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钱是花起来如流水,我去了几家商店比价,一条街来来回回跑了数趟,总算是将东西都凑齐了。租了个最便宜的人力三轮,托人将东西都带了回来,这么几个小时下来已经花费了一千有余,还根本没有看到什么特大件的东西。

我搬着东西进屋的时候,苏沉正连头包着浴巾坐在半落地窗前发呆。他身子很小,裹着浴巾就好像裹着个毯子的娃娃。回头看了我一眼,站起身过来跟我接东西。

这个举动让我惊喜了一下。

我曾经和几个同样六七岁的小孩接触过,天天窜上窜下,扯着嗓子叫,要多闹腾有多闹腾。别说是帮忙,没在你进门的时候用玩具丢你都算是好的。

而且他这个配合的态度,让我乐观的觉得他应该是个好孩子。

我没有买床,太贵,搬运的人工费也高,其实睡地上也没差,反正这是十六楼。于是买了床厚一点的垫被,两床偏薄的盖被。现在还是刚入秋,不算很冷,等冬天了,两人的被子叠起来可以做厚被子盖,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把床沿着墙铺好之后,我摸了下苏沉的头发,确定都干了便问他要不要睡觉。他的脸色看上去不好,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蔫蔫的。在基地外的那种环境中,他应该很久都没有睡过觉了。

他听完后乖乖的钻进了被子,我不知道他这个年纪的小孩是不是已经会害羞了,反正我给他新衣服的时候,他是缩在被子里面穿的。从没育过儿的我,感觉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觉得他的举措又可爱又好笑。

苏沉很快就睡着了,丝毫没有受我跑来跑去整理东西的影响。

我扯了一块偏厚的布给半落地窗当窗帘,又将木柜里面的脏被子拿到门外,拆开。被套丢了,把剩下的棉絮拿到顶楼去晒,会不会被人拿走我不知道,但若是不晒,这被子就真没法再利用了。

厨房里面的东西也买了点,油盐酱醋,面条大米,碗筷刀具之类的。按着我自己的口味,还是吃不惯面包饼干的。虽然电饭煲是弄不起,但是有个锅,可以焖饭。

好吧,是只有锅,连冰箱都没有,我可以做的东西十分有限。

我唯二买回来的机械是一个超低价的榨汁机,它看上去被摆在那个商店里有段时间了,不过功能还是好的,还有一个则是电热壶。其他的还有一个可折叠,很结实的小桌子,剪刀针线等等。

非常时期,东西能将就的只能将就。我用裁剪窗帘剩下来的布和边角料给自己做了条围裙、一个挂在墙上的收纳袋、一个加了几根铁丝撑起来的卫生间里面放零碎东西的小挂袋。还有零碎也没舍得丢,做了打扫的抹布,虽然不是特别吸水,现在也没办法挑了。

做完这些,我默默坐在窗台前啃了片面包填饱肚子。

窗外的阳光渐渐刺目起来,我终于能够歇下来喝一杯热开水,心里慢慢涌上一种安定的感觉。

这种安定和我第一次一个人孤零零呆在公寓时感觉是不一样的,就像是终于有了那么点盼头,也有了心思去料理生活,而非无所谓的得过且过,人毕竟是群居动物。

捧着杯子,回头看苏沉还没有睡醒的迹象,歪在墙边无意识的凝着他安宁的睡颜,倦意也缓缓袭来。

自打凌晨醒来后,我已经十几个小时没睡了。可现在是吃饭的时候,万一我睡了苏沉醒过来肚子饿就不好了,于是进到卫生间洗了个澡,坐在窗前有一搭没一搭的擦着头发打呵欠。

苏沉半个小时后果真醒来了,还是有点没精神,吃了点东西又躺下了,这次吃的就比在快餐店里的多多了。我放了心,跟着睡下,两人一觉到天亮。

……

似醒未醒的时候,我知道是天亮了,窗帘透着外面朦朦的光,色泽有点偏蓝色,日出前的熹微。

那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没有睁开眼,却可以将四周看得一清二楚,我几乎分辨不清这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然而当我睁开眼的一瞬,那感觉就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苏沉坐在窗边,擦拭着自己手中那一把漆黑的□□,头发细细软软的,发顶还有一缕睡翘起来,随着他动作一颤一颤的。

一个可爱得像个瓷娃娃的孩子,手中把玩的却是一把真枪,我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感慨,爬起身,“你拿枪干什么?”

