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啊！

一身冷汗，龙子衿惊坐起，她瞪着大大的眼睛，双眸有些空洞无神，伸出双手，下意识地往前摸了摸。

“姑娘，你又做噩梦了！”门外，有声音传来。

“梅婶，你回来了？”龙子衿双目直直盯着前方，兀自收回伸出去的双手，急切地问道，“我……我哥哥，可有消息？”

“我刚刚出去，找打渔的兄弟挨个询问个遍，可是他们说，在河滩上，除了你再无他人……”梅婶走到床榻前，她消瘦干枯的手，覆上龙子衿的手背，一脸怜惜地说道，“姑娘，梅婶劝你还是安心养病，腿上的伤，伤筋动骨得一百天，眼疾可能……可能要久一些，等你能看到东西，我就去求城东的杨老二，让他赶马车送你回家，没准你哥哥已经安全到家了，也说不定，凡事不要往坏处想！”

眼睛？

恍然想起，原来自己已经失明了，什么都看不到了！

龙子衿眨了眨眼，所及之处，一片黑漆，白昼如黑夜，黑夜还是黑夜，一点光亮都没有了。

“梅婶，这里是哪里？”轻轻闭上双眼，龙子衿麻木地抬起右手，修长白皙的手指，覆上双眼，冰冷的触感缓缓融入眼眸，想哭，却不知道为何流不出泪，也不知道贺兰初会不会有她这么好命，被人救了？如果真的所幸被救，不知会不会如她一样，成了残废呢？

“哎呦喂，我的姑娘，这些天，你除了问你哥哥找没找到，就没再说过别的话，梅婶早就有一肚子话要问你了！”梅婶嘴角咧开了花，她笑着替龙子衿掖了掖被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这里是忻城，我是孤儿，五岁的时候，被人送到这里，我不知自己原本姓甚名谁，来了这里以后，便跟着城主，姓梅，单字一个如！”

忻城？

龙子衿微微蹙眉，轻声问道，“是仙罗山脚下的忻城吗？”

“是啊！姑娘以前来过这里？”梅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兴奋问道。

“来过！”龙子衿点了点头，她自然是来过的，她曾在这里守了几天几夜的大雪，为了老头子的一株雪莲，差点葬送在山巅之上，夕阳落日，在这里她邂逅了人生最美的初恋，那个血染白衣，独眠于皑皑白雪中的少年子言……

这些话，她没办法对梅婶说，想来，似乎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如今子言已经不在人世，她重回故地，物是人非，连亲眼见一下当年的相遇之地，都成了奢望。

“没想到，姑娘和忻城这么有缘分，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我叫……青青，家住很远很远的地方！”掩了自己的真名，只是怕给梅婶招来祸端，如今她半个废人，怕是没有任何反击之力，凡事都要小心。

“青青，这名字好，呵呵！”梅婶垂头笑着，大声念了几遍“青青”。

“梅婶，你可听说过虎牙关这个地方？”龙子衿试探问道。

梅婶摇了摇头，但是想起她看不到，立即开口说，“不知道，我们这里是西漠和东辰的交界之地，是独立的城邦，四周环水，距离陆地都不近，这里的人只听从城主，别看这里地方不大，但是每个人都过得很富足，很快乐，你在这里住久了，便知道了！”

印象里，神医谷和忻城好像离得并不近，那日，她和贺兰初双双坠崖，临了的记忆便是沉入冰冷的水中，水下好像有旋涡，将她深深地吸了进去，再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难道是深潭中那个深不见底的旋涡，阴差阳错地将她送到了这忻城的河滩边上？

“梅婶，这里和外界如何相通？”眼下，她不能轻易透漏身份，北辰家的杀手在没有见到尸体之前一定会四处派人找她，尽管有旋涡将她送到这不可思议的地方，但她不得不防，可是，向外界求助，她又能信赖谁呢？

如果是从前，她肯定会第一时间想到贺兰初，可是此时此刻，他吉凶未料；

景非？不，不可以，他身手不好，再加上她这个拖累，来此地无疑是涉险；

楼夙？雪烬？她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她身边的这些普通人，便是有通天的本事，大概此生也难见到南褚的新帝，和那一夜成名的少年权相吧！

司濯？他送她回到东辰后，翌日便离开了，此时大概正在为太子司烨滋扰东辰之事，出谋划策吧？

容律？东辰第一高手，只可惜，他讨厌她！

梅彻？想找到他，似乎比见皇帝还要难！

一瞬间，龙子衿的脑海中千回百转，她甚是还想到了墨昱，作为逐日教的教主，他的身手自然过人，他的手下遍布全天下，找他似乎最行得通，但是他人在四方城，而她与他一无交情，二无交易，她何德何能，能够请得动这尊大佛？若是失败，反倒节外生枝。

“青青，你可是想给家里人捎个口信？这不难！”梅婶起身，走到一张八成旧的桌子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泛黄的纸，她回到床榻边上，将纸塞给了龙子衿，说道，“梅婶不识字，但是，等过两天城里有集市，可以带你去找街上的占卜师傅，花两个铜钱，你说让他代写！”

“那这写好的信笺，要如何送回家里？”虽然，她根本就没想好，到底有什么人能够接她的信！

“每个月的月初，城主都会派人到各家各户取信笺，然后差役会快马加鞭地将这些信笺，散到各处，当然，如果地方太远，可能要需要很久才能送到，或者路途上出了些岔子，送不到也是有可能的！”梅婶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句，很快，她瞪大眼睛，又补充道，“但是这些信笺，都需要城主过目一遍！”

“过目？”信笺，本就是隐秘的私人之物，如果被外人过了眼，那还算是私密吗？

“这是忻城的规矩，怪不得城主，因为早些年，有人传递书信，勾结外敌，差点害死了城主，所以……吃一堑长一智嘛！”

“梅婶，你见过城主？”龙子衿虽然看不到，但是她能听出，每次梅婶提及城主的时候，语气都格外温和，甚至有些谦卑。

“见过！”梅婶神色有些黯然，她轻叹一声，仰头望向窗外，“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我在梅家庄里做佣人，伺候小少主，那时他只有七八岁，很调皮，总是喜欢搞各种恶作剧，弄得远离院外人仰马翻……”

梅婶的声音很轻很缓，全然不像是龙子衿第一次听见时候的粗犷样子，她看不到眼前人的模样，但是能够想象到，梅婶此时的神态，一定是深深的回忆中带着笑意的。

午后的长谈，让龙子衿大概了解一些事情。那日坠崖后，龙子衿被一个叫梅如的女人，在河滩上救起带回家。

梅婶是个三十多岁的寡妇，十八岁那年嫁给一个屠夫，结果成亲不过半年，夫君就猝死，这里人都说是梅婶命硬，将人克死，后来，梅婶便在玉河边上独自安了家，每天靠着为渔民缝补渔网为生，二十八岁那年，梅家庄贴出告示招佣人，她意外被招了进去，这一去便是十年，再后来，不知何故，梅婶离开了那里，又回到了玉河边上。

十年之久？为何离开？梅婶没说，龙子衿也没问，她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就如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