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跃民开着吉普车,带着两条红塔山和一瓶酱香型茅台,客客气气地拜访了镇公社副主任。
镇公社副主任看到茅台,笑得合不拢嘴,说这是中央首长才能喝到的琼浆玉液。又夸江北油田实力雄厚,自己这个镇公社完全不能相比的。
赵跃民现在是鸟枪换炮不一样了,带着局先进模范的称号,又是油田干部,远远不是当年那个爱打架的小镇青年了。他这个钻井队长,若论福利和手中资源,方方面面还力压镇公社副主任一肩头呢,对方也不得不刮目相看。
烟递上,酒倒上,互相寒暄了下,又诉了诉工作的辛苦,酒酣耳热之际,镇公社副主任爽快地答应了赵跃民的要求。说是这家红星饭店,因为经营不善,早就变成了镇公社的包袱想要抖掉了。现在赵跃民提出承包经营,那是最好不过,让集体资产重新焕发出光彩。
赵跃民喝得醉醺醺,跌跌冲冲地从镇公社副主任家里走出来,立马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胡东几人。
镇公社同意胡东等人承包红星饭店,让胡东几人喜出望外。十多个人很快跟公社签了承包合同,着手将饭店重新装修一番。人员是现成的,原班子烧烤摊人马,重新分配成为传菜员、记账员或者厨师。进货渠道,也不必像以前那般到处抓鸟、逮野兔那般辛苦。红星饭店每月都能依靠镇公社,拥有进菜进肉的渠道。
同时,赵跃民注意到,油田最近来了一批南斯拉夫和罗马尼亚的外籍专家,酒糟鼻黄头发,平日里似乎只在油田的友谊饭店吃饭。友谊饭店的西餐做得十分糟糕,他曾亲眼看到过这些外国专家皱着眉头朝服务员不停地抱怨着。
这又是个机会。
赵跃民知道,自己父亲曾经在苏联工作过一段时间,做了一手地道的苏联菜。他专门在红星饭店开辟西餐部,让赵春达任大厨。赵春达原本在家便无事可做,听闻后,欣然同意。
至此,红星饭店刚刚开张,便推出了苏式西餐套餐——炖牛肉、俄式杂拌、红菜汤。赵春达做的红菜汤配上蒜香面包,让那些南斯拉夫专家赞不绝口,称口味十分地道。
自从红星饭店开张后,赵春达突然发觉,隔三差五,都有不少邻居提着腌肉或者水果等过年才见到的好东西,笑嘻嘻地上门看望自己。
他一开始有些纳闷,后来多聊了几句话才发觉,这些都是饭店员工的家里人。自从胡东带领一帮人做起了烧烤摊,邵湖镇的治安就好了不少,很少有人打架了。到了红星饭店开张后,这些经营饭店的小镇青年们,每个人每月都能赚上了上百块钱,一副副小老板的派头,也更不好意思打架了。
这些青年的变化,家里人看在眼里,乐在心头,后来听说,所有的主意,都是油田钻井队队长赵跃民出的,便是带着感激之情上门看望赵春达。
饭店平稳经营了一个月后,胡东的饭店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天下午,赵跃民和胡东照例在包间里聊天,只听得外面大厅一阵喧哗。
“好你小子,敢在这里吃霸王餐,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哥几个,好久没练手,要不要就你给我们试试!”
两人听到动静,跑到大厅就看到一个穿着破旧军大衣的食客,被几个人揪着衣领。
“怎么回事?”赵跃民问道。
“跃民大哥,这小子吃完东西不给钱,想溜,还好被我们给抓住了。”
赵跃民看着那个吃霸王餐青年一脸惨兮兮的样子,笑着摇头道:“兄弟,你给走错地方了。要是放在别的饭店,顶多你被骂一顿。这里的服务员,以前都是镇上的打架能手。这样吧,你说个理由,若是能让我信服,这一顿饭钱我来出。”
“跃民大哥,怎么能你来出呢?这小子就是欠收拾,还是我们给他上一顿‘木棍烤肉’吧。”
此时,一旁的胡东眼神有些异样,他眉头一抬,征询似地问道:“你是……孙翔?”
那青年猛然点点头,接着应道:“你是……胡东?”
“是我,这是赵跃民。跃民,这是咱们小学同学孙翔。”
“孙翔?”赵跃民努力从大脑记忆库里搜寻这个名字,他终于回忆了起来。
孙翔一看见到熟人,立即从战战兢兢的神色变得得意洋洋,他不客气地拍掉了几个拽在自己脖领的手。
“干什么?干什么?想打你们头儿的同学?”说罢,孙翔大摇大摆地跟着赵跃民和胡东进了包厢。
赵跃民和胡东,都十分重义气,见到小学同学,更是分外热情招待。好酒好菜,招待了孙翔三天。
这孙翔,讲述了他之前的“辉煌经历”。特殊时期时,作为红卫兵小将,他参加运动混得风生水起,天天高喊揪出阶级敌人,是个狂热的运动分子。
“跃民,想当年我……”
“东子,我可去过**,想当年……”
谈到阶级斗争,谈到铁帽右派,谈到五类份子,孙翔如同变了个人似的,兴奋无比,滔滔不绝。
赵跃民和胡东听得多了,有些反感,不得不委婉地提醒下他。
“我说,翔子。今年七月十届三中全会,党中央已经做出了粉碎四人帮集团的决定,阶级斗争也是暂时告一段落。”赵跃民分析道,“我听局领导说,估摸着,中央要开始将重心转到经济建设来,你不当红卫兵了,也得找个出路不是?”
孙翔叹了口气,仿佛黄金时光已经过去了。他悻悻地说:“当初阶级斗争是年年讲,月月讲,日日讲,如今怎么风气都变了呢?”
社会风气变了,曾经的红卫兵小将,运动先进分子孙翔却有些摸不着前进的方向。胡东先是留他到饭店做切菜工。孙翔觉得干个体,实在是有些丢人,不愿意干。要干,就得进国营企业。
没办法,赵跃民又动用关系,让孙翔来钻井队工作。
钻井队的工作,同样让孙翔感到不适应,远不如以前搞运动舒服。又苦又脏又累,一天要干十二个小时,天天和泥浆打交道。孙翔感到非常辛苦,仗着赵跃民是队长,经常中午跑到宿舍睡觉打盹,快到傍晚才装模作样出工。
时间长了,赵跃民接到的投诉多了,脸上也是无光,毕竟孙翔是自己介绍的。他把孙翔找来,狠狠训了对方一顿。
那孙翔脾气也是大,不愿受赵跃民训斥,跟他大吵一番,第二天直接“潇洒”辞了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