣再着凉,拉着自己宽大的外衣,两边合拢,把他裹了进来。心急如焚,突然看到窗外的景致,低着头,温声问他,“我们去医院吗?”
他这回倒有了点反应,微微摇了摇头。
“那找小诊所看一下好么?”
苏沉微微颦起眉,仍是摇头。
我没说话,站起身踱步到窗口前,往外眺望。
由于前方空地的视野开阔,不难看到在外墙贴着显眼白瓷片的医院,只是整座医院,唯有三层的地方耀着几盏灯光。
外面还在下雨,所以天色也沉得厉害,公路被防护网隔起来,要去医院不知道还得绕多大的一个圈子。
他们恢复运作医院,是会接纳寻常的病人吗?
老约翰倒是说过有小诊所,可我转过的地方都没有发现过诊所,想必是私人的地方,也没有多少告示放在外面,现在又去哪里找?而且苏沉曾对老约翰那样抗拒,他不喜欢陌生人近身,这点真的很难办,而且我也不能把他当寻常小孩,不在意他的反对,哄着他去看病。
我心里为难,沉默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苏沉环着我的手忽而动了动,紧接着声音小小的,在我耳边轻声道,“ 苏淮……”
脚步立刻停下来,“恩?”
“我没事。”他的声音比平时尾音更重些,软软的,“别担心。”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种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思来安慰我,
从他主动缩到我怀中的举动来看,他应该是想要我抱着他的吧,“那我就这样抱着你。你要睡一会,还是吃点东西呢?肚子饿了吗?”
苏沉看着桌边热气腾腾的早餐好一会,才开口,“吃东西。”
我不疑有他,立时抱着他在桌边坐下。
他吃饭的时候不愿给人喂,虽然脸色不大好,身子却坐得端端正正,一点没显病态,像是平常一样,慢条斯理得吃完了早餐。
我一直看着他,心里像扯着什么似的难受,直到他吃过东西,再度回到我身边。我怀抱着他小小的身子,那感觉又似乎更甚一些,医疗措施的缺失给与我的恐慌感要远远多于我想象的。
苏沉生病之后变得粘人很多,乖到难以言喻。
我一整天几乎没有做什么,拿了些药酒,给他在手、脚、胸口擦过几遍,时不时量量体温,给苏沉递热水,拧帕子,然后就是靠着墙,抱着他发呆。
大半天下来,我发现他除了浑身发热,并没有咳嗽等等的症状,实在很奇怪。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浓重起来,屋内的气温不高,怀里却一直滚烫,我半梦半醒时看到窗前什么一闪而过,黑影透过窗帘,快到就像是睁眼时眼皮留下的残影。
我有两秒钟没有反应过来,直待滴的一声,室内的灯毫无预兆,自动熄灭了。
断电最早的一瞬,我是什么都看不见的,整个人却因为紧张瞬间调整了姿势,坐直了身体。也正因为这个姿势的调整,我忽而莫名的觉得怀中的苏沉,似乎……
长高了点?
因为我刚刚伸手去拉他的时候,发现他整个人在我怀中对应的位置都有了些许偏差。
然而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停留了一秒,下一瞬,垂静不动的窗帘之后,窗台上映衬的黑影有别于外面的灰蓝的光,清晰地印在我的眼中,连带着恐惧,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维……
这时已是下午六点以后了,天色很暗,外面也几乎没有什么灯光,只有低低漂浮着的浓厚云层泛着妖异的墨红色。瓢泼似的雨冲刷着窗户,而那个东西却似乎丝毫不受风雨的印象,停在窗台上,一动不动。
影子被浮动的窗帘改作无可名状的模样,像是一个佝偻的人蹲在那,细长的脖子半曲着,连接一个畸形的身体。
我几乎不敢喘气,它过来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也恰好证明了它不容忽视的危险性。况且我抱着苏沉,装着枪支的袋子都放在柜子里面,根本没法不弄出声响的拿出来,几乎手无寸铁。
这样静默无声的对峙持续了十几分钟之久,它爬到我窗口之后就没有动静了,像是失去了目标,只有连接细长脖子的头颅时不时摆动一下。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声响,突突突的三声,犹若什么猛然轰击在我的胸膛之上,我呼吸一滞,贴着墙壁的背脊整个都木掉了。
“苏淮?”
我后背紧紧抵着墙,没有吭声,额上的冷汗一层接一层的冒。
它慢慢开始爬动,探索一般,摸到了可活动的那一扇窗。
“苏淮你在吗?我是布拉德。”
三十秒,像是一个世纪那样长久,我看到它用类似手一样的东西扣了扣窗户,闷闷的声响,透过双层玻璃递过来。
不像是其他丧尸,追随血腥,它刚才一系列的行为都表明着,它似乎拥有一定程度上的智慧。
“苏淮?”
我死死凝着窗户后面看不清楚形状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极致的压抑过后,心底徒然迸发出一种极诡异奇妙的狂躁,反向的冲销掉了一切情绪,像是无念,又像是极冷漠。
整个人进入一种玄妙而不可言说的状态,以一种几乎让人听不见的声音,像是对话一般,对着窗外的它,淡淡开口,“滚。”
“吱!”
那东西像是陡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尖叫一声,从窗台上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