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迎春杨树

最近，鬼幽城发生了点儿古怪的事情，几乎所有去过巷尾羊杂汤店的客官，都能明显地感觉到，以前店里那个凶神恶煞的老板娘和她身边贼眉鼠眼的小伙计，如今为人和善了不少，盛汤的时候偶尔还会多给加一些羊杂，馕饼也比以前更有分量了。

“老板娘，你说这怪不怪，最近咱们的生意怎么突然就好起来了？难道真是木昭的法子管用了？”小伙计忙里偷闲地溜出来，跑到老板娘的身边，讨好地笑问道，“没想到，那小子弱不禁风的，还有那么点儿真本事，我还以为他只会吹牛皮，放暗箭呢！”

老板娘不以为意地白了一眼，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他若是真有这能耐，又怎么能死皮赖脸地窝在咱们店里呢？我看这客人多了，大概是……”老板娘对着水缸里的清水，搔首弄姿般地拢了拢耷拉下来的凌乱发髻，毫不害羞地说道，“朝拜日马上就要到了，进城的人原本就会多，你姐姐我的美貌那可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谁来了不想瞧上一眼，你难道没看到，那些人吃饭的时候，总是魂不守舍地偷瞄着我吗？”

小伙计贼贼地吐了吐舌头，看着老板娘油腻腻的大饼子脸，红艳艳的小红唇，硬生生地咽了口唾沫，嘴上却不得不奉承道，“那是那是……”

店里侧无人的角落里，躺在藤椅上午睡的龙子衿半眯着眼睛，嘴角不由得划出一道弧度，来这里已经两天了，除了知道老板娘名叫迎春，知道小伙计名叫杨树，其他的一无所获。

“这里谁是管事的？赶紧给我出来！”

正准备朦胧入睡中，龙子衿耳侧突然有一道粗犷的声音响彻而来，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起身，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她不悦地皱起了眉，放在身侧的手握紧成了拳。

“哎呀，原来是官爷来了！”迎春那肥壮的身子，嗖地一声从里面小跑出来，一路摇曳生姿。

龙子衿禁了禁鼻子，定神一看，不知迎春刚刚从哪里扯了一条满是褶皱的帕子，上面浓郁的香气溢满在空气中，竟有些刺鼻的难闻，再往门外望去，发现原本在店里用饭的客人不知何时已经尽数散去，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站在门口，凶神恶煞地比比划划。

“官爷热了吧？杨树，杨树……快快去沏茶，给官爷解解渴！”迎春一边招呼着来人坐下，一边朝着杨树使眼色，此时的杨树大概用尽了一生的所有聪慧，瞬间领会了她的意图，一边笑着，一边点头哈腰地退到了后厨，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龙子衿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如果没猜错，杨树一定去搬救兵了，再向店里看，那几个汉子已经坐下，他们身着统一的黑色宽袍，面上都戴着露着半张脸的獠牙面具，每个人手中都持着一把圆月弯刀，刀柄上有日月星辉的图案。

逐日教……

她在打量剽悍大汉的同时，对面一束凌厉的目光直射而来，似乎还隐藏着些许的杀意，她坦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干瘦蜡黄的脸看上去有些古怪。

“官爷，这是我家远方表弟，从小没爹，娘又刚刚去了，只好投奔我来了！”迎春一张巧嘴，说谎这事手到擒来，她干笑着，微微挪动了下身子，试图挡住这汉子探究的目光。

其实，迎春倒不是突然善心大发，她巴不得有人把这瘟神从店里请出去，只不过，逐日教有明规鬼幽城内任何人家都不得收留了外族人，一旦被发现，罪过可不小啊！

此时的龙子衿，已经换上了杨树给她找来的一套干净衣服，灰色的布袍罩在她纤瘦的身子上，显得有些滑稽，略长的袖子被挽起好几层，盈盈不足一握的腰间还系了一根细细的麻绳，她一头乌黑的长发被简单地挽成一个髻，再无任何修饰。

“你让开！”领头的汉子，起身，用持着弯刀的手拨楞开挡在他前面的迎春，凶悍的目光肆意地打量着龙子衿许久，而后扬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木昭！”龙子衿故作胆怯地躲了躲，垂眸回应道。

“抬起头来！”汉子大喊道。

龙子衿思索片刻，难道她的身上有什么不妥吗？

“官爷，小弟没见过世面，被吓傻了！”迎春赶紧过来打圆场，她害怕这个小祖宗万一忍不住，一个发怒冲过来，闹得鸡飞狗跳，最后他撒手不管飞走了，那她和她这个苦心经营多年的羊汤店可就都玩完了。

