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

场中亦有许多侍卫, 三五步一人,持戟肃立,将平民与贵人们分隔开来。看得出来,历经徐家遇袭一事, 今次防卫做的格外足。

端午天子出游, 乃是历代常有的事,其主要意义在于查访民情及与民同乐, 因此皇帝今日还是有些正事要做的, 御驾先行, 领着一众文武大臣上了前面的龙船, 后妃们登的则是另一艘船。

船上早已备好宫人, 亦有早已预备好的护卫乘舟守在河道上,待贵人们都登船坐好,浩浩荡荡的船队便起行了。

龙船前头还有专负责仪仗的船只,随行船奏着礼乐, 亦有礼官在前头朗声念着什么, 等到念罢, 便闻两岸传来民众齐呼,诸如“皇上万岁”之类的吉祥话, 虽未亲眼所见,但那壮阔景象也能想象得到了。

不知天子所乘的龙船此时是何情景,此时后妃们所乘的船上, 众人齐聚一堂, 上首坐着皇后钟氏。

今日徐贵妃照例没有出现, 听闻是因娘家遭遇重创,已经病了一阵,现如今在宫里休养。

想来,也正是因为死对头近来的厄运连连,皇后看起来心情不错,同众人微笑道,“难得出宫一趟,今日天公作美,你们不必太过拘束,赏赏景色也是不错的。”

众人齐声应是,又听皇后道,“中午还有龙舟竞渡,等竞渡完毕,用过午膳陛下便会移驾过来,与我等同乐。”

嫔妃们再度应是,此次声音里饱含了感情,可不似方才那般死气沉沉了。毕竟这才是今日主要目的,能趁此机会再见皇帝一面,也不枉她们一个个临出门前精益求精的妆扮啊!

众人的心思,皇后最是清楚不过,否则也不会特意添方才那一句,她目光扫过众人身上的华服珠翠,唇角含笑。

——虽然上一回游园的事情无果,且也并没顺势将徐氏扳倒,但眼下趁徐氏正处于低谷,再度出招才是根本。

忽然间,皇后眼睛一亮,对着一人发话道,“好久不见,孟贵人身子可大好了?”

视线尽头,玲珑忙起身应道,“多谢娘娘挂念,臣妾已经好了。”

皇后点了点头,顺势打量她一圈,见她今日打扮与上回素宴上大为不同,不仅衣裳鲜亮,还特意佩戴了许多亮眼的首饰,便又道,“你病了这么久,可着实清减了不少,今后多吃些,争取早些找补回来,女子还是要适当丰腴一些,才更好看。”

玲珑又垂首道是,见皇后再无什么话,便原坐了回去,心间却在思想,等皇帝过来,便意味着侍卫们防卫的重点也会跟到这里,所以一定要赶在皇帝来前行事。

而再看身边众人,纵使祁贵人的死也没能唤醒她们,依然争先恐后的想得到皇帝垂青,然而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又有人死于非命?

玲珑心间暗叹一番,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她管不了别人,只求自己能换一个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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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高升,船队随河水缓行,两岸风光徐徐变幻,水汽随风拂来,令人神清舒爽。

皇后休息去了,她一走,众人俱都放松不少,此时有人三三两两说话吃茶,亦有人专心观景,玲珑也临窗而坐,看似赏景,实则在观察沿路环境。

出于安全考量,本次行船路线并不远,不过在城郊稍稍绕了些路,叫皇帝简单看了下待熟的庄稼地,那些爱拍马屁的大臣们一番称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便又往前驶去。

而前方,数十条龙舟一早就已经准备好,只等御驾至,开始今年的端午竞渡。

龙船徐徐驶进一大片平静水面,视野开阔起来,这时,有太监进来提醒,“龙舟竞渡就要开始了,各位主子们快请往外头看去,这可是今日重头戏,请主子们可别错过啊!”

