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寻南十四岁从这个家搬出去独住,之后便一直没再踏入过这里半步。
刚才进来时下人看到他张嘴要招呼被他一个手势制止了,没想到正好听见母女俩的对话。
他走过林宝茹身边,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凌厉视线直直扫向面无血色的莫思琦,俊容弥漫着骇人的寒气。
“阿……阿南哥。”莫思琦颤着声唤了一句,就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眼前的莫寻南让她觉得害怕,那眼神落在她身上就像刀子一样生生剐着她的肉,那样明显的恨意,她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什么。
“我给你联系了一家美国加州的精神病院,一会会有人来接你,连夜送你过去。”莫寻南淡声开口,声音冷静透彻,几乎和平常无异,然听在莫思琦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跬。
她不可思议的望着莫寻南:“你真的要送我去精神病院?”而且还远在美国加州?
“你不是精神不正常吗?有病就得治,美国加州那家精神病院全球闻名,你大可放心,他们会全心全意为你治疗。”
“阿南,你不能这样对思琦!”林宝茹忍不住开口,“她虽然犯了错,可也是因为她小时候发生的那次事故让她受了刺激导致情绪经常失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就不能可怜可怜她,看在她是因为你才在那次事故中变成这样的份上轻饶她吗?”
莫寻南冷眼看过去:“纵容女儿犯法还包庇其罪,这就是你的教女之道?”
林宝茹哑然,莫寻南又说:“我可怜她,那谁来可怜夏末晚?谁来可怜我的女儿安安?她因为夏末晚怀她时中毒才患上这种病,本来等夏末晚腹中孩子临产时她的病可以治愈,但是她今天下午流产了,而罪魁祸首是你的好女儿。”
“什么?!”林宝茹震惊的望向女儿,后者同样一脸惊恐,连声为自己辩解:“不关我的事啊,不是我先动的手,是她连打我两耳光,把我脸都打肿了我才还击踢了她的肚子一脚……我没想到她会流产,真的!阿南哥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害她流产!”
“我造的什么孽啊,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女儿!”林宝茹又气又怒,扬手一巴掌挥过去,把莫思琦打得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莫寻南一脸厌憎:“你不用在我面前演戏,就算你打死她,我也不会改变主意,她以后都只能在精神病院度过。”
“我不去我不去!”莫思琦捂住脸拼命摇头,说:“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精神不正常!一直以来都是我故意装出一付神经兮兮的样子欺骗你们!让你们都以为我是因为那次事故才变成这样,然后每次都把医生开给我的药偷偷藏起来或者扔掉,从来就没有服用过。因为我是正常的,我没有精神分裂!我之所以那么做只是想让阿南哥对我好一点,不再对我冷冰冰的!”
“你说什么?一切都是你故意装的?”林宝茹觉得自己要昏倒了,身子摇摇晃晃地几乎站不住脚。
“对,是我故意装的。小时候阿南哥因为你的缘故连带的对我也很冷漠,我叫他一声哥哥他都会露出厌恶的神情,所以我才想出这样的办法,我真的是正常的,我没有精神分裂,我不要去精神病院!”
莫思琦说着从地上爬起来要去抱莫寻南的手臂,却被他重重甩开。
“你满口谎言,当初还以我的名义用钱打发夏末晚,心里扭曲的程度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这不是精神不正常是什么?往后你就呆在精神病院好好接受治疗,也算是为你做错的这些事赎罪。”
“我不会去的!”莫思琦情绪激动的大声叫喊,望着莫寻南的眼神充满了怨恨,“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从小便小心翼翼讨好你,为了接近你甚至不惜装成一个精神病人,结果你却要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和一群真正的疯子一起生活?为什么你对夏末晚那么好,对我却这么残忍?”
她话刚落,林宝茹突然‘扑通’一声朝莫寻南跪下,流着泪说:“阿南,都是小姨教女无方才会出这样的事,是我的错,我愿意代思琦受一切责罚,只求你看在小姨小时候疼爱你的份上给思琦一次改过的机会,哪怕是送她去坐牢也好过把她一辈子关在精神病院里,那样她真的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疯子,小姨求你了!”
“你也配做我的小姨?你又有什么资格求我?”莫寻南面色突变,额头青筋都迸了出来,“当年我妈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我求你离开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离开?为什么一定活生生把我妈气死?”
“我没有,我只是想留下来好好照顾姐姐赎罪,我——”
“够了!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还是留着自己听吧。”
林宝茹还想说什么,身后却有个声音响起:“就按阿南说的,与其让思琦坐牢不如把她送去美国加州,毕竟出了这种事若在圈子里传开我莫景辉丢不起这个脸。”
林宝茹面如死灰,缓缓转过身望着身后的丈夫,难以置信他竟然会说那样的话。
莫景辉却没理会她,视线落在已经好些年没见过面的儿子身上,似乎
想说什么,莫寻南却已经迈开双腿走出客厅,连一秒都不想在这个家多呆。
*
刚把车开上主干道便有电话进来。
“莫先生,已经查到夏小姐就诊的医院及科室病房号。”
听对方说完,莫寻南挂了电话,驾车直奔夏末晚所在的那家医院。
陆欣第一次见到现实中的莫寻南,之前在电话里她仗着一肚子怒气对他又吼又骂态度很不好,本来还想见到他时当着他的面再狠狠数落他一顿。
可这会莫寻南当真站在她面前了她又骂不出来了,因为莫寻南俊容紧绷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好过,她心里一软,只说了句“好好照顾她”便离开了。
病床上的夏末晚因为伤心过度情绪有些激动,医生刚给她打过镇定剂让她睡着。
莫寻南在床边坐下,视线从夏末晚平坦的小腹一路上移,落在她哭得红肿的眼睛上,好几次都想伸手去轻抚她的脸,又怕惊醒她。
夏末晚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来,睁开眼看到床边坐着的莫寻南,似乎一夜没睡,眼底有明显的红色血丝,脸色也很憔悴。
认识他这么久,不管是几年前还是近段时间,他在她印象里一直都是意气风发、仪表堂堂,从不曾像现在这样不修边幅过,领带松松垮垮系着,衬衫领口敞开,发型也乱了,本来往后梳的刘海有一小撮垂在额前,虽然看起来比平时一本正经的样子多了几分不羁和随性,但却让夏末晚心头莫名发酸。
“你醒了?我让阿姨熬了汤送过来,还有粥,一会我回家给你拿些换洗衣物,你在医院住几天,等身子好些了再回家。”
莫寻南说话时刻意放低了声调,因此让人有种温柔的错觉。
夏末晚觉得眼眶发酸发胀,连忙转开眼不看他。
莫寻南没再说什么,既没有安慰的话语也没有解释莫思琦的事情,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就像昨晚一样,他看着熟睡的她一夜没合眼。
夏末晚闭上眼假寐,两人都不开口,气氛沉闷得让人窒息,直到陆欣提着水果进来,气氛才缓解。
莫寻南回家给夏末晚拿换洗衣物,陆欣留下来陪她。
夏末晚在医院住了四天,医生说可以出院了,莫寻南才接她回别墅。
小丫头好几天没见到母亲,一见面就扑上去要抱,小嘴高高噘着抱怨:“玛麻去旅游为什么不带安安,安安好想玛麻。”
夏末晚知道她住院的这几天莫寻南骗女儿说她是旅游去了,所以顺着女儿的话说:“玛麻也好想安安,等下次玛麻去旅游一定带安安去。”
“玛麻不要骗人,骗人会变成大胖子!”小丫头一脸认真。
夏末晚微微一笑:“好,玛麻不骗你,不过玛麻刚回来有些累,安安和卢阿姨去玩好不好?”
小丫头乖巧的点点头,从母亲身上滑下来。
夏末晚上楼后要回女儿房间,莫寻南拦住她:“你这样会让女儿起疑心。”
夏末晚抬眸望着他,一字一顿说:“我不会再和你同睡一张床,即便是再要孩子,也只能做试管婴儿。”
莫寻南没回她,只说:“你不是要看让你信服的证据?就在床旁矮柜上,是夏清平当年问我要钱时的所有录音,你听了就知道我那天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了。”
他说完便下楼去了,夏末晚站在原地发了会呆才推开他房间的门。
床旁矮柜上放着一只录音笔,夏末晚迟疑了几秒才按下播放键,几乎是屏息听完了所有录音内容。
莫寻南说的没错,父亲的确以她和他同居为由屡次要挟他付钱,而且一次比一次要得多,最后一次也的确开口要五千万,莫寻南没答应,希望落空的父亲放狠话:“既然你见死不救,那我就算死了也不会让你好过,我死前会留遗书给我女儿说是你陷害我逼我走上绝路,让她恨你一辈子,为我报仇!”