他抬起头看我一眼,“出去。”

“出去?”随即反应过来,有点不敢置信,“你不是要跟我一起去战场吧?”

“恩。”

我虽然没有固执的认为孩子就应该躲在大人的背后,也愿意尊重他的意愿,可他真的对我提出来这件事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有点抗拒的。

他才那么小。

“唔,好吧,恩……”我抓了下头发站起来,首先去捡放在一边的外套,套上后发了一会呆,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我们一起去。”

这就是末世,没有幼小应有的特权。

……

没有能连接网络的设备,末世中人情冷漠,短时间内的接触也不能对人轻易攀谈,所能获得的信息来一直都有限。

身后电梯合拢的声响,凝结出清晨的寂静,我轻轻的吸了口气,突然发现自己连现在是什么季节都还没弄清楚。新世的月份季节和旧世的或许是不同的吧,也只是或许,可以说,我对这里真的是一无所知的。

想到这,我低头看了一眼身侧小小的苏沉,忽然感觉肩上担子沉重,心里苦笑了一声。

这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低低的挂在远端染上一层蒙蒙,无精打采的雾气,泛着灰白,还不算太亮。

我看到雾气里休息所隐约的轮廓,想着要去买两瓶水,正要回头对苏沉交代,眼角余光内却蓦然撞进一个隐没在熹微光影下的人影,让我微微一惊。

如果仅仅是在外面看到一个“人”,远远的扫上一眼,也不会给我那么突兀的异样感,微妙的直觉着不对。在我奇怪的同时,苏沉突然伸出手轻轻搭上了我的手腕。

我一怔,见他抬头看着我,沉寂的眸中有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凝重。

“退。”他以口型这样说着。

我看到他这样说,已能意识到情况有异,心跳猛地快了起来,呼吸都收敛了,一手拉着他,一手摸上了枪。往后退的同时,目光不由自主的往薄雾中的人影看去……

那应该是个高大的男人,或者说,曾经是。大概有两米以上,一动不动的站在那,身体像是木杆一样僵硬得笔直着,肩膀连着手臂的两端似乎被利刃齐齐削掉了,下塌耷拉着。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诡异。

不是干尸,具有行动力和攻击性。

我小心翼翼的回退,几乎是偷瞄一般的抬头看了眼战场的方向,可这个角度恰好被一栋建筑遮挡,我看不到那里灯塔的闪光,无从判断这一次感染者进入基地的事,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

难道是昨天的大战场出问题了?

这是我唯一想到的可能。

好在有惊无险,我和苏沉顺利地退到了公寓内,等走到电梯门口,我才敢回头看了眼电梯按钮的所在,一愣。

电梯的显示数版上印着清晰、红色的“10”,并且正在迅速地往下跳着。

有人下来了。

苏沉见我没动静,也回头看到了数字显示,显然也有点意外。

我第一个想到的念头不是得救了,而是麻烦了。

那具湿尸给我的感觉十分的诡异,老约翰也对我说过,湿尸中有一些特殊的存在,战场出事多是遇见了它们。

而我对抗它的经验为零,根本无从辨认它到底特殊与否。大战场本就可能出事了,我不得不考虑最坏的情况,做最慎重的反应。

如果加上一两个人都不能击毙他,那么乘电梯下来的这些人对我说是毫无解救的用处,相反,还会有因为发出声响而引来湿尸的可能。

万一他们有两个人,在聊着天呢?

万一是个女人,穿着高跟鞋呢?

虽然在人道主义上我应该提醒他们,可我赌不起这个万一。

思绪很快,只在一瞬之间。当显示板上数字跳到“9”的那一刹那,我便下定了决心,抬手对苏沉指了下楼梯口,牵着他轻步快速走过去。心中一动,又折回迅速把外套脱下,挂在公寓大门的把手上。

从出电梯口的方向朝衣服的方向看去,可以一眼注意到不知缘由停滞在原地动也不动的无肩湿尸,这也是为了抚慰我尚存的一丝良知。

苏沉原地看着我,唇角动了下,欲言又止。

我们开始爬楼,眼前晃过层层灰色的阶梯,心跳过快而导致心痛的感觉又上来了,可那痛楚中竟又带着一丝难言的舒畅感,给人感觉十分奇怪。

可我现在没心情想这个,带着苏沉半走半跑的到了第8层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