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莫扬。

“在外面。”

“我以为你回了酒店，结果房间没人。”

莫扬笑笑，“你快点回来一下吧。”

“有事么？”

莫扬几乎从来没有这样跟他说过话，所以他有些不解了。

“你有客人来。”

莫扬的语调有些暧昧，“很重要的客人。”

沈天宸蹙眉，“客人？”

在波兰他能有什么客人？

“总之先回酒店吧。如果你没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

“好吧。”

掐灭烟头，放进马桶里冲走，再喷洒了些空气清新剂，这才关好窗子，走回卧室。

“我可能要先回酒店一趟。”

他说，“你先好好休息，晚点我帮你带点药过来。”

她睁开眼睛，有些失望的看着他，似乎在质疑是否这就是他所说的“对她好的表示”。

他只好继续解释，“是这样的。你知道我是学音乐的，后来也是做贩卖音乐的生意的，怎么样能让一个人感冒却不影响发声，我还是有点法子的。”

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真的？”

“当然。”

他笑，“当然了，我不是学医的，有办法子的并不是我，而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独居其功。和我一起来的朋友。他是做音乐的，所以他总是要想办法创造这样的奇迹。以前我们的工作中，总是能碰见这样的问题。有一次，一个歌手，在演唱会开始前夕，感冒失声。这个时候宣布演唱会取消，显然是做不到的。投资都已经砸下去了，那便意味着不仅是损失钱，更损失这个歌手的形象。这个时候，我需要一个奇迹。你知道么，在下午彩排的时候仍旧没办法讲话的人，在晚上八点准时开场的演唱会上，竟真的能唱出声音来。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奇迹？”

她点头，“这的确是个奇迹。”

“虽然刚开始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总算是没有咳出来。到了后面那歌手的精神状态越来越高，那场演唱会的后半场，简直是一场完美无缺的live秀，后来我们还制作了DVD珍藏版。知道我们是怎么做到的么？”

“因为你的朋友？”

“没错。”

沈天宸点头，“他做歌，也唱歌，也培养新人，也栽培歌手。对唱歌的人而言，最重要的，当然是喉咙。所以，从很早以前，他就随身携带着一瓶中药。据说那中药是很有名的医生亲手配制的，能让人在感冒失声期间不仅能发出声音，还能不损坏声带的。”

“这么好？”

她的眼睛似乎一瞬间也亮了起来。

“是啊。现在，我可能要先回酒店一趟，你先好好休息，晚点我再来看你，帮你带药来。”

“嗯。”她显然是确信了，而且很感激，“谢谢你。”

“傻瓜。”

他笑着说。

简单的两个字，却似乎装满了数不清的宠溺，或许但凡是个女人，都会忍不住溺在其中，不愿醒来。

其实事实原本也正是这样。

每个女人都自认聪明，但是越是自认聪明的女人，就越容易相信一些听起来完美无瑕的谎话。

他经历过很多女人。

所以，随口找出一个这样让她满意也能让自己脱身的法子，似乎，也并不是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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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扬口中的客人，的确是个让他足够意外的客人。

是在他生命中经历过的留下最浓墨重彩一笔的女人。

乔辛迪。

精致的裸妆让她看起来不仅年轻依旧，而且漂亮依旧。

当自己被夏竹颜开玩笑似的叫做“大叔”的时候，岁月却似乎没有在乔辛迪的身上留下影子。

她的确是个运气很好的女人。

“你怎么来了？”

他压抑住心底的意外，淡淡的微笑。

他们还是有些尴尬的。

不仅自己如此，她也没有好过多少。

他进门的时候，便能感觉到她转头的速度有些过快。

因为尴尬，所以除了工作，他越来越少的很少和她单独碰面。

但是她，似乎从没有听过他对她说出的那些话一般，依旧自顾自的，认定着她所认定的，然后坚持着。

坚持到底，一定要得到自己想要的，这种韧劲原本是他很欣赏她的优点之一，现在，却成了让他头疼不已的一种执拗，一种偏执。

简直是病态一般的偏执。

这让他压力很大。

一段对自己而言已经是无法重新开始的过去式，在对方的眼里，却依旧固执的认为那是现代进行时，这本身就是一出悲剧。

故事里全是外人无法体会的尴尬。

谁让每个人看到的“事实”，都是经过自己大脑加工后的“事实”呢？

所有外人，就连莫扬，都会认为这两个离开了对方之后都一直保持单身的男女，到最后还是会山路十八弯之后走到一起的。

毕竟，没有人能抗拒这样经年不衰的爱情。

虽然有波折，但红尘中，能遇到这样的缘分，原本就是很不容易的。

这样的感情，也只有经历些波折，似乎才符合中国式戏剧的好事多磨终成眷属的原则，才是真正的人们臆想中所期待的完美大结局。

这的确是让他觉得十分无可奈何的。

“为了比赛。”