众人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连方才去歇息的皇后也叫人扶着重新回来了,大家齐齐坐好,专注看向水面,等着龙舟竞渡开始。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过后,水面上响起一阵密集的锣鼓声,随后又安静下来,众人满怀期待的屏息,遥遥的听见一声号令响起,紧接着,那十余条龙舟犹如离弦之箭,在水面上奔驰起来。

岸边传来民众的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嫔妃们也忍不住开始兴奋地讨论,都想知道会是哪只龙舟赢。

玲珑的心也跳得愈加激烈起来,却并非为了那赛事,而是因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赛程并不长,很快便有了结果,前头的龙船上,皇帝赏了那拔得头筹的龙舟队,皇后夫唱妇随,也象征性了给了些赏,其余众人都自知不能与皇后比肩,便都没什么表示,只是谈论着方才的赛事与接下来上演的水上歌舞。

头顶烈日炎炎,赏罢龙舟与歌舞,岸边围观的民众们或是回家,或是寻荫凉地方歇息去了,龙船上也到了午膳的时间。

随船的宫人们陆陆续续的提了各色珍馐过来,二十余名女眷在视野最好的船顶层坐了四桌,午膳便开始了。

皇后依旧在宴前象征性的说了几句,语毕,便令众人动筷。

吃着吃着,只听有人咦了一声,“孟贵人怎么不吃?莫非是饭菜不合胃口?”

说话的乃是临华殿的柴贵人,平素以善妒而闻名,偏生又嘴上刻薄些,因此宫中人缘并不好。今日或许是玲珑的盛装打扮碍了她的眼,叫她一有机会便要故意叫人下不来台。

此时归功于她瞭亮的嗓门,众人都听见了她的话,就连邻桌的皇后,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船上毕竟条件有限,饭菜自然不能与宫中相较,但皇后都没说什么,一个小小的贵人,若因此而挑嘴不食,就明显有失分寸了,所以这柴贵人的意图显而易见。

孰不知玲珑却是故意如此,顶着众人的目光,她故作虚弱道,“不是不合胃口,我只是有些不舒服……”

正说着话,皇后派来的尚嬷嬷到了跟前,询问玲珑,“孟贵人可是有事?”

玲珑便又说了一遍,“我有些头晕恶心,吃不下去。”

尚嬷嬷经验足些,闻言猜测道,“贵人大约是晕船了吧,可是刚才在窗口吹多了凉风?”

玲珑不好意思道,“嬷嬷说的不错,我大约是晕船了,那个,可否请您去问一问皇后娘娘,我能不能出去走走?这里头稍有些闷,一闻到饭菜的味道就更有些不适了……”

尚嬷嬷点了点头,“您稍后。”便去了皇后的近前。

趁这个空当,却见柴贵人不咸不淡的笑道,“孟贵人不是江南人士吗?听闻江南水乡遍地行船,你这个土生土长的江南人,怎么今日反倒还晕船了?”

玲珑大计在心,原本不欲与她做什么口舌之争,但见她如此上赶着,只好回道,“我虽是出身江南,家又不在船上,晕船又有什么奇怪的?”

同桌有人掩口轻笑,柴贵人一噎,正欲回她一句,却见尚嬷嬷过来回话说,“皇后娘娘交代,下头有房间,贵人若是不适,大可去歇息。”

玲珑道了声谢,便起身从席上撤了出去,明月自然紧跟上。

前头有引路的宮婢,玲珑白着一张脸,显得很是虚弱,明月一路搀扶她,两人走得很慢,眼看着来到了离水面较近的地方,玲珑朝明月暗暗使了个眼色,然后呕了一声,捂嘴快速冲向栏杆处,要吐的样子。

明月一边追上,一边朝那欲跟来的小宫女道,“快去倒杯水来。”

小宫女一愣,忙转身去找水。趁着个空当,明月快速环顾周遭,悄声同玲珑道,“旁边没人,主子。”

玲珑暗自咬了咬牙,没有犹豫的翻过栏杆,一头朝水面栽去……

而身后只听明月大喊两声,“主子,主子……”也扑通一声,跟着下了水。

那被派去找水的小宫女赶来之时,只见水面被激起最大的水花,隐约看见孟贵人的衣裙在逐渐下沉,惊吓之下,一松手,打翻了手里的杯子。

“不好了不好了,孟贵人落水了!”

