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布一向实话实说。

昨夜疯狂过后，他才明白，为什么星网上会有数以亿计的小电影，每天都在不断更新着、更新着、更新着。其中一些名为“经典”的片子，点击率和下载率还在不停增长着、增长着、增长着。

而且，当他抱着米兰做这项运动的时候，一向平静如水的精神力竟然出现了奇妙的震荡波，和谐共鸣。

真是令人身心愉悦。如果没有尝试过，他完全无法想象。

看来自己在一瞬间超出计算的选择非常正确。

在他出手砸晕伊本树的时候，他已经做出选择了。

简言之，感性压倒了理性。

就像他去戳米兰胸口红色光团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爪子就变成人手一样。他毫不犹豫把碗扣上伊本树后脑勺的那一刻，完全是条件反射。

承认吧，他舍不得米兰。

承认吧，他忘不了米兰。

承认吧，他想把米兰这只人类幼崽收归己有。

十几年的时间，看清自己想要什么，挺值的。

这段时间对于班布算不了什么，对于人类来说，就是将近十分之一的生命了。

更加令人感到惊喜的是，对方竟然还一直等着你。

想不到作了这么久观察者，会在这里破例。

——破例就破例吧，大不了同化呗。人类的平均寿命是两百岁，现在，他要顺应本心，抓紧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所以班布回来了，并且打算长久驻扎。

趁着米兰恢复体力时，他去休眠舱联星网更新资料库来着。

“你喜欢？”……吃我？

即使知道对班布必须打直球，但这么直白，米兰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打直球效果非常显著，班布点点头，干脆承认：“很喜欢。”……吃你。

“班布，我们在一起吧。”米兰说，“你能控制变身，我们想办法在人类社会生存；不能控制，我们就去别人都找不到的荒凉星球上隐居。总之，我们不要再分开了。”

“就算我们去肉蜥世界？”

米兰一咬牙：“就算你带我去肉蜥世界，也行。”他顿一顿，“无论去哪里，无论什么形式，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只要有你。我只要你。”

“米兰，米兰啊……”班布主动环抱住米兰，脑袋在对方肩窝里蹭蹭，咕哝，“我爱你。”

他早就知道米兰喜欢他，早就知道米兰爱他，但是他一直没有给出过任何回应，还避而不见。而米兰，时隔多年，锲而不舍，甚至他们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相遇，米兰还能认出他，并且认定他……

他还不如一个人类幼崽的执着和真实？

爱，就要说出来。

——他的脸被一阵大力拧到米兰眼前：“班布，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米兰的声音都发颤。

“我爱你。”班布重复。

“爱人的爱？”米兰求证。

“是的。”班布肯定。

“不是亲人的爱？”

“不是。”

“不是兄弟的爱？”

“‘兄弟’这个词是包含在‘亲人’这个词含义之内的，简言之，兄弟是亲人的子集，既然不是亲人的爱，自然也就不会是兄弟的爱，而且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班布提醒，不过提醒的话说到半截，被迫咽到肚子里去。

米兰显然觉得他说得太罗嗦或者太没有情调，很不耐烦，直接用嘴巴堵住了他的嘴巴。

于是班布很欢乐地和米兰再次进行了口腔菌群交换，果然非常舒适并能够引发他的兴奋情绪。

既然情绪上来了，这只人类幼崽也已经被他吃过了，不如……再吃一次？

班布这么想着，往下探手。

然而，就在他偷摸伸手的时候，手腕被一把捉住。

米兰笑眯眯：“现在，可以说了？”

“啊？说什么？”

“说你的尸体，说你的离开。说完了，我们再继续。”米兰舔舔嘴唇，微笑。

班布在资料库里搜索，他打定主意跟米兰回来之后，就重新启动了人类社会文件夹，尤其把米兰的个人文件夹高亮标红加星标：“……你说过，对我的事情可以不干涉，只要我保护好自己不受伤害。”该语录出自于米兰在灰色星域时对班布说过的话，大意是这个。

“但是你吃掉我了啊，要对我负责啊。至少让我知道，以后的风险有多大。”

“风险大你就会离开我？”

“我要做好和你并肩面对的准备。无论隐居还是逃亡。”

“唔……好吧，先说一下，我们用不着逃亡，隐居不隐居也无所谓。”班布说，“当我被吃的时候，对方其实没有吃掉我。你看到的是幻觉。”

“尸体是真的。”

“尸体是尾巴。壁虎，你见过的，会断尾逃生。肉蜥也会……大概你也见过？”

“是的，见过几次……然后呢？”

“然后我被咬了一口，忽然就冒出鳞片，不像人类了。它们带我回去，我烧了几周，醒来，就成了你见到的样子。”班布说，“我猜是因为我原本基因变化就不稳定，结合它们的毒液，最后发生了我都不清楚的改变。就是这样。”

“可以自由控制？”

“绝对没问题。”班布打包票，dna怎么排列这件事儿，他说了算。

“你不会离开了吧？”

“不会——米兰，”班布鲜少露出非常凝重的神色，“最后一次，你要想好了，真的要和我在一起？”

米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当然，我都说过了，就算你是条肉蜥，我都不在乎，再说——你吃了我，就不负责的么？”

班布愣了愣：“吃过了当然要负责，你这是要我负责？”

“没——没错！就是要你负责！”米兰豁出去了，抬手就要往光脑里输申请，“合理合法地成为伴侣！”腕上空的，“对了，我光脑被肉蜥收缴了——还好我有备用。”

他从班布身上爬起来，去陈列架上拿备用光脑：“至少在人类社会，我们在现实中申请结婚！”他完全忘记班布已经被销户十几年这个事实。

“啊？结婚？”班布呆住。

从来没见过米兰这么迫不及待要做某件事。

“你确定？”

米兰已经大爆手速，把自己唯一序列号输进空白备用光脑进行激活，头也不抬回答：“我都等了十几年了，一秒钟也不想等下去。”

“你是说，在现实中申请结婚？”班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异。

“你不同意？”

“不不不，现实中……”

米兰手指化成的虚影不见了：“班布，你有什么问题。”

“步骤不对，我还没有求婚。”

“不要在意那个细节，我刚刚求了，你也同意了。”

“不行！”班布的声音忽然大起来，“仪式必须有。米兰，答应我！”

他迈上一步，抓住米兰：“我们换个地方。”打了个响指，

身边景物一阵扭曲，班布松开手退后一步，米兰错愕抬头——

蓝天白云，绿草如茵，和风阵阵，繁花似锦。

天上飘飘洒洒，无尽无休地玫瑰花瓣落下。不远处，一群白鸽拍着翅膀“哗啦啦”飞起。班布在他面前，一身黑色燕尾服，单膝跪地，高举一只酒红色天鹅绒的小盒，盒盖敞着，里面一枚戒指，硕大如鸽卵的钻石简直闪瞎人眼。

“米兰先生，你愿意接受我的求婚，我们在将来的日子里成为绑定的唯一伴侣，互相陪伴、互相扶持、互相照顾，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姓名、性别还是种族，无论是哪种生命形式，无论发生什么包括且不限于任何小概率事件和意外，你都愿意和我共同度过，直到我们共同生命的尽头吗？”

这种阵势，说实话，米兰见过。

可是见过归见过，没有人敢这么对他，他唯一打算这么对待的人，现在就跪着他眼皮子底下等答复。

米兰已经顾不上怀疑为什么场景转换的如此之快，如此之不对劲了，他看着眼前无比认真的班布，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这什么求婚词啊？”

“说你愿意。”班布盯着米兰。

“好吧，我愿意。”米兰接过了戒指。

与此同时，他的精神力突然颤了一颤，好像有什么东西离他而去，然而并没有任何惆怅或者失落的感觉，反而十分……欢欣鼓舞？

班布站起来，更加严肃：“现在轮到你了。一模一样，说一遍。”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求婚不是相互的？我们都是男性，当然也都是提出求婚的一方。快，快说一遍。”

班布又犯呆了。米兰看着半跪的人，宠惯了弟弟，他只觉得有趣：“好吧，我求婚，可是我没有戒指，怎么办？”

“这个给你。”班布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另外一只酒红色天鹅绒戒指盒递过去，“要不要再听一遍我的原话？”

“不用不用——”米兰也跪了下来，“班布·格林先生，你愿意接受我的求婚，我们在将来的日子里成为绑定的唯一伴侣……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愿意和我共同度过，直到我们共同生命的尽头吗？”把班布刚才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你漏了‘包括且不限于任何小概率事件和意外’。”班布嘟囔。

“嗯，无论发生什么，包括且不限于任何小概率事件和意外，你都愿意和我共度余生吗？”米兰眉梢眼角全是笑，打开戒指盒，奉上。

“我愿意。”班布接过戒指。

在班布话音落下的瞬间，米兰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又颤了一颤，似乎多了什么东西，看不见摸不着。

“我们可以亲吻了。”

“是……”

没有等到米兰回答，班布已经将嘴巴凑了过去。

这次不是口腔菌群交换，是亲吻。

充满甜蜜爱意的，温柔缱绻的亲吻。

一吻结束，两个人双唇都湿湿的，眼睛都亮亮的，心里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额，我还有一个问题。”班布咽了咽口水，“我们这就算定下了对吧。”

“是啊，还有什么问题？”

“结婚可以，但现实中，我们还没有到法定婚龄，怎么办？”

“没有到？怎么可能？”米兰笑笑，“我已经超过三十岁了，你再怎么变，也得有三十岁了吧？”

“真的。还没有成年呢，你看——”面前的班布突然缩水，一眨眼变成十四五岁模样，面瘫着脸，“现实中要结婚啊，你说过的要记住！”

“你……”米兰低头看自己——咦？他视线降低，手脚缩水，竟然也是十四五岁模样！

他抬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前仿佛断电一般，啪地黑屏、

于是米兰被硬生生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