她也淡淡一笑，柔柔的看着他，回答，“我上一届就参与过这个比赛的评审过程，没道理回到肖邦的故乡这么重要的一届却缺席了。再说，就算是为了徐苑，我也该过来一趟，和老朋友们打打招呼不是？！”

——

正文 你，想不想当我的男人？

人们之所以学习逻辑学，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太多的时候都是需要逻辑的。

乔辛迪醉翁之意到底在不在酒，他了解她那么深，当然很清楚。

如果他不是在波兰休假，那么，现在的她，估计也正为了年底的音乐会而准备，根本没时间抽出来在这个上面。

但，她既然来了，他就义务做到他该做的。

恳徐苑和莫扬是情侣，而在他们两人的眼里，他们两个也是不容别人插足的一对。

三个人若还能平衡，四个人，那就只能分成两队了。

“陪我走走吧。”在酒店用完晚餐，乔辛迪的这个要求也说的理所当然，“你来了几天了，对这所学校应该也够了解了。听莫扬说你还参加了他们的新年舞会呢。”

让时间已经是将近晚上九点。沈天宸想起自己离开时对那个女人说过的话，觉得自己如果再不过去，就实在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但眼前这个女人似乎是算准了自己也很难说出拒绝的话，所以连期待的眼神都没有，觉得他陪她到处走走是件最正常不过的事。

沈天宸觉得自己实在是自作孽不可活。

从来没有这样同时对两个女人都无法说出拒绝的话，简直恨不得自己能够找个彻底的理由，真正消失。

趁着去洗手间的借口，沈天宸最终还是打了个电话回去。

奇怪的是，手机响了很久，一直都没有人接。

直到他已经陪着乔辛迪走在音乐学院的路上的时候，手机突然有了反应。

是一条短信。

短信的内容很简单。

她说：“我刚刚出去了下，忘记带手机。你如果今天晚上还过来，就过来。如果不过来，也告诉我一声。一个小时后，我就准备睡觉了。”

沈天宸定定的看着这条短信足足三秒，直到乔辛迪开口发问。

“怎么了？”

沈天宸马上回神，淡淡一笑，“没什么。时间不早了，要不先回去？天真的很冷。”

“好吧。”乔辛迪笑笑，“今晚只是想散散步而已。想看这里的风景，还是再找机会吧。反正有的是时间。”

“嗯。”沈天宸转身，向着返回的方向。

乔辛迪也跟着转过身。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但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校园很静，所以两个人的沉默更显憋闷。

一阵风吹来，树上的干雪哗哗的撒个不停，乔辛迪“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好冷啊！雪都到我脖子里了！”

她一边手忙脚乱的拍着身上的雪，一边瞧着沈天宸，笑着说，“听说这两天一直都是大雪，原本也觉得没什么，但现在看到这么厚的积雪，感受着这么冷的风，突然想到了那时候我们在美国的时候。

那一年，暴风雪不断，积雪足足有一米多厚，吓死人了！你还记得么？”

沈天宸点点头，“是啊。记得。”

“那时候我们刚到美国，谁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风雪，竟然还有点好奇。那时候，我们也是这样，在白皑皑的一片中，一起散步。现在想想，觉得好像就在昨天一样。”乔辛迪幽幽吐了口气，缓缓说道。

“嗯。”沈天宸淡淡应了声。

——(

“其实啊，那才不是昨天。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们谁会想到现在呢？那时候我能想到的，只有四个字，那就是，天长地久……”

沈天宸竟笑了笑，笑出了声，转头看着她，“天长地久本来就是靠不住的。这四个字本来就是和‘一辈子’这三个字一样，极端不靠谱。因为，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想多了，结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被自己给骗了。”

乔辛迪脸色僵了僵，强笑了笑，耸耸肩，“你现在的感情态度很消极。就算你不相信，我还是相信的。就算我自己被自己骗了，我也是开心的。总比被别人骗了的好。”

沈天宸没回答。又一阵风吹来，他拉紧了些衣领，脚步也迈的大了些。

乔辛迪穿着高跟鞋，要跟上他的脚步，似乎有些吃力。

连走了几步之后，她突然抬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沈天宸怔了一怔，顿了脚步，看着她紧紧挽住他胳膊的她的手，有些吃惊。