不仅如此,他还顺手拉起一旁的被子,将两人包了起来……

玲珑顿时浑身汗毛竖起,虽是知道要帮他掩护,但这又算个什么,正欲炸毛,忽听咚的一声响,原来船舱的门被踹开了。

光听声音便知来者不善,她一顿,立时不敢挣扎,犹豫一下后,为了将戏演得真切,还特意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乍一看去,好一副香.艳景象。

那闯进门的官差果然一愣,紧随而至的宋贺赶忙劝道,“使不得使不得,老爷夫人正在休息,官爷请出去说话吧。”

与此同时,只见被子里抖了抖,美人慌忙瑟缩,捂脸哭道,“哎呀,简直要丢死人,什么人硬闯人家房门……”

官差咳了咳,终于退了出去,宋贺忙将门关上,一边松了口气,一边暗叹玲珑演技好。

却说被中两人屏息静气,直到听得外头彻底安静下来,船身继续前行,方放下心来。

慕容啸这次很是识趣,立刻主动从榻上起了身,咳了咳,对她道谢加致歉,“方才多谢你,还有,今次也并非有意冒犯……”

然而事情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这般简单,却见她杏目圆睁,嘴唇紧抿,愤怒异常,对他冷笑道,“并非有意冒犯?你说得轻巧!一次比一次过分,下一次你还要如何?”

上回是解了前襟躺在她床上,今次居然将她抱进了怀里,还一起盖了被,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真不敢想象下次会发生什么?

慕容啸顿了顿,心知此次确实是冒犯了她,但他也是无奈,先前的计划中,是借她们的身份来帮自己掩饰,并没有要对她做什么,哪知这一路官差们查的如此仔细,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咳了咳,又道,“我并非有意,实在情势所迫,你也看到了,他们速度很快……还请你见谅。”

这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女子的清白何其重要,玲珑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姑娘,但到底不喜欢这样随意被拉来当道具的体验,她越想越气,又道,“一句见谅就完了?你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呵,想来你是不懂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把我们骗上这条贼船,这些事情都是设计好的吧?真是不择手段,你有没有想过,此事对我意味着什么?你一次比一次过分,若是传扬出去,我还要不要活了?”

她是真气的,这人太过自私,太没有责任心了!试想一下,如果此时不是她,换做任意一位普通的古代姑娘,被他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岂不是要羞愤投江?

慕容啸当然是愧疚的,然而此时,看着面前气急败坏的女子,耳听她口口声声将名声,生死放在嘴上,那一瞬间,却忽然升起一股疑问。

——如果她真是如此在乎名节生死的女子,又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出宫?

他凝起眉头,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出宫?”

玲珑一愣,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扬着下巴道,“这跟你有关系吗?”

哼,休想又以此来拿捏她,现在是在讨伐他的责任心,忽然转移话题做什么!

却见他面色异常认真,又问道,“告诉我,为什么要出宫?”

他看起来果真很想知道的样子,玲珑见状,怔了怔神色,方答说,“为了换种活法,不想白白等死。”

这叫慕容啸一顿,问道,“什么?”

事到如今,他已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告诉他也无妨了,玲珑道,“留在宫中,要么孤独老死,要么被人无缘无故的害死,我娘家离得远,没有与人争斗的本钱,也并不想争斗。所以,与其要这样过一辈子,为什么不试着改变一下呢?”

她一双眸子清澈又坚定,“人活一世不易,凭什么要白白葬送一生?皇上不缺我这个女人,我也不想并攀什么高枝,还不若换个活法,如此才能不负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