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儿身上负有一人,自个儿无力跃过墙去,经他这么一托一抛,越上墙头,倒也神骏,后足在墙头一借力,呜咴咴一声嘶鸣,四足踏空,俯冲朝前,宛若天马一般,四足稳稳落于数丈开外的荒草间。 .
萧影跟着飞跃而起,见那马儿四蹄翻飞,疾驰而前,他单足在墙头轻轻一点,身子凌空飞去,稳稳坐于朱瑶身后的马背上。
朱瑶惊犹未定,已见萧影拍马催奔,不觉心怀一畅,芳心大动,但觉一生之中,便数此刻最为惊险刺激,软软依在萧影怀中,心中说不出的甜蜜畅意,后面有无追兵,这时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心想:“只要有影哥哥在身边,便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那也去得!”
听得他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在她耳鼓中跳动,他身上的男子气息飘入鼻孔,她更是如痴如醉,恨不得回身抱紧他,永远这般依偎他怀中。
过得小半个时辰,只听身后蹄声杂沓,追喊之声大至。
朱瑶这一担心,这才惊觉自己整个身子小鸟依人般躺于萧影怀中,全然不成个样子,不由得双颊羞红,赶忙坐正身子。回头瞥了一眼,见身后尘头飞扬,担忧道:“他们追来了,这可怎么办?”话声娇柔。
萧影道:“不用担心,这样聚众而追,时间一久,他们人必分散。到时逼得急了,说不得要杀他们当中一两人,作为威慑!”
朱瑶道:“杀了正派中人,定为他们所不齿,你以后还怎生在江湖上立足?都是我连累了你!”
萧影道:“我萧影不齿于正道,又非头一次。这些人蛮不讲理,听风便是雨,浑不管什么真相不真相,能避开他们那是更好,逼急了时,那也不用客气!”
人言可畏江湖风波险恶这些话语,他在江湖之中滚打多年,自是深有感触。此时要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做一个浑浑噩噩的傻小子,自然办不到。只觉人生在世,好人之间固然有冲突,坏人之间有的是尔虞我诈,好人与坏人之间的矛盾纠缠,更是无时时刻随时随地都在发生。行事做人,但凭一颗良心,凭一个道理,那就足够了。一时之间得罪于人,那是难免之事,却也不用挂怀于心。
两人胯下之马虽然神骏,却是两人共骑,吃力负重,此刻追来的武林人众又近了几分。
萧影一个劲催马向西,地下全是被霜露蜇得枯黄的矮草,眺目而望,这儿竟然是一片平洋,一望无际,一无避身之所。
这时只听身后有几人大声喊叫:
“萧影,小妖女,你两个狗男女逃不了啦,还不下马乖乖就缚!”
“萧影,你个好色之徒,见小妖女长得几分姿色,便小命也不要了!”
“哈哈,这两个小杂毛一个风骚,一个好色,这可是狐狸精遇上大豺狼啦。嘿嘿,咱们只管跟在后面,狸精勾引得豺狼丧命,还是豺狼吃了狐狸精!”
……
朱瑶闻言花颜大怒,道:“他们……他们这算武林正道么!”气不打一处出,便想勒马回去理论。
萧影道:“不用理会,这些人的嘴脸,我早就见识过。你生他们的气,无异于跟自己过不去!”
要在平日,朱瑶断不会咽下这口气,只是现下自己一出手,萧影又得和他们折腾一番,说不定给他杀了人,日后他还怎能容于世道?当下依了萧影之言,对身后如粪水般泼来的污言秽语,浑不加理会。
好在他们言语滚滚而来,却忌于萧影武功了得,都不敢逼得过近,有的不住头往后张望,似在候着大部队到来。
行得一个多时辰,天光渐暗,暮色袭来,身后的追杀队伍越拉越长,便似在一望无际的平野上,突然之间长出一道风林般,影影绰绰,随着天色越来越黑,慢慢消失于眼际。但随之追杀人众又纷将点起火把,平野上又变成弯弯曲曲一条红红的火线,火线在平原上远远延伸开去,插入天际。
萧影和朱瑶眼前一团漆黑,此刻身前倘或是一片汪洋大海,必定也会不自觉地闯进内去。
这时朱瑶心下愈加害怕,微微回头,怯声道:“这个平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只怕马儿早晚要走脱气儿。咱们不如趁着天黑,钻进草丛中偷溜了去?”
萧影道:“不可,若在这平原上被他们围上,那可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啦!”
朱瑶噗嗤一声,乐道:“你当他们是狗呀,呵呵!”
萧影却是笑不出来,心里在想,自己身世飘零,此前种种,九死一生,那也罢了,这次居然成了武林白道公敌,落得跟过街老鼠一个下场,当真叫人心为之冷,气为之沮。倘或日后真相大白,身前这个少女却是个为非作歹冥顽不训之人,那自己该怎么办?是该一刀杀了她么?只怕到时泥足深陷,自知罪孽深重,再无颜面存活于世!
转念又想:“事到如今,已无回旋余地,这次便拿她当赌注,赌一把大的。若她真是诬陷良善残杀忠良的歹毒女人,那我便自刎以谢天下,唉!”
朱瑶听他叹气,柔声道:“你叹什么气呀?”
萧影心自暗伤,反而笑道:“哈哈,方才我下了个赌注,赌我是能活着出这平原呢,还是死在这儿。”
朱瑶闻言心中一寒,话声微微颤抖道:“你……你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咱们一定可以出去的。你用什么做筹码来赌?”
萧影道:“筹码嘛,那便是一里之内,着不着边。着边就是生路,不着边就只有死路一条!”
朱瑶吓得快哭出声来,低泣道:“你别吓唬我,咱们真要死在这平原上么?”
萧影吹了一口气,笑了笑,只是不答。
她心下认定萧影是在唬自己,便即撒起娇来:“你下的筹码太少,路太短,不算。要我说呀,百里之内必有高峰耸立,咱们躲进山去,叫他们漫山遍野好找!”
话方说完,只听马蹄托托,似是踏上了碎石沙土,她登时喜不自胜,脱口欢叫道:“影哥哥,你打的赌还真准,咱们靠岸了!”
萧影听她这般叫自己为“影哥哥”,一时间只觉无比亲切,胸中一热,更加将她当成从未有过的知己对她的爱怜之意自也更甚。
两人只顾说话,不觉月亮已挂上天边,四周群山蜿蜿蜒蜒,显了轮廓。
萧影心下喜道:“这番老天是让我赌赢了,但愿心中的赌注也没下错!”手掌在马屁股上一拍,马儿吃痛,滴溜溜向前,径朝密林深处疾行。
两人只听身后追喊声大作:
“捉住两个小贼,别让他们跑了!”
“两个小鬼色急,躲进山里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哈哈!”
“你们几个朝那边包抄,你们几个跟我来!”
“快去,快去,通报后队人马知晓,让他们兵分两路,斜刺里包抄!已到之人,快快跟我来,咱们追进山去,活捉奸孽!”
……
萧影和朱瑶冲到半山腰的一堆小山峰上,回马一见下面漫山遍野,尽是火把。当下哪敢逗留,催马朝山上最矮的一个谷口奔去。心想越过谷口,兴许别有洞天,可供逃离。
走着走着,霍听胯下马儿鼻声扑扑,喷气不止,萧影变色道:“不好,马儿快脱气了!”
话声甫歇,身子晃处,马儿调头夺路便往回奔。
萧影惊愕不已,急忙勒马回头,说道:“这马儿不是虚脱,这当儿怎会不听人话了?”
话方说完,却听朱瑶惊声叫道:“马蜂,马蜂!”
萧影顺着她手指一望,果然有一个铜盆大小的马蜂包黑乌乌挂于树上,蜂包所在的一棵树适才被马儿碰撞,不住摇晃,此刻马蜂嗡嗡绕树飞舞。
萧影强勒马头,想要越过蜂包而去,马儿害怕被蜂蜇到,死活不肯过。好在谷口地势较宽,两人勒马另择小道绕进谷去。
行得一小程,忽而地势变得狭窄,只容一马可过。两人正要催马奔入,萧影猛地一想:“两人一马,终难逃远,这儿地势险隘,倒好伏击,何不让李姑娘先行逃离,我且在此阻他们一阻,再行追上她去!”
当即将心中想法一说,朱瑶面有忧色道:“你杀伤了人,只怕……”
她话未听完,萧影已然会意,当是她怕自己杀伤了正派中人,日后便是有嘴说不清。当下放弃了伏击念头,说了声:“咱们走吧。”拍马过谷。
忽见朱瑶微微回过脸来,面色狡黠道:“要是方才的马蜂窝儿做在这里,那就好了!”说完呵呵一乐。
萧影一想,她这鬼主意倒也不错。
他想起小时候爹爹常自将马蜂窝移回屋后的树上,待得蜂仔长成,便去烧了来,成为桌上的美餐。
想到这儿,他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当下道:“哈哈,你躲进前面等我,我把蜂包移过来!借你的剑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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