“抬头！”领头的汉子又往前走了两步，手中的弯刀持在身前，低头俯视着龙子衿，怒喝一声。

龙子衿深深吸口气，又吐出来，她告诫自己，此时非彼时，一定不可以冲动，再抬起头时，已经换上一个她自认为很讨喜的笑容，眯起眼睛，唯唯诺诺地讨好道，“官爷，小……小的做错事情，还请……请您大人大量……别跟小的计较……”

装起这楚楚可怜的小民人，龙子衿的演技可谓入木三分，连她自己都有些被自己感动到了。

“吴大哥……吴大哥……”

那身材魁梧的大汉，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身后，一个慌乱的粗鲁声音急急地传来，接着，就是一阵有力的脚步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柱子哥！”迎春望向门外走来的男子，红肿着眼睛，哭喊道。

被唤作柱子哥的人，只是朝着迎春略略点了点头，便猫着腰跑到领头大汉的面前，他身子肥胖，比迎春还要壮上一圈，此时因为走路着急，额头上冒着一层汗水，他皮肤黝黑，开口一笑，露出的一排牙齿，左右各缺了一颗，说话有些漏风，“吴大哥，我似柱子，似经常去教里送菜的柱子，你还记得不？”

见汉子没什么反应，柱子有些急了，他不顾那人目露的凶光，拽着人家的袖口，连比划带说，“那次我去送菜，还偷着给你拿出一只烧……”

“鸡”字还未出口，柱子那漏风的嘴就被汉子捂住了，他还真想起来有这么回事，会里的教徒平时都是忌酒的，而他偏好这口，那天手下不知从哪里给他弄了瓶烧酒，他本想偷偷地解解馋，却没有下酒菜，正巧赶上柱子来送菜，便有了这一只烧鸡的交情。

“吴大哥，你想起来了？”柱子傻傻地笑了起来，身子骨也稍微挺拔了些，“不瞒你说，迎春是我相好的，我……我正打算等钱筹足了，就娶她过门！”

看到迎春羞涩的一甩头，龙子衿一个冷战，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鬼幽城还真是民风开化啊！另外，她也挺服气柱子的，就看着半张脸，都能认出旧相识，也算是好眼力了！

哈哈哈……

“好小子，原来打的是这等主意！”领头的吴姓大汉爽朗地笑了起来，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眼神也明显松懈下来。

“你就是这店里的管事，是吧？”大汉伸出手指，勾了勾，老板娘迎春顺从地走了过来，低眉顺眼，没有做声。

“明日的朝拜日，有大人物要来城里，鬼幽城全城戒严，你这铺子好好打扫一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杂料，都收一收吧！”

“这……”迎春瞪着绿豆眼，愣了愣，而后心虚地笑了笑，“官爷放心，我一会就收拾干净，至于杂料……肯定是不会用的！”

龙子衿蜷缩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她垂着眼睑，长长的眼睫毛忽闪着，心下盘算着，原来这些教会的人，是来提前探探路子，看来这城里果然是要来重要的人物了，但是，如果全城严守，那么她混进教中，岂不是更难了吗？

“按照官爷说得做，快去！”柱子挥了挥手，将迎春和立在一旁的杨树都赶了下去，他伸手从袖口中取出了一个油布袋子，偷偷塞到吴大哥手中，挤眉弄眼地低声说，“给兄弟们买点酒喝，折腾一趟都辛苦了！”

姓吴的大汉借着转身，暗中将袋子掩盖在宽袍袖口里，大手一挥，招呼身后的几个兄弟，耀武扬威地离开了。

“柱子哥，你知道明天要来的人是谁吗？”迎春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凑到柱子跟前，好奇问道。

“哎呀！”柱子回头，吓了一跳，直拍胸脯，喘息着，“别瞎问，我现在最担心的似，我明天的菜，要多送好多趟，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万一送晚了，送不够了，可似要被砍头的！”

男胖和女胖同时陷入了苦恼之中，俩人并肩而立，眉毛紧皱，犹如两大门神，挡在店门口。

咳咳！此时，龙子衿正襟危坐，手握成拳，凑到唇边，轻咳了两声。

果然，迎春的眼神像猫见到鱼似的投过来，不大的眼睛满满尽是诡异的亮光，她咧嘴一笑，扯着柱子的袖子，眉飞色舞道，“柱子，我有办法了！这个小子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赖在咱们店里当伙计的人，他来这里是寻亲，眼下亲人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我让他帮你去送菜，可好？”

－－－－－－题外话－－－－－－

小剧场

墨昱翘首以盼，笑曰：“听说明日郡主要亲自为本教主我送菜？”

司濯冷哼一声，不屑道：“她送的菜，你敢吃才算能耐！”

墨昱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只要是她给的，就算是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龙子衿点了点头，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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