“你女儿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忍心看她一辈子生活在你制造的痛苦中?”莫寻南问他。
“反正是个野种,我根本不在乎她痛不痛苦,留她在身边也只是想要她赚钱供我花。现在我要死了,当然她也不能好过,我就是要拆散你们。”
最后这番话狠狠刺痛了夏末晚的心。
她一直以为父亲即便再不称职,可他心里至少还是对她有些父女之情的,否则也不会在知道她不是亲生女儿后还愿意抚养她,可事实却是她只是父亲的赚钱工具,在他眼里她至始至终都只是个野种,他根本就从没把她当过女儿看待。
想起他在遗书里叫她宝贝女儿,夏末晚只觉得恶心。
这样一个人渣,根本就不值得她再为他掉半滴眼泪!
*
晚上莫寻南在家吃饭,夏末晚坐在女儿身旁听女儿叽叽喳喳说这几天都做什么了,从头到尾都没看他一眼。
吃完饭夏末晚陪女儿玩了会又给她洗过澡,等她睡着了才回莫寻南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打算
搬去客房睡。
莫寻南站在一旁也不阻止,脸上的神情分辨不出喜怒。
等她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才开腔:“你听完那些录音后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还是你心里仍怨恨我见死不救?”
夏末晚恍若未闻,自顾自的继续收拾。
莫寻南上前一步,双手捉住她的肩将她身子扳过来,问她:“你不看我也不和我说话是想用沉默向我抗议?”
夏末晚低垂着眼帘仍不看他,却总算是开口了:“夏清平的事是我错怪了你。”
莫寻南听她说夏清平,而不是‘我爸爸’,看来她对夏清平的态度已经彻底改变,以后不会再因为夏清平的死怨他恨他了,这让他暗自松了口气。
“但是,我绝对不会因为莫思琦是你妹妹便对她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我没有那么慈悲,我会把她加注在我身上的所有痛苦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她说着抬起头来看他,清亮的目光异常坚定:“就算你们莫家有钱有势,就算你莫寻南一手遮天,我也不会屈服,更不会放弃,我会要她血债血偿,不惜一切手段。”
“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你觉得在我心里你和女儿所遭受的那些痛苦远不及莫思琦重要?”
“难道不是吗?这些天你对莫思琦的事不提只字片语,不就是希望我主动放手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莫寻南轻吁口气:“我之所以不提是想让你好好养身体,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那你说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莫思琦是你血脉相连的家人,而我对你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人,你会为了帮我而背弃你的家人?”她满脸讥讽,又说:“或许你也在想法设法为她脱罪吧?就像她自己说的,她说她是个精神病人,就算我去告她她也有办法让自己不用负任何刑事责任。”
“她不是精神病人,一切都是她故意伪装的,所有人都被她骗了。”
夏末晚愕然,又听莫寻南说:“我十四岁那年我妈病逝,之后我从那个家里搬出来独住,离开的那晚莫思琦趁没人注意到她偷跑了出来一路追赶我。那年她只有六岁,我从后视镜里看着她跑一段摔一跤……那晚她被一个患有精神病的流浪汉抱走,一个星期后是我找到的她,从那以后她时不时的情绪失控,医生说她受了刺激导致精神分裂,谁也没想到她那时还那么小就已经有那么重地心机,居然装了二十年的疯子只为了博取我的关注。”
夏末晚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但她想说莫思琦其实是一个天生的真真正正的疯子!因为只有疯子才得出这么疯狂而不可理喻的事情。
“你入院当晚我就派人连夜把她送去了美国加州的一家精神病院。就算她是个正常人,这辈子也只能和一群真正的精神病人一起生活,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我才能彻底保证你的安全,。”
“……”
“还有,对我来说,我的家人只有你和安安。”
夏末晚心头猛地一颤,怔怔地望着莫寻南,僵直着身子呆若木鸡。
“你就睡这里吧,我去客房睡。”
夏末晚目送他走出房间,内心却因为他最后那句话而久久无法平静。
他说他的家人只有她和女儿,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们母女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
可是他并不爱她,平时相处也是忽冷忽热,心思难以捉摸,难道是因为女儿的缘故,所以他爱屋及乌?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胡思乱想,困意袭来才终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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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有肉吃